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 15 章

作者:榮千樹
其實聞博延不常像這樣喝酒,工作應酬就更不會需要他喝什麼酒。因爲他往往是別人要應酬的那個對象,沒有逼着需要奮力討好的人喝大酒的道理。

  爲數不多的這種情況,要麼是因爲某件事過份喜悅,要麼是因爲某件事過分生氣,要麼因爲心情不好。

  餘芷還機械地拍着,唱着,腦子裏續上了聞博延今天是因爲什麼才搞得這樣。

  那麼他是在要誰不要走。

  長久以來,他在夢裏拽着的,不讓走的人是誰?

  明白過來一些事情,餘芷的手鬆了。

  像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

  像人被狠狠打了一個巴掌。

  房間裏已經安靜下來,沒有聞博延痛苦得咬牙切齒的幾個字,也沒有餘芷喃喃念唱的聲音,也沒有從餘芷的空掌裏發出的拍背聲。

  餘芷從牀上起身,失魂落魄地去了隔壁客房。

  一個人的身體可以日復一日地過着違心的生活,但一個人的心不會。

  最深層的意識也不會,清晰得跟明鏡似的。

  她很清楚這個道理,因爲這就如她自己。

  明知道有些事存在問題,隔山隔海,隔着天大地大的溝壑,但心裏還是嚮往。

  這個家餘芷住進來多久,就多久沒來過什麼客人,所以客房牀上的被褥早收了。燈亮起,空空的房間,空空的牀,空空的沙發和桌子。

  餘芷失魂落魄地打開衣櫃門,眼睛花得看不清櫃子裏的東西。

  東方發了白的時候,餘芷手裏還拿着不成套的牀單,就那樣窩在牀的一角。

  餘芷感覺受了莫大的傷害,隔天聞博延一個人從牀上醒過來,渾身難受,餘芷卻連個人影都沒有,也感覺受了莫大的傷害。

  空空的牀,冷冰冰的被子,廚房裏沒人,手機丟在房間裏,人明明就在客房但是不答應他,無視他。

  早早晚晚圍着他轉,左左右右殷勤侍候,這是聞博延所習慣的生活。

  清白天光照亮的房間裏,聞博延捏着餘芷的手腕,問她:“爲什麼跑這兒來睡?”

  餘芷扭臉,要走,“不爲什麼。”

  “嫌棄我?”

  “對。我嫌棄你。”餘芷使勁抽自己的手,但聞博延不放她。

  “我沒資格管你的私事,可是我有資格管我自己的私事。我就是嫌棄你了,所以不想看到你,我連自己找個地方休息的權利都沒有嗎?”

  餘芷更使勁兒地反抗,空着的手去摳聞博延捏着她不放的那幾根手指。

  從前這些手指在她眼裏有多好看,被她深刻地烙在心裏感激了多少年,現在就看着有多厭惡,多不盡人情,像鐵鏈一樣又冷又硬又讓人傷心。

  近在眼前的下巴上傷口還在,餘芷看到這個傷口也是傷心又痛心。

  從前她根本就見不得聞博延有哪一處受傷,但現在她全不管地狠掰他的手指。

  平常在乎慣了的,但在某一刻起了乾脆毀滅的心,餘芷當下的心比夜裏一個人想着今後可能要走上的路還要痛。

  但被餘芷以爲在受傷害的人,其實對手指上的這點小動靜,小痛,根本就毫不在意。

  餘芷的神情很是激動,看在聞博延眼裏,就像一頭剛掉進陷阱的小獸,明明沒有脫身的本事,但不知道妥協。

  只是聞博延被餘芷突然的情緒激動惹得有些不知所措。

  倆人相處的時間不短了,就是再火大聞博延也自認爲從未真正對餘芷動過粗。

  他也不屑跟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動粗。

  片刻後,聞博延乾脆捉了餘芷的一雙手腕一齊捏住,高大的身體壓着她後退,最後把人逼到牆根圈起來。

  “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聞博延拔高聲調,他單手捏着餘芷的一雙手臂,身體壓着人,另一隻空着的手捏了餘芷的下巴擡起,強迫她看着他。

