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大結局三
時間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帝王也不例外,堯帝召見了四皇子之後,在初四,初五,分別召見了許多信重的大臣,出了宮的大臣都是緘默不語,只是私底下分佈家人準收起了鮮豔華麗的擺設,換成了素淨無華的,靜靜的等着那一天的到來……
不只朝臣們在等待,鄭惜年也在等待,她親手處置了雲舒窈,爲的便是見陛下一面,而且她有種莫名的直覺,陛下總會見她的。
初六這日,鄭惜年似乎心情很好,親手下廚煲了湯,即便是薔薇也只能打打下手,從洗菜開始,一切都是親力親爲。
“主子,您怎麼不急呢?奴婢聽說,這兩日陛下頻繁召見文武大臣,連德妃和淑妃都見了,可唯獨沒有見您,奴婢心裏擔憂,主子從前可是最得寵的,可如今都半年沒見陛下了。”
鄭惜年那副悠哉悠哉的樣子,連薔薇看了都只能乾着急。
“得寵?或許是吧,薔薇你瞧,這煲湯啊,不能心急,時間短了,口味欠佳,時間長了,失了原本的味道,像如今這樣,恰到好處最好,去幫我取個湯盅來。”
鄭惜年看着咕嘟咕嘟冒着熱氣的湯,眼神冷漠,帶着孤注一擲的結覺。
薔薇被說的一懵,陛下不見主子和煲湯有什麼關係嗎?
親手盛好羹湯,放進食盒裏,鄭惜年打發薔薇親自看着,又換了一身衣裳,摒棄了一直穿的紫色宮裝,反而換了一件淡青色的,細細打量銅鏡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微笑,似乎演練了無數遍一樣,所有的心思的藏在了那雙複雜的眸子裏。
入宮時是十五歲,如今她也不過三十三歲,卻覺得這十多年像是做夢一樣,活的不真實,如今一切都該有了了斷了……
“主子,主子,陛下召您去宣室殿見駕。”剛打開房門,便看見薔薇臉上帶着笑意,這個傻姑娘,總怕她喫虧。
“知道了,本宮自己去,你今日便不要去了,把食盒給本宮吧。”
“可是主子,奴婢……”
“薔薇,聽話。”不輕不重的一句,卻讓薔薇停住了腳步……
鄭惜年親手拎着食盒,一步一步走在這四四方方的宮廷裏,回首望去,曾經宮裏的各色美人已經不多了,東西六宮更是格外的冷清。
拋開她自己,不過還有四人,這便是宮裏的生活,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不管是爲着什麼原因入宮,毫無意外這座皇城最終都會變成喫人的魔鬼,吞噬掉許多年輕又鮮活的生命……
宣室殿
“陛下,貴妃求見。”
“宣。”
堯帝靠在軟榻上,比起半年之前更加虛弱,眼下的青黑遮不住,滿頭華髮亦是變得灰白,唯獨一雙眸子,依舊如同從前一樣,睿智,強大,不容置疑,這是鄭惜年再次看見堯帝的第一眼印象。
猛虎雖然病弱,卻依舊是百獸之王……
“妾給陛下請安,陛下萬安。”
“免禮,坐吧。”堯帝擡擡手,眸光在食盒上停頓一秒,又若無其事的移開。
“倒是好些日子沒見你了,近日可好?”
