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老賤人
她聲音悽楚,不時哽咽,每個出口的字都花費了極大的力氣,蘊含着莫大的悲哀與仇恨,握劍的手卻陡然平靜下來,重新充滿了力量一樣地再度對着藏在後頭的王選侍舉起,雙眼則直直看向皇帝:“陛下,爲了這個滿口謊言的賤人,您都能賜死寧妃娘娘了,接下來是不是就該輪到臣妾?”
“朕什麼時候賜死寧妃了?!”皇帝從皇后死訊帶來的震驚中醒神,他曉得自己實在分不清面前女子展現出來的種種情緒和態度到底是不是表演,但也深知雖謝珝真行事爲人都十分叛逆,但她絕對不會在這樣大的事件上說謊!
皇帝驟然回身,看向瑟瑟發抖地躲在桌案後頭的王選侍,被謝珝真神經兮兮地笑着提劍追了一路,王選侍的心神此刻已經接近崩潰——她單曉得只要自己揭露皇后罪行,就能扳倒對方並從中獲取好處;而皇后向來體弱且纔剛剛經歷喪子,若是直接受驚死了,那更是省了前朝大人的大麻煩。
至於勇敢揭發的自己......就算難免會因驚死皇后此事受些懲罰,但好歹自己也該算作一位功臣的,再加上前朝大人的助力,就算暫時不能得寵,在後宮中也不會再繼續被人忽視,被人欺負了!
她盡己所能地去思考,自己該怎麼才能用“寧妃已經被賜死”的謊言去讓皇后受到最大的驚嚇?
又沒法自抑地去設想,等皇后被定罪,伏誅了之後,作爲有功之人的自己能得到什麼樣的獎賞。
唯獨沒想過,皇后爲人之光明磊落遠超她自己百倍不止,哪怕後宮嬪妃們與她並不親近,卻也都是下意識就認爲皇后是遭人誣陷,而沒有任何一個願意去附和王選侍口出的狂言。
她最沒能料到的是,昭貴嬪這條在某部分嬪妃口中已經臭名昭着的“瘋犬”,竟然會如此地袒護皇后——往日也沒瞧出這倆人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啊,頂多不過來往得比尋常嬪妃之間稍稍頻繁了一丁點兒而已。
首度真正直面對上謝珝真如同妖鬼般的那癲狂一面,王選侍還能撐着沒跑錯求救的方向,對於她而言已經十分難得。
此刻面對謝珝真真假參半的質問,心神俱疲的王選侍根本說不出完整的字句去反駁,顫巍巍地迎上皇帝驚怒交加的目光,她也只會一邊瘋狂搖頭,一邊說謝氏要殺了自己,求陛下救救她了。
上頭的鬧劇將底下羣臣驚得全部失聲。
腦子轉得快些的已經低下了頭,舉起笏板擋住表情,迅速在心中梳理起今日種種事件之間的聯繫。
而腦子略慢些的。比方說年紀太大書讀太腐的禮部尚書文某某,沒能反應過來不說,還腦子一卡就脫口而出:“京河現石碑,警示宮中出妖孽,合該以如此凌厲手段處置,陛下聖明,乃我朝之福啊,還請陛下將這擅闖理政殿的婦人驅逐出去,嚴懲之,以正風氣!”
“朕說了,朕沒有賜死寧妃!”皇帝在接到彈劾的摺子的時候,的確是想讓寧妃把所有黑鍋背了,處死她瞭解此事的,但爲了皇后的身體着想,便盤算着把這件事情先往後壓一壓。
但沒想到的是這才過了一天而已,曹侍郎等人見上次的彈劾摺子被留中不發,竟又膽大包天搞出什麼京河石碑,試圖逼迫主君不得不處理此事,這也就罷了,皇帝真正在意的是,今早這傢伙又上了新摺子,摺子裏頭照舊還是彈劾寧妃和皇后,但內容比先前詳盡許多。
竟然......把皇帝當年準備的毒酒和後來如何嫁禍旁人的過程寫了個清清楚楚!
若他只彈劾寧妃下毒,那皇帝還能有甩鍋的機會,可如果真按着這摺子上頭的去查,查到最後,滿朝文武就會發現坐在他們腦袋上面的皇帝是一個何等孝感動天的大孝子了。
因着此事,皇帝本就惱火暗怒,謝珝真突然闖入,張口便責怪自己賜死寧妃,皇后也受驚身亡......一連串的事情打擊下來,讓皇帝已經沒有心思繼續去與這些朝臣們玩什麼“明君賢臣”的遊戲。
他冷冷看向文尚書:“朕也是今早才知什麼京河現碑,此間並未有任何人出入理政殿,文尚書,若是年紀大了分不清是非,何不自摘官帽,也好給自己留些體面?”
文尚書心裏頭咯噔一下,也反應過來自己先前說的話不太妥當,立馬跪下辯解道:“老臣無狀,還請陛下責罰,只是這理政殿不是婦人該來的地方......”
“老賊頭!我大盛律法哪條規定了女人不能出入理政殿?!”謝珝真呸了一聲,將劍鋒轉向文尚書,“少拿你自個兒那套迂腐酸儒的說法來嘰嘰歪歪,不知道的,還以爲你一張嘴就能更改大盛律法,說一句話就能給陛下做主了!”
“你......”文尚書面對皇帝戰戰兢兢,但面對皇帝的女人,就膽子大了,他擡頭看向謝珝真,正想擡起手指着她再度闡述一通他自己那份“婦人不可干政”的舊說辭。
卻又見。
謝珝真縱身向前,劍尖直指手上僅有一個笏板的文尚書:“寧妃娘娘皇后娘娘遭了有心人算計而不測,你竟還連聲叫好,枉爲人子!國母喪既國喪大事,你爲禮部尚書不思己身職責,還張口就扭曲律法,更枉爲人臣!”
“如此忠義全無,我看你就是個與那姓王的賊子內外勾結的老賤人!”劍鋒凌然,謝珝真沒有絲毫猶豫朝着驚恐不已的文尚書刺去,“賤人,死來!”
“顯明!”皇帝也顧不得惱火,從後頭抱住謝珝真,“冷靜,你冷靜!”
謝珝真象徵性地掙扎了兩下,轉身撲進皇帝懷裏大哭:“陛下說您沒有賜死寧妃娘娘,臣妾信您,可寧妃娘娘確實是被個女官帶着人給......還有娘娘她......她的遺體就在眼前,臣妾......臣妾.....”
她一手緊握長劍,一手推開皇帝,深呼吸了幾下,彷彿在努力抑制自己崩潰的情緒:“不經皇命便賜死妃位娘娘,還能大搖大擺地闖進坤寧宮大放厥詞.......臣妾實在是......怕了。”
“誰曉得哪一日睜開眼睛,這賜死的毒酒就到了咱們面前了呢?”
此言一出,羣臣冷肅,而皇帝,面沉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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