  餘芷一雙眼睛都紅着,眼眶子紅得更深,一貫漂亮的眼睛裏含着淚水。

  淚水要落不落,泛着盈盈的水光。

  一個女人流起淚來總是可憐的。

  尤其是一個長得柔弱,性格慣常溫順的人滿眼含淚就看着更是可憐兮兮的。

  聞博延審視一會兒後皺上了眉頭,似乎纔剛開了個頭的話,就沒有下文了。

  他一向拿手的,專拿來壓餘芷的話也硬生生斷了。

  餘芷還在喘着生氣的急氣,那些氣息都打在後者的胸膛上,一雙白嫩嫩的胳膊被反吊得高高的。

  聞博延嗅着餘芷打在他身上的呼吸,清俊的下頜動了動,最後還是鬆了手。

  餘芷一雙手軟軟地落下,但眼睛還是那樣瞪着人,兩個人就這麼站了片刻,聞博延擡手,做了一副舉手投降的手勢,轉身走了。

  今年的夏天結束的異常早,8月中旬起就是連日的雨水。

  那天聞博延出客房,很快就從家裏出門了。餘芷莫名其妙就生起了病,感冒發燒折騰了她好幾天。

  聞博延早上出門,就一直沒有回過家。隔天高陽來電話說他們出差了,這一趟因爲內容多,行程滿,少則一週,多則半月。

  後來,人回來的時候剛好在十天上。

  餘芷對此毫無準備。她作的是半個月的打算。因爲有些事要下定決心,做出決定,要今後不後悔,能承受,實在是太複雜,越大的事情也越需要時間才能想得周全,準備得充分。

  但說到底,人需要做的很多事即便給一輩子做準備,到最後恐怕還是沒能準備好。

  聽到敲門聲餘芷就去開門,打頭進來的是高陽。高陽背後還跟着幾個人,陸陸續續抱了許多資料進書房。

  聞博延出差十天,公司裏堆了許多需要他簽字的文件,高陽說晚上得加班,聞博延就讓他們將東西搬回家裏來。

  一行人魚貫而入,全打破了餘芷的心事。

  “那你們要在家裏喫飯嗎?”

  “這個事還沒有安排。”

  高陽回得有些尷尬,餘芷便明白了。

  窗外下着雨,天灰濛濛的,但時間還早。

  高陽進書房準備去了,餘芷回身進了廚房。

  往常井井有條的冰箱,現在空空如也的被白亮的燈光照亮。

  別說這麼多人要喫的食材,就是聞博延要喫的餘芷也沒有準備。

  生活都要走到盡頭了,冰箱的繁花似錦也就走到了盡頭。

  但好聚好散。

  餘芷下樓,拎着菜籃子去超市買了許多菜回來。

  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有像這樣滿滿當當地大采購,電梯壁亮得光可鑑人,餘芷站在電梯廳外,瞧着電梯壁上倒映出的自己。

