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現如今,悠桔終於想要去正視自己的內心——即使那顆空蕩的心臟確實如他曾經所希望的那樣被填滿了,可爲什麼盡是些醜惡的黑泥呢?
悲傷、不滿、嫉妒……明明還有其他更美好的情緒,但偏偏此刻伴隨着悠桔心率起伏的卻是這種令人難過的感情。
這些全都是由那場談話引起的。對森在言語中所透露的信息,悠桔莫名地無法釋懷。儘管現在的他並不清楚太宰選擇了什麼。可竟然還是會不由地幻想——如果太宰那時就待在他的旁邊,那麼他、悠桔這個人或許就能理直氣壯地反駁森先生了。
多麼可笑的推脫啊。悠桔想。
太宰並沒有錯啊,有這種想法的自己實在太過噁心了。即使他被太宰放棄了也無所謂,畢竟他與太宰間的關係,本來就無法跟那兩個人相比……
很想走出這失落的迷宮,悠桔又努力地轉而回憶起被他藏在記憶最深處的那張笑臉。即使陌生孩童的五官已經隨着發白的回憶一起被模糊,可仍然讓悠桔深深着迷。就是從那時起,成爲人類並理解人類臉上的幸福就成了根植在悠桔心中的願望。
可今天的悠桔顯然太低估了悲傷的感染力。順着這個話題下去,悠桔想起了自己必須揹負着“超臨界水”強加給他的重量活下去的現實。這讓他由衷地討厭起了自己。
討厭着製造出“超臨界水”的自己。
那總是仿若是被其他人強硬刻下的不知名憤怒與在這時沸騰於心中的高溫,對毫無記憶的悠桔來說,總是十分的陌生。
就連在迷口中,他因“超臨界水”死過一次的事,在悠桔看來也毫無實感——
這一切真的與我有關嗎?從知曉自己的真實身份後,就覺得好像在聽強加在我身上的背景設定。
對悠桔來說,真正有認同感的只有他用人類的身份存活了十幾年的過去。若這些都只是由編造出的虛假,那麼那些他所經歷過的,來自他人的善意也全都是虛假的嗎?
“悠桔”是不應該存在的人類嗎?
然而,這個問題註定是無法得到回答的。畢竟最應該成爲答卷人的悠桔,此刻迷茫又無措。
如果可以的話,悠桔也並不想繼續再順着這些思緒發散下去了。他也希望能夠對着這像是被什麼攪過的腦子按下暫停鍵,將其中仿若受腦漿澆灌而發育的異物挖出。
但是,悠桔不敢。無論怎麼樣悠桔都無法鼓起勇氣對自己下手,結束自身的生命,因此只能任由內心蓄滿渾濁的污水,以怯懦的姿態活着。
所以儘管悠桔是相信着太宰,並討厭此刻扭曲的自己的。可那又如何,就算全部將錯誤攬在自己的身上,悠桔也無法如往常般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
因爲難受,悠桔覺得很是乏力。由心靈深處發散的痛苦讓他已經連簡單的站立都感到疲憊。
良久,也沒等到太宰歸家的悠桔撫上了自己的心臟。儘管這過於安靜的氛圍能讓悠桔清楚地聽到身體裏面傳來的“滋滋”聲,但心跳應有的顫動卻仿若被從觸覺上剝奪了一樣,不知爲何無法被感知到。
看起來,在悠桔體內那不安分的“超臨界水”,似乎也正和那些感情一起衝破着阻攔它釋放的情緒閘門。
“我也想要體會到太宰能從友人中體驗到的那種輕鬆感,也想和太宰成爲像織田作、安吾君那樣的朋友啊……”
在這空無一人的客廳,環抱住自己的青年很想就此被深深地埋葬在不知名的角落中,就連他的呢喃,也是清楚不會傳達給任何人才從口中傾瀉出的囈語。
然而這可貴的寧靜,也很快地就被人打破。世界不會特地優待任何一個人,至少不會優待此時的悠桔。
門口傳來了鐵塊扭曲的聲響,粗暴地被對待着的金屬落在地上發出了脆弱的□□。
“抱歉了,悠桔。”
收到調令趕來的中也領口處有些歪斜。在悠桔望過去的時候,中也還下意識地拉下帽檐擋住了自己的臉,可這充滿愧疚的動作,註定沒法再觸動到此刻的悠桔了,畢竟他的心裏早就被其他更強烈的心情包裹住了。
“太宰於昨日叛逃了。因此作爲相關人士……悠桔,我將對你進行收押。”
聞言,先前還只是寡淡地維持着冷漠神態的悠桔笑了起來,可那本應該和煦的笑容無端讓中也感到了陌生——在那雙暖色的眼睛裏,缺乏着中也喜歡的溫度,只能感覺到遠比冬天的深潭還刺骨的窒息感。
“如果我說,太宰的叛逃是我教唆的呢?也僅僅只是關押那麼簡單嗎。”悠桔以故作輕佻的口吻挑戰着中也易燃的神經。
如悠桔所想的那般,中也的火氣確實一下涌了上來——他實在不理解爲什麼這種時候,悠桔還會爲太宰開脫。在他看來,沒有比現在的太宰更沒擔當的男人了,莫名其妙就叛逃,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我已經瞭解過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說着,中也的面色也沉了下來,“那全都是太宰的個人行爲,跟你並沒有關係,不是嗎?”