“多謝陛下掛念,妾一切都好。”
即便中間隔着那麼多的恩怨是非,可鄭惜年知道,她從來就沒有選擇的餘地,陛下給她臉面,她得接着。
“這是又帶了湯來?說起來,孤倒是好一陣子沒喝你煲的湯了,給孤盛一碗。”堯帝似乎心情不錯。
“是。”湯盅不大,不過就是兩小碗的量,鄭惜年親手放到堯帝身前一碗,而另一碗卻是留給了自己。
堯帝見了,倒是覺得好笑,打趣道:“貴妃何時這般小氣了,連湯也要與孤爭一爭。”
“這湯裏,妾放了許多藥材,陛下如今病着,不宜喝的太多,妾一路走來,正覺得有些口渴,陛下便寬容一回,允妾一碗湯吧。”鄭惜年笑着回答,語氣裏竟是難得的嬌氣。
“你即如此說了,孤若是不允,也太小氣了,喝吧,孤也嚐嚐,貴妃的手藝可還是一如往昔。”
堯帝端着湯碗,細細的品味,比起一開始的湯,如今這碗裏面夾雜了太多的東西,早就失了本真,雖是如此想,倒是沒有浪費,不過幾口,便喝了個乾淨。
鄭惜年端着湯碗,看着乾乾淨淨的湯碗,眼中劃過一絲幽暗,一閃而逝,旋即一口飲盡碗中的湯,小心的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貴妃的這碗湯,雖是鮮美,只是中間加了太多的東西,未免有些喧賓奪主。”堯帝點評道。
“許是陛下多日未曾喝過妾煲的湯了,難免變了口味,妾倒是覺得恰到好處。”鄭惜年輕笑着搖搖頭,提出反駁。
“孤的口味,貴妃一向很清楚,不是孤的口味變了,是貴妃不願意再應付孤了。”堯帝意有所指的說道。
“妾初入宮時,不過十五歲,如今已經三十三歲了,多年的宮廷生活,看着身邊親近的人一個一個的離開,妾不得不做出改變。”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自古人心易變,宮中日子不好過,貴妃變了性子也實屬正常。”堯帝由衷的感慨,似乎不在乎鄭惜年話語裏的逾矩之處。
“是啊,不只妾,這宮裏的每一個人都變了許多,可這麼多年過去,所有人都變了,唯獨陛下沒有變,陛下的手段也沒有變。”
堯帝眉毛輕挑,知道這是要徹底攤牌了,正好,他也該做出解答。
“想問什麼,便問吧,孤絕不隱瞞。”
鄭惜年輕笑一聲,他是陛下,做事隨心所欲,何須隱瞞,不過是在嘲諷她們的脆弱罷了。
“陛下登基之初,在五姓七家之中,挑中了滎陽鄭氏,和博陵崔氏的女子入宮,該是一早就有了打算。
皇后母家勢微,祁氏勢大,陛下挑中妾,與姐姐,便是爲了制衡祁氏,可陛下沒想到,姐姐過於聰慧,一早便察覺了陛下的意圖。
因爲太過聰明的人不好掌控,爲此陛下明知姐姐胎像有異,卻是故作不知,任由姐姐最後不得不剖腹取子,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殞,是不是?”
“是。”
“睿兒出生,陛下不想妾撫養他,便交由太妃撫養,更是多次私下裏阻止妾與睿兒親近,最終讓妾和睿兒生了隔閡,是不是?”
“是。”
“陛下用姐姐和薛賢妃制衡祁氏,後來祁氏身死,便是魏淑妃和薛賢妃制衡任氏,淑妃離世後,陛下便用妾去制衡莊淑妃和顧德妃,順便壓制寧氏。
在陛下眼裏,後宮所有的女子一切都是爲了制衡。
陛下給了妾貴妃的尊位,卻不給妾實權,是防着妾和睿兒相互聯合,動搖宮中的局勢。
後來妾查出了姐姐身死的真相,陛下因着寧氏有孕,即便是個異生子,卻還是隱忍不發,因此幽禁妾五年,只爲保持平衡的局勢,留着寧氏,回來讓太子親手手刃仇人,是不是?”
“是。”
“太子回宮,陛下明知大皇子和睿兒明爭暗鬥,不僅不制止,反而火上澆油,一切只是爲了給太子鋪路,等到兩人兩敗俱傷,陛下又暗中逼迫寧氏起兵造反,爲太子殿下蕩平所有阻礙,是不是?”
“是。”
對於鄭惜年的每一次疑問,堯帝都斬釘截鐵的回答,確實沒有半絲隱瞞。
鄭惜年心中早就有了答案,如今再問一遍,不過是想把心中血淋淋的傷疤再次揭開,讓自己記住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
“睿兒越來越大,陛下的捧殺之術也越來越嫺熟,妾發現了陛下的意圖,便藉着煲湯之名,給陛下下藥,陛下明明知道沒有處置妾,這也是陛下算計的一環,是不是?”
堯帝這次沒有說話,而是沉默下來。
“可是陛下,睿兒也是您的親生兒子,您苦心孤詣的爲太子鋪路的同時,爲何不能多疼疼他,任由他小小年紀,便存了死志,您既然不疼他,爲何要讓姐姐生下他,他才十六歲,陛下如何忍心啊?”
