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正義」（6）
盡飛塵坐在落地窗前的一把椅子上，他坐的規整，身上還穿着那件黑色，並不厚重的大衣，雙手疊放在翹起的膝蓋，仰着下巴，眼神清冷的看着下方比雪花還多的人。
人們正在試圖殺死他們親自賦予少年英雄稱號的人，多麼諷刺啊。
盡飛塵就是平淡的看着，心底生不起波瀾，也更沒有心冷、失望之意。因爲他最初就清楚地知道，這所謂的少年英雄只是時勢所造，說的不是他，是那天的他。
殺死他來換取自己的生存，這很好理解，也很合理，盡飛塵當然理解，這就是人性，一個會隨着‘氛圍’而改變，說不清的東西。
當氛圍需要公正時，人們會憤慨激昂的高喊正義。當氛圍需要剷除罪惡時，人們會歇斯底里的高喊殺伐，你問人們罪人爲什麼會是罪人，犯了什麼錯？人們會搖頭，誰在乎，他們都這樣喊，我喊了兩句又能怎麼樣。
人類啊，冷血、感性、善變、複雜、純真，又黑暗。
多變的生物，在任何環境下都能快速適應的動物，天生的表演家，天生的英雄，也是天生的罪犯。但人，往往缺少了最重要的一點因素，自知。
隨波逐流是人的被動技能，沒有主見是大多的主見，聽風是風聽雨是雨，有的時候，甚至只是隻言片語，就可以調動起千萬張嘴進行異常恐怖的‘討伐’！
而這樣的‘討伐’，他們得意地稱之爲「正義」！
然而就在此刻，人們就在實行着這樣的「正義」，他們在‘討伐’盡飛塵，可盡飛塵是罪人嗎？犯了什麼罪？就像最初說的，他們可不理會。
“盡飛塵！快出來！！”
“請你看一看世界各地死去的人們！他們都在爲了你死去！！”
“我們不怕死！但那些可憐的人怎麼辦！！”
抽象，搞笑，一句句這樣的話被喊着，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這些完全不相識的人居然在此刻目標出奇的一致！
履行正義之人，他們只敢躲在公寓外大喊，卻不敢邁進公寓範圍的一步，哪怕是聲音嘶啞，但這個門，他們無一人敢踏入，可笑。
盡飛塵坐累了，他一手肘拄在椅子的扶手，用拳頭抵住側臉，換了個姿勢繼續看着「正義」
這時候，有一個人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公寓內，由於房門是開着的，她自顧的走了進來，然後站在盡飛塵身邊雙手抱胸的看着窗外。
“你怎麼來了，是準備把我送出去嗎？”盡飛塵動作不變，連眼神都未擡起。
“如果我說是，你會傷心嗎？”九條綾似乎對現在的局勢並不感到緊迫，嘴角反而還帶着笑。
盡飛塵動作輕微的搖頭，“在乎我的人都走了，在他們出現在羣衆中之前，我想我應該不會出現傷心的情緒。”
“是嗎。”九條綾好看的臉上有着淡笑，她手中虛握，巨鐮凝聚，懸在盡飛塵的脖頸處，“那現在，我要殺死你交給單葆澤，以保人民的安全。”
“認真的嗎？”
“我作爲御三家的代表人，總要做些什麼。”九條綾的巨鐮貼到盡飛塵脖子。
盡飛塵不明白心中的感覺，只是有些苦澀，“那就請回吧，在你找來一位‘尊’境九轉前，這樣的心思就不要再起了。”
“呵，滿口都是謊言的男人。”九條綾像是看出了盡飛塵心底的苦澀，露出勝利者的微笑輕哼一聲，隨即擡起巨鐮，將鋒利的鐮刃懸在盡飛塵面門前，那上面，插着一顆很青的蘋果。
盡飛塵稍稍一怔，苦笑的搖頭，然後取下青蘋果咬了一口，“很脆，在哪裏買的。”
“門前樹上摘得。”九條綾收起巨鐮，回頭對着遠處的椅子一揮手，椅子瞬間出現在了她身邊。
盡飛塵想了一下九條家的門前，“你家門前應該是一棵柏樹吧？”
“柏樹就不能結出蘋果了嗎？”九條綾坐在椅子上，輕笑了一聲說：“你不是還在上面摘下來過兩顆嗎。”
盡飛塵想起了自己耍西宮寺神道時說的話，無奈失笑，“虧你會記得。”
九條綾沒有迴應這句話，而是看着下方越來越多的人說：“這種事除非採取暴力，否則很難制止，爲避免麻煩，你還是回家吧，起碼哪裏不會是這樣。”
“家啊……”盡飛塵看見了樓下停着的那輛車，又想了想不在身邊的胡燭和月明一，鼻腔莫名的酸楚，有些失落，但臉上還是平淡的笑意，像是在打趣自己的說：“我哪有什麼家啊，家搬走了，這裏一個，那裏一個的……”
九條綾沉默，忽然想起盡飛塵的身世，以及離開的流月尊者和他傳聞中的哥哥，心底有了傷心的意味，可這份傷心還未出現一秒，就在下一刻煙消雲散了。
“不過你如果原地和我原地結婚，我在把清野霧踹走，咱倆往被窩一鑽，那不就出來個家。”盡飛塵不想讓氣氛變冷，笑着說。
九條綾眉毛抽了一下，果然不能對眼前這個人升起半分的心疼。
不過她感覺得出，盡飛塵雖然和往常一樣的滿嘴跑火車，可是這次的笑容卻少了一些什麼。
正義的背後也許是私慾，笑容之下也或許是苦澀。
是真是假，有時甚至連自己也分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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