見悠桔依舊一副拒不配合的冷漠樣子,對友人這副頹態既無力又憤怒的中也,只好攥着拳頭放平了聲調,“悠桔,只要你乖乖配合,等到□□結束,很快就能恢復到原先的崗位的。”
“呵。”因中也的天真,悠桔發出了冷笑的哼聲。不過他也並不想對還被矇在鼓裏的中也解釋什麼,而是選擇更加乾脆地激怒中也,
“那森先生有跟你說過,我想要鯊了他的事嗎?”悠桔直射過來的冷漠眼神讓中也不由憶起了曾經在黑蜥蜴中作爲武鬥人員的悠桔,那個總是在身體上劃出一道道口子,用能交織成布帛的血液戰鬥着的悠桔。
中也爲那個時候的悠桔不經意所透露出的瘋狂特質吸引,現在也一樣地被這冷到徹骨的眼神懾住。
這種奇異的想要去靠近,想要與其共鳴的感覺,無論中也怎麼去詢問別人,得到的都是“愛”這個答覆,所以中也纔會不自覺地對悠桔做出各種親近的態度。因此,看到悠桔這種執迷不悟的表現,中也的心底浮現出了失望。
“你在開玩笑嗎?你應該知道,組織裏最重要的那條鐵則是,絕對服從首領的命令吧!”
“無所謂。”
悠桔微微眯起了金色的眸子,在那深處彷彿能看到藍色的水波在流動。就好像在中也面前這個名爲“悠桔”的生命體,不存在着人類應有的肌理與結構,鑲嵌於臉上的眼珠也只是金色的球狀瓶子裏單純地裝着搖晃的水。
“即使是死在這裏也沒關係,不如說這樣就好,也許同太宰一樣,我也在渴望着——”
“由某人給予的,剎那間的死亡。”
……
原本還在絮絮叨叨地對着小夥伴訴說着什麼的迷突然頓住了,儘管那張臉根本不存在着五官這一概念,可還是能讓觀者深刻地體會到它的崩潰。
“悠桔那邊出事了!!!”
“誒。”一個飄着白光的長方形緊追着發出了驚歎,“是能決定着你那邊世界終結的孩子嗎?oneorder。”
“是他。”迷的聲音有些飄忽。
作爲被政府異能技師製造出來操控人心的異能武器,它對人類複雜的感情抱有着厭惡感,於是不由得就從最近感情波動得厲害的悠桔身邊逃開了,可沒想到只是那麼一會兒,事情就好像要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迷嘆了一口氣,像是要把心中的鬱結都從軀體中擠壓出去,“怎麼辦,悠桔的感情好像徹底失控了。就和一樣,‘超臨界水’將會以悠桔的憤怒作爲燃料,源源不斷地被產生出來的。”
說到後面,迷的聲音急切了起來,“不行,我得趕快回到悠桔的身邊。不然的話,他一定會像上次一樣,被世界賦予了‘命運’的人類給鯊掉的……!”
“那就同剛開始的那樣去操控他的感情……?”
“不行。”迷否決了這個提議。
一開始的迷,也就是oneorder(大統領)被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讓那些深陷於戰場罪惡的士兵變成更加殘酷的殺人機器。
雖然也曾被人稱之爲溫柔的武器,可是所謂的武器,即使一開始被傾注的寓意再怎麼充滿祝福,最後也會被政客的慾念污染到面目全非。
“從悠桔的心底深處,成爲人類的執念變淡了。而且,強行壓抑住噴薄的感情,所造成的後果可能會將悠桔的意識抹殺掉……”
“那他失控的原因?”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一定是跟那個時空的太宰有關吧。”
“那還真是不懂得珍惜呢。”叫住了想要離去回到悠桔身邊的迷,散發着聖潔白光的書用悲憫的詠歎調如此說道,
“乾脆就讓可憐的悠桔君來到我的這邊怎麼樣?”
“這邊的太宰一定會好好珍惜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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