鄭惜年眼中盈滿淚水,卻還強忍着,不讓淚水滑落,即便一雙眼眸通紅,卻是依舊挺着脊背,她不想認輸,未到最後一刻,她絕不認輸,她憋悶的太久了,這洶洶的恨意彷彿烈火一般,要把她焚燒殆盡。
“那日寧氏宮變,陛下明知妾端來的藥碗裏被加了東西,卻依舊隱忍不發,陛下是在試探妾,若是妾動了手,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是不是?”
“畢竟棋子從來都不能脫離執棋者的掌控,這些年,只要妾稍微有所動作,陛下便是毫不留情的打壓,妾想不通,寧氏的宮變在陛下眼裏,已然成了定局,陛下還留着妾做什麼?”
堯帝不語,只是眸光停在了湯碗處一瞬,便別開了眼。
“陛下,從一開始您便在利用妾,妾的身邊全是陛下的探子,妾不得不按着您規劃的人生走,不只是妾,還有這後宮裏的許多女人,祁氏,任氏,寧氏,她們看似贏了許多,實則從來沒有脫離陛下的掌控,
陛下用所謂的情感精心編織了好大一張網,沒有人能夠逃離,而這一切,是陛下對另一個人的深情。
陛下憑什麼啊?妾是人,她們也是人,陛下爲了證明您與先皇后的鶼鰈情深,便用這許多人命鋪路。”
是啊,如今細細想來,陛下的一切動作都是有跡可循,太子今年十八歲,陛下佈局怕是不只十八年,帝王深情,實在太過殘忍。
只是陛下算計到了一切,唯獨沒有算到皇后會早死,這算不算是報應?
“貴妃,孤教過你,凡事不能只看表面,你的看法,太過片面了,在這些年裏,孤的所作所爲確實不無辜,這一點孤承認,
可有些事情,未必是你看到的那樣,種種巧合,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孤雖然是執行者,可也未必控制得了所有的人心,如今這般境況,孤確實責無旁貸。”
“孤與你初見便一見如故,孤當時送了你兩種花,你還記得嗎?一個是雛菊,一個是薔薇,雛菊脆弱,薔薇尖銳,孤從一開始便給了你選擇。
這世上,即便是孤,也不能保證可以掌控全局,孤給了你選擇,可你優柔寡斷,瞻前顧後,考慮太多,才走到如今這一步。”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鄭惜年是他選中的第一個可以與皇權對抗的人,可惜她沒有做到。
而莊紅袖是皇后選中的人,不僅做到了,還很完美,畢竟她敢真的對他這個帝王下手。
在這一點,他的眼光確實不如皇后多矣。
皇權並非不可撼動,只看人如何選擇罷了,尤其是女子,束縛太多,無論過了多少年,在皇權的畏懼下,可以算計嬪妃,算計子嗣,卻不敢真的對帝王下手,因爲她們缺少了勇氣。
如今眼前人倒是有了勇氣,可惜太遲了。
說起來,太后是第一個敢對帝王下手的人,即便謀劃許多年,終究是成功了。
他想要的結果,並非是真的要謀害帝王,而是面對困境,有孤擲一注,衝破一切的決心,有些事,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打破女子身上的桎梏,得到身心的自由,這是太后希望看到的,也是皇后希望看到的,更是他一直爲之努力的。
鄭惜年眼神有些恍惚,嘴角慢慢溢出鮮血,原來是她做錯了,可她不是一個人,在這皇權至上,人命如草芥的情況下,她如何敢,如何能帶着鄭氏一族真的孤注一擲,去與帝王抗衡。
可凡事都有例外,被逼到絕境,她只能反擊,或許從前的確不敢,如今她卻醒悟了,鄭家她已經做好了安排,把她這個女兒早就從族譜除了名,即便東窗事發,她也與鄭家沒有關係了。
鄭氏一族是大族,又與別的世家大族一直相互聯姻,有這許多人在,太子總不會都殺個乾淨,這便是她爭取的喘息之機……
而她,即便是身死,也只能做個孤魂野鬼,無處安身。
“陛下,妾是醒悟的晚了,由着姐姐和睿兒相繼離開,妾也的確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可此刻妾想勇敢一回,陛下一直惦念着先皇后,妾便送您去與先皇后團聚吧。
陛下一直在逼妾做選擇,如今妾已經做了選擇,陛下可還滿意?”