  驀地心裏生出許多不捨,她這個人念舊,就是從一個地方搬到另一個地方,從學校畢業,都會偷偷地摸摸那些陪了自己不少時間的傢俱,家電,看一眼今後不再見的一景一物。

  人生無常,有的時候就是有很多事一刻分開就是永遠,最後的一次,也就真的是今生的最後一次。

  餘芷心裏隱隱泛着這樣的愁緒,電梯從地下停車場上來,緩緩打開。

  電梯裏站着兩個男人,身材都很高大,只是一個魁梧,一個清峻。

  餘芷的視線從一道印了她將近三年身影的門身上,到站在門背後的人身上。

  比起門,比任何一個搬離的地方,這個人在她都停留得更久。

  電梯箱裏聞博延的視線淡淡地落在餘芷身上,餘芷一貫就很少化妝,今天也沒有好好裝扮過自己,也因爲生過幾天病,加上精神壓力,整個人有種頹靡的蒼白。

  倆人鬧了不愉快後到現在已經十天不見,餘芷蒼白的樣子可以說是精神不振,也可以說是受了打擊,感情受了傷害的痛苦樣子。

  “不進來?”聞博延雙手從黑色西褲口袋裏拿出來,擡起,將因爲沒人進出正在慢慢

  合上的電梯門摁住。

  與餘芷的十天過得不同,聞博延的十天過得紮實飽滿。

  此刻眼底更是沉下去一種滿足的快意。

  因爲逆反他的人,在他不在的時候過得不好。

  聞博延身上穿的是一件短袖的襯衫,白色的。規矩,板正,英俊,也很有爲大事而忙碌的大氣度。

  “快進啊。”聞博延催促,餘芷低了眼睛,烏青的長睫毛一斂,不再看聞博延,腳也快步進電梯。

  “幫她拿。”聞博延在一邊開口,康武彎腰拿了餘芷手上重重的菜籃子。

  三個人一起進家門,除了餘芷,所有人都在書房幹活。

  窗外雨勢變大,雨水匯成渠地衝洗着晶亮的玻璃。

  康武從書房出來要水,餘芷在中島臺上擡頭,而後不得不善解人意地給所有人都準備了一杯水端進書房。

  暗色調寬敞的書房裏,沙發是黑色細羊皮的。沙發的皮質再舒服不過,但圍在它周圍的人都沒空坐上去。

  矮几上堆了幾個箱子,也被文件鋪滿。有人圍着它打轉,有人是從這張矮桌到不遠處的高大辦公桌來回奔忙。

  聞博延寬坐在辦公桌前,桌子的闊度襯着人的氣度。

  暗色的木紋給在這方進行的事情繡上一層嚴謹、重要的外衣,白色的紙張在聞博延臉上繡上一層高潔的白光。

  一書房的忙碌,最終都是彙集到聞博延的面前,等着他審閱,決定,準與不準。

  從前餘芷是喜歡看聞博延忙碌辦公的,這種時候男人的嚴肅、審慎、胸有成竹,猶如在身上鍍了一層滿腹智慧的金光,餘芷看在眼睛裏是發着光的。

  書房也聽得見如注的雨水聲,餘芷默不作聲,將幾杯水都放在聞博延的辦公桌桌角上,因爲其它桌面都被文件鋪滿了。

  認真辦公的人從高陽遞來的文件上擡起眼睛,餘芷沒看他,也不打擾,轉身就出去了。

  葉雁禾說白月光也比不上結髮妻,她應該安安心心的。

  但是葉雁禾的話,餘芷回味了一下就覺得像笑話一樣。葉雁禾自己的婚姻不是破壞別人的婚姻得來的?

  結髮妻不在了,葉雁禾在餘家生活了十多年,往後也會一直好好地生活下去。

  餘芷想到這個就更痛苦了。

  她怎麼就也成了跟媽媽一樣的不值錢的結髮妻。

  聞博延這次出差,餘芷已經半點不去琢磨了。

  餘芷埋着頭做了七個人的晚餐。

  收拾桌子的時候,聞博延問她要不要幫忙?

  餘芷臉上木訥訥的,“不用了,你們去忙吧。”

  桌子上幾個男人,走留不是,老闆的太太親自做飯給大家喫,任誰都覺得有點負擔。

  “行吧。他們也幹不好這些事。”但聞博延毫不在意地大手一揮,人也便都回了書房去,留下餘芷一個人對着一桌子的狼藉。

  聞博延走了十天,餘芷早搬回來臥室睡覺。因爲她的東西都在臥室,生病了更沒有精力折騰。

  發着燒的那些時候背後那些破爛事其實就小得不值一提了。

  如果一個人躺下就不再睜開眼睛,又還有什麼事情是最重要的呢?

  那顆就因爲裝了一個人,而變得無法無天的心,到連跳也跳不動的時候還有什麼能力支配人。

  這些天餘芷就像個大病初癒的人,每天都疲乏得厲害,收拾好爲一桌子人提供飯菜的廚房已經很累了。她回房間就開始洗漱,然後早早躺下睡覺了。

  什麼也沒想。

  夜深了的時候聞博延纔回房間,餘芷單薄的一團躺着。

  牀很大,人只佔了一點。

  像大魚缸裏裝的一條小魚。

  大手掌裏一小團軟泥,手指捏下去,泥就隨着手指的力量變形。五指都捏下去,泥就隨着手指的輪廓擠壓變形,相抵相擠,填滿手掌心裏的每一條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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