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你選對了嗎？
綠娘緊蹙眉頭，希望李耀清掙扎一下，於是跟着李耀清在記憶裏走了許久。
卻見李耀清喜笑顏開地在小小的‘知恩村’東奔西走，好不快哉。
這反倒讓綠娘眼中有了別樣的神采，綠娘明是仙人，見狀卻覺得李耀清更像天上人。
“這倒是苦了我。”
綠娘轉過身去，邁開步子，倏忽間離開了李耀清的記憶。
再現是曾經藍祖和李耀文所至的那片充滿生機的仙界空間，中央是生機盅然、一人高的七葉草，閃爍着如雨後恩澤般的剔透瑩光。
以前是綠娘如新生的嬰兒那般蜷縮在七葉草上，現在則成了李耀清。
“哎。”
綠娘面色複雜的一聲長嘆，憶及藍祖和李氏耀文到祂生息之地的那一日。
那一日與藍祖一通鬥法，便是在祂的地盤，又哪兒是藍祖那廝的對手？原本藍祖要將祂好不容易恢復的七片葉子扒成一片，也好讓李耀清將來有足夠的時間設法鎮祂，也好在李氏耀文心善，沒讓祂落得個受盡欺凌的下場。
李耀文問：“《天譴草木神術》，上仙在人間布了幾份？”
“百份。”綠娘如實回答。
“既然百份，爲何選中我家二姐？”
“我自上古來，仙不見仙，向來喜靜。自天地初開再至沉淪，唯一一次見仙，則見仙帝，喪命於仙帝與龍族太陰、太陽之手，奪我性命只爲以我生機療傷。自沉淪而出，也不願去念及仇恨，倒不如去隱居。”
綠娘道：“故而佈局《天譴草木神術》，心思單純又無慾無求者，方能修行神術不受天譴，附身在此等人身上，她必定安心修行避開大劫，我可屏凝天機，安然度日。”
想來那一日，祂答覆之後，藍祖頓時如遇知己，與李耀文商量片刻，就讓祂立誓，永不能對李耀清起歹念，祂哪兒來的歹念，不過是凡人對仙的刻板印象罷了。
倒是李耀文離去時，只問了祂一句。
“上仙，你選對了嗎？”
思緒漂浮，一切恍若昨日。
七葉草上李耀清呼吸如若嬰兒般綿長，一時間竟讓綠娘有種不知從何而來的豔羨。
“我顯然是選錯了，李耀清習得《天譴草木神術》時，當真心無雜念、無慾無求，一心只想種藥。可惜她千萬種念頭只有給李氏煉藥，她一心無慾無求只是對她本身罷了，到頭來落得個一生奔波的命。”
綠娘背過身去，七葉草下長出了一片嫩芽。那七片葉子，漸漸將李耀清如蛹一般攏住，生機勃勃。
李耀清的意識裏清靜，外界卻並非如此。
禁仙劍陣下仙與人雙方，卻出奇地維持了片刻的和平。
四面八方的神識都在凝視着劍陣的邊界，那是一片奇觀。李耀清本是丹師，合體境後以天地爲鼎爐，揮手千尊丹鼎浮空，最初一指令仙人隕落，千尊鼎爐浮空，竟齊齊以仙爲材，千鼎如龍吸水，吸納那尊仙人仙力入鼎內。
地有森林蔓延，卻只是她自身仙力氤氳，令得天地之間靈氣似見得尊上，故來朝拜，是以生機盎然。即便森林子、淨仙姑、魅狐娘娘仙氣都抑制不住，被吸附到了李耀清身下森林之中。
“生命之源...”