嘴角鮮血越來越多,鄭惜年的眼神卻越發明亮,她做到了,寧氏宮變那日,不只是陛下在試探她,同樣她也在試探陛下,陛下既然輕輕揭過此事,卻依舊讓她活着,那便是給了她一次機會,如今,唯一的一次機會,她不想錯過了。
她以自己的生命爲代價,謀一謀這帝王的命。
堯帝嘴角亦是流出鮮血,看着鄭惜年漸漸眼色迷離,嘆息一聲:“鄭卿,回去吧。”
回去?回哪裏去?她心存死志,早就不想活了,還能回哪去?
就這樣,一切都了斷吧,陛下您自以爲可以掌控全局,可唯獨忘了,妾是人,是有血有肉的人,而非是冷冰冰的棋子,縱使妾醒悟的晚了些,可妾到底還是做到了,在您病重之際,親手送您下地獄。
帝王的嘴脣張張合合,不知在說些什麼,鄭惜年卻漸漸沒了意識,徹底昏迷過去。
堯帝咳嗽了幾聲,嘴角的鮮血流得更多了,卻還是撐起身子,把一個錦盒放到鄭惜年手裏,定定的看了她半晌。
回到塌上,神思恍惚,從登基到現在,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年,後宮的女人很多,嬌豔如火的祁氏,自命不凡的任氏,知情識趣的薛氏,心思玲瓏的崔氏,心機深沉的寧氏……
太多了,有些人在他的記憶裏已經模糊面容,記不真切,他利用她們,在宮裏攪起一場又一場的風浪,最終不過是隻有兩個目的,爲皇后復仇是其一,其二便是在做實驗,革新變法這條路太難走了,他不得不先做出選擇……
看着她們在一場又一場的算計之中,漸漸迷失自我,曾幾何時,他心中也曾有過疑問,這樣做是否是對的?
可正如他所說,有些事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不只她們,連同他自己,都需要勇氣。
改變千百年的制度,不是說說那麼簡單的,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只能慢慢的摸索前行……
對於那些離去的人,他無愧於心,可唯獨眼前人,他不喜歡她,卻是虧欠最多的,生生的把一個人逼上成了她最不喜歡的樣子。
即便過去了許多年,他確確實實始終記得,眼前的女子,最是喜歡自由,可她自被選中的那一刻起就失了自由。
如今他能做的不多,給她留下一張保命符,想要什麼都由她,這或許是他爲數不多的善心了吧。
寧負天下人,不負心上人,這便是他的本性……
他說過,他只不過是執行者,而真正策劃這一切的人,早已長眠地下許多年了,他很想她……
“父皇。”李元康輕輕喚了一聲,打斷堯帝的沉思。
“康兒來了,去叫人送貴妃回宮吧,別叫人爲難她。”
李元康點點頭,揮手示意,送鄭惜年回宮。
隨着她的離去,偌大的宣室殿只剩父子二人。
看着李元康身穿淡青色修着松柏的常服,有一處還有着不易察覺的淡淡的痕跡,堯帝笑了。
“康兒,你母后做的衣服很合身,很適合你。”
最心愛之人的手藝,他如何看不出呢?
“父皇。”
“康兒,別怪父皇,我真的太想她了,日日夜夜都想,她還好嗎?”
“母后很好,她一直在等您。”
李元康的回答出人意料,堯帝卻很滿意。
“好好好,那便好,康兒,辛苦你了……”
堯帝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太累了,真的太累了,終於可以好好陪他的蒻篛了……
一身黑衣的姚子信突兀的出現在殿內,神色複雜的看着這位表弟,他做了二十年的帝王,或許忘記了許多事情,卻從未忘記自己曾經許下的承諾……
“四舅舅,一切便拜託給您了。”李元康鄭重的行了一禮。
“好。”姚子信輕輕應了一聲。
空曠的宣室殿只剩下李元康一人,他坐在那發呆了許久,一瞬間想了許多許多,良久才終於開了口:“元寶,去傳旨,陛下殯天了。”
父皇,您也算得償所願了吧……
“奴才遵旨。”
“陛下殯天了……”隨着一聲聲的通傳,皇城裏響起了喪鐘聲,哭聲漸漸響起,整個皇宮一片縞素……
李元平和永安一起來到宣室殿,站在李元康身邊,雙眼泛紅,一起聽着外面的哭聲,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蜀國的天終於變了……
堯帝二十年正月初六,堯帝於宣室殿龍馭殯天,屬於他的時代徹底結束,而新的時代纔剛剛開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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