第96章 孩子
當然那個玲瓏可愛的手爐也叫她塞過來了,此時正捧在皇后手裏。
謝珝真依依不捨地站在壽寧宮門口,揪着手帕,眼神是無限的眷戀,看得皇后頭皮發麻:“娘娘趁着這天兒好,走一走也是無妨的,只是千萬別在外頭待久了,手爐裏頭的碳記得冷了就叫人換,可別不再當回事了。”
嘮嘮叨叨個沒完。
但說實話,皇后並不討厭這樣的嘮叨,在她還是東鄉王府的慶寧郡主的時候,大娘二孃們也是這樣,絮叨個沒完,說得都是暖她肺腑的貼心話。
這十多年過去,東鄉王妃和皇后的生母都接連過世,已經許久,許久都沒有人再這樣親暱地細細叮囑過她了。
皇后想了想,出都出來了,也不着急回坤寧宮去案牘勞形,乾脆繼續往別處走走。
在她背後。
謝珝真欲語還休的眼神一直默默停留在皇后的背影上,直到她沿着宮道拐角轉了過去,再看不見,謝珝真才把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全部收斂了,變得有些冷漠。
她轉身回屋,心裏有些焦躁。
春分給她端上熱水,好奇地問道:“娘子不是早幾天便讓娘子物色着無父無母的孩童領回家裏養了嗎,怎麼還......”
謝珝真雖性子惡劣,但大多數時候是講道理的,不會把自己的煩躁無緣無故地出在宮人身上,尤其春分還是她很看重的孩子,於是撐起精神說:“外頭找來的孤兒,到底不比慈幼院裏的身家乾淨,母親先前來信說從外頭找的五個孤兒裏頭揪出四個別家的眼線,唉......今後,還是直接去慈幼院裏尋身世乾淨的最好。
“皇后掌着慈幼院,我家裏領養孩子逃不過她的手眼,我告訴皇后,一則是徵求她的同意,也是爲着先在她這兒過一道,免得將來出現什麼意外紕漏,被人藉此攻訐;二嘛......是我想看看她能不能猜到我藏在這事兒底下的另一重心思。”
“娘子的心思?”春分少年老成,臉上罕見的出現了懵懂之色。
謝珝真很樂意教導她,但這件事卻是不太好對她說的,於是謝珝真起身從多寶閣上拿了個錦盒,錦盒裏頭裝着幾支做工精細的毛筆,她拿出兩支來,遞給春分,摸摸她腦袋上圓圓的小發髻:“好乖乖,那是大人的事兒,等你年紀再長大些,我便告訴你。”
春分眨巴眨巴雙眼,將毛筆握住,認真地點點頭:“奴婢曉得了。”
謝珝真滿意地又搓了一把少女軟綿綿的髮髻,頂着夏至瞪得老大的眼裏迸射出的不支持的眼神,謝珝真把春分的髮髻徹底揉亂了:“叫你夏至姐姐重新給你梳梳頭,我准許你薅她幾朵金花去戴,梳好頭髮,把今天的大字寫了,啊。”
說完,謝才人開心了,撒開手,不管夏至難以置信的表情,哼着俚俗的小曲,走到外間:“小喜,你夏至姐姐今兒想喫銀絲捲了,你去御膳房提一籠子過來,再叫他們上一道酸酸辣辣的魚,前日尚宮局分的柿子應該軟乎了,你們拿幾個自己分了喫去。”
她以慈幼院領養孩童一事試探皇后,除了跟春分說的那理由之外,就是想借皇后的手,把她的孩子從皇帝別莊裏放出來。
那孩子生父雖然十分不堪,但他是個只貼謝珝真這個當孃的心的好孩子,明知母親飯菜中可能有毒,也不肯離了謝珝真,幾次差點被武威侯夫人抱走,也是像只犯掘的小驢一樣,不管是鑽狗洞還是爬牆梯,一次又一次地要回到母親身邊,就連周庭意圖對謝珝真施暴,他也會撲上去撕咬這個血緣上的父親。
如今,那孩子在皇帝的主持下改姓了謝,更在美人的柔情似水裏,大發慈悲地親自爲他取名謝意,從此謝意便與武威侯府再無半點關係;只是......或許皇帝也不知道該怎麼安置他得好,只能叫人好生養着,謝珝真爲免皇帝心裏膈應,也一直狠下心腸當他不存在。
如今自己已經有了身孕,皇帝的心思也拿捏在手大半,又有許小儀助力,皇后在幾次三番的觀察和試探之後,也似乎是個可託付信任之人......許是孕中思緒格外敏感,謝珝真愈發惦念那孩子,總是忍不住想起他已經快要滿五歲,生在正月,日子與五皇子只隔了三天而已。
可即便思念孩子,想接他出來,這話也不該由自己主動提起。
唯一適合的只有皇后。
謝珝真心底其實還是不怎麼信任皇后的,這是她對皇后的最後一次試探,如果皇后面甜心苦,佛口蛇心,那她大可以在那孩子身上做文章,叫謝珝真失了皇帝恩寵。
但謝珝真很願意賭這一次,她在求見皇后的前一個晚上就存好了檔,雖然心頭總感覺這東西用起來有些不妥,但她手裏最有用的底牌也就只有這個了。
她把胡亂打理的髮髻鬆開,重新拿了檀香木的梳子自己細細梳理。
謝珝真又怕皇后不是個好人,也怕皇后真的是個好人。
她試圖重新與皇后建立正常的人際,只是心裏存着疑惑,想不明白,究竟是再一次被人心傷害會叫自己更加悽慘,還是被一個真正的好人軟化了心防更糟糕呢?
理政殿。
許小儀頭一次伺候皇帝,便從昨晚留到了今日中午,賜了膳才叫送回去的。
皇后與謝珝真閒聊許久,過來的時候,許小儀已經回去了。
皇帝倒是有些驚訝皇后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過來,而皇后與他多年的夫妻,雖沒多少情愛吧,但也是真心相交,互相敬重的。
於是皇后只是很尋常地走過去:“妾已經叫人把安置貢女的宮室收拾出來了,陛下這回想留幾個,還有那丹珠的王女,陛下是想留在宮中,還是賜給宗室,若是留在宮裏的話,可要給她單獨安排一間?”
皇帝直起身子,摸摸下巴:“先留着空的,等人到了再說。”
“臣妾曉得了。”皇后點點頭,端起桌上的茶杯摸了摸,發現是涼的,直接拿給雲容讓她倒了重新換熱茶來。
皇帝見狀忍不住笑道:“謝卿與梓潼在這事兒上倒是一模一樣的。”只不過謝珝真沒那麼“放肆”,直接倒掉他的茶水罷了。
皇后像是被他提醒了一般,說:“臣妾這裏倒是有件與謝才人相關的事情,想問過陛下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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