淨仙姑仙界裏破碎不堪，祂骷髏身子上下頜直打哆嗦，終於明白最初時候那種恐懼由何而來，此刻祂已經管不得在祂仙界裏肆意妄爲的天機三賊子，眼中也只剩下邊界漂浮的李耀清，好在天機三賊子與祂一般關注着邊界，讓祂喘息了片刻。
漂浮在千鼎之下，百萬仙庭仙兵之前，蔥翠森林之上的李耀清，背對隔絕戰場的仙牆。
李耀清身上的氣息，淨仙姑再清楚不過，祂相信森林子同樣能夠感受到，甚至比祂更強烈。
天地初開的時候，仙人並沒有掌控力量，懵懂如稚蟲。在歲月之下，祂們陸續出現，漸漸開始掌控世間力量的本源。最初掌控天地本源的，也是最聰明和最受天道青睞的仙，祂們掌控最原始的天地之力。
與境界無關，這些最初的仙，被後來的仙人稱爲‘始祖’。比如掌控‘木’的仙，祂的血脈必然比花花草草的仙人更高一等，淨仙姑則是森林子之下的一份子，祂即便是比森林子率先突破大羅金仙，見森林子依舊要矮一分！
祂們一系的仙，對祂們的始祖多有猜測。有仙說，始祖是一團霧，遊蕩世間滋潤生命。或是一縷魂，化天地虛無爲生靈。亦或是始祖在蒼茫大海之中，由蜉蝣演變而成。
今日。
淨仙姑得見李耀清仙靈氣，揮手摘下森林子耳朵，祂的牙齒在打顫，“七葉草...祂可能是始祖，和我一樣是靈草！”
不知爲何，祂感知李耀清體內仙靈力如焰高升，心中忽生一絲歡喜，“好好好，原來是青雲李氏人壓制住了始祖的仙靈力。沒想到李耀清法力耗盡，再也壓制不住始祖，搬起石頭來砸自己的腳，令得始祖甦醒，開始徹底佔據了李耀清的軀體！”
“始祖再現，何愁南境不滅？甚至可藉此機會，脫離天池聖母另起爐竈，令我在南境落地生根，金仙有望！靈君欺森林子如孩童，哼，此戰之後我看你死是不死！”
此時，森林子仙界之內，子書楓、幻鬼等一衆高手，已是趕來相助班輸青萍。只是劍陣之下戰局千變萬化，前一秒他們驚恐於仙人早有準備，邊境百萬修士在魅狐娘娘帶領下瞬息支援，下一秒得見青雲李氏李耀清半仙之軀，隻手滅仙。
可這一切曇花一現。
“壞了。”
剛與班輸青萍、李雲臨碰面，幻鬼就已低罵一聲。衆修士無不面色陰沉，實在是壞了，這些年來他們也見過半仙化仙的過程。
半仙本就是仙與人的博弈，人將仙人囚禁體內，借仙人之力。這過程之中，若有半分不慎，仙人則佔據軀體。如今李耀清神魂消失，不正是仙人佔據身軀之像？
這一幕怎能不讓他們焦急？
他們不禁朝李雲臨望去。
李雲臨此時面色複雜，卻無半分焦急，這般模樣讓衆多南境修士心中疑惑，又多幾分心安。南境修士皆知，青雲李氏李耀清在家族地位崇高，尋常李耀清煉藥需要材料，一句話下來整個青雲李氏都要跑斷腿。李雲臨都不急，哪兒有他們急的份？
“雲臨小友...”幻鬼神情中閃過一絲不解，她向李雲臨望去，卻不得答覆。
只見李雲臨持起一縷青絲。
青絲之上浮仙力，與綠娘契合。
李雲臨凝望青絲，久久無神，悠悠低嘆，“二姑，真要走到這一步嗎？”
劍陣邊界，仙兵突進，爲首魅狐娘娘於仙舟之上，祂身着鏤空白裙，好生魅惑，似乎一顰一笑都能令人血脈噴張。
她狐媚子的面容上，多是疑惑與心悸。
得見綠娘，祂雖不如森林子與媚娘一般忌憚，可綠娘這一身大羅金仙的血脈壓制，卻也讓祂渾身顫慄。天池聖母之下三仙君，祂則是天池之內的狐仙，也是最接近天池聖母的存在。只一接觸，祂便確信，綠娘巔峯之際絕不亞於天池聖母！
“這可如何是好？哪兒來的上仙？”魅狐娘娘思來想去，卻想不出仙庭之內或是上古時候仙庭之外哪兒來的這一尊散仙。
若是半仙還好，卻不曾想眼前李耀清在祂眼前，竟是半分不反抗。
大羅金仙覺醒，便是祂坐擁百萬仙兵，也不敢有絲毫舉措。一時間祂僵在半空，在眼前那浩瀚如海的仙靈力前，腦海一片空白。
天仙膽敢以下犯上？
魅狐娘娘還沒這個膽量！
一時間魅狐娘娘冷汗直流，只敢乾巴巴望着綠娘將祂一名屬下以千鼎煉化，卻聽森林子麾下智囊淨仙姑傳音前來，“請上仙助我，滅殺南境，殺盡南境人！”
這傳音是傳給祂，也是傳給眼前的綠娘。
魅狐娘娘嬌小的獠牙瞬息之間破開下脣，恨不得去生撕了淨仙姑。還請上仙助祂？這位大羅金仙正在復甦，卻不知道何來的殺意！
就在魅狐娘娘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祂面色再變，雲空百萬仙兵在綠娘仙牆之前，森林之上，陷入了混亂！
祂駭然