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你府中應有喪事
“......貴妃娘娘逝去,微臣府中自當爲其掛白守孝......”英國公小心翼翼地說道。
皇帝滿眼淚水,悲痛不已地搖頭:“雖爲皇妃,但到底是出嫁之女......鄧氏隨太祖開國,立下汗馬功勞,府中大喪,朕也該致哀的,只是可憐了賢妃離家多年寂寞孤苦,竟然從未能省親,不如......”
英國公看着那壺毒酒渾身都哆嗦起來——鄧賢妃雖是皇妃,但她死了,並不能稱之爲英國公府中的大喪,府中大喪,多半是指家裏的長輩,或者頂樑柱去世,舉族都要披麻戴孝的
又說什麼“朕憐賢妃離家多年寂寞孤苦未能省親”,這難不成說的是要準她死後省親?!
可死人省親省的什麼親啊!?
自然......是冥親了。
意識到皇帝對自己動了殺心的英國公渾身冰涼,他試圖爲自己掙扎一下,卻又只聽見皇帝聲音涼涼地說道:“......賢妃在世時,也常常向朕說起府中父兄忠君體國,待其更是情深義重,關愛倍加啊。”
鄧賢妃的罪名並未被公佈,照例她死後是可以用貴妃之禮下葬,以示哀榮的,但前頭離世的宋淑妃已經被追尊爲懷敬貴妃,而鄧賢妃卻並未被下旨追贈,反而她的葬禮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被與懷敬貴妃併到了一處,彷彿只是個閻王殿買一贈一的附帶品。
只是鄧賢妃一貫都不怎麼受寵,宮中又是兩樁喪事碰到一起,準備不及時的情況下,厚此薄彼很正常,所以前來弔唁哭靈的外命婦們也沒有多想,只是忍不住會嘆息幾聲哪怕尊貴如四夫人也過得不如意罷了。
而作爲鄧賢妃親父的英國公,本就對這個不夠馴服還闖了大禍的女兒心裏不喜,又得了皇帝要給外孫封郡王,再迎五女兒入宮爲妃的話,如何還能記得死因存疑的大女兒呢?
便是知道了鄧賢妃身後事辦得潦草,也無動於衷。
然而此刻發現自己並不能把所有事情都握在掌心,掌控一切的皇帝在破了大防之後,開始放飛自己了:“賢妃膽小,朕怕她黃泉路上走得艱難,便請國公與世子,前去爲她護道,也免得亡靈不安,損了後人。”
這個後人,自然是指二皇子了。
那壺毒酒被皇帝強硬地塞進自己手裏時,英國公無比後悔自己竟然就這麼輕易地交出了四女兒,如果沒交出去,那自家多少還能有可以牽制皇帝的籌碼,可現在,說什麼也遲了
自己信了皇帝的邪,已經和兒子一起離職,縱使想要反抗,也掀不起什麼水花,反而可能會連累全家現在唯一能指望的二皇子。
且事發突然,原先依附自己家的那些朝臣只怕等自己父子死了才能反應過來是皇帝有心清算......但到了那時,還有幾個朝臣願意繼續給英國公府賣力呢?
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的英國公欲哭無淚。
他腦中迴盪着先前長女的警示,曾經,英國公只把那當做是鄧賢妃她身爲女子,膽子小又眼界狹窄且心腸歹毒纔會如此惴惴不安,到了現在,他餘生只剩下一口毒酒的時間,哪怕心中萬分後悔,也只能雙手捧着要命的酒壺,爲了全族人的將來,跪地謝恩。
破了大防的皇帝終於通過搓揉英國公這軟蛋找回了些許理智,他見英國公如此馴服,便又開口給他府中賜下全套的麻衣麻鞋,以表哀思。
再度跪謝聖恩的英國公老淚縱橫——這下子,自己和兒子再不想死也得去死了,難不成真的拖到皇帝親自帶人上門,叫羣臣哭靈嗎?
自己現在乾脆死了,還免得子孫遭罪
內宮中。
皇后已經換過了衣服,裝入棺槨,被安置在坤寧宮正殿中,寧妃的棺槨也被擡來此處,就放在旁邊。
被謝珝真一路提溜着衣領拖過來的王選侍已經沒有哭的力氣了,她雙眼發直地被謝珝真捆好丟進一個空置的小庫房裏,後者壓着她朝着正殿的方向,直接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這狼心狗肺的東西不配到前頭去再礙娘娘的眼,你們且在此處看着她,不許給食水,也不準出恭,就讓她這麼跪着,跪死爲止!”
對着神色惶惶的小宮人吩咐了幾句,謝珝真才覺得自己心頭的氣稍稍平順了些——雖王選侍這一回並沒有真的害死皇后,但謝珝真沒法忘記自己回溯之前親見皇后離世的痛楚,她素來是個歹毒又愛記仇的,如何能放過王選侍?
王選侍嚎哭了一路,嗓子已經完全啞了,她至今也想不明白,自己做的事怎麼就輕易地敗露了,不止自己敗露,連育陽侯那樣的大人物,也像是被放在案板上的魚一樣,連審都沒怎麼審過,就落了個全族盡誅的下場
這不應該啊!
他可是前朝的大人物啊!
陛下怎麼半點兒也不怕處置他的手段過於殘酷招致士林不滿呢?
王選侍怎麼也想不通,在她的認知裏,官員的身份是很貴重的,卻也始終都沒能意識到,再貴重的“官身”,前提也是得先把自己“賣”給皇帝。
且如今的皇帝大權在握,而育陽侯甚至還不如軟趴趴的英國公,英國公父子好歹還沾了點兒護衛京都的驍騎營的兵權呢,育陽侯就是個純純的文臣了,沒兵沒權,以他的文化水準,又不是什麼能令天下士子主動俯首的大儒,甚至因爲勳貴身份,隱隱被清流文人排斥
處理這樣的一個人,端看上位者想把他改刀成什麼花樣罷了。
“爲什麼啊,大人他是侯爺,怎麼會......”她聲音嘶啞地喃喃,“到底爲什麼會這樣?”
謝珝真冷漠地看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王選侍:“以臣子之身謀算皇后,幾個頭也不夠他摘的。”
“可是......”王選侍想不明白,也說不清楚。
她只是旁人手上一枚腦子不靈光的棋子,從沒人對她解釋過爲何要那麼做,又該如何去做,做了之後自己的下場又會如何。
只對她描述過那麼做之後會帶來的利益,而她也是隻憑着一腔的貪婪,主動去做下了要人性命的惡事。
直到謝珝真離開,也還能聽見身後王選侍那一聲聲嘶啞而絕望的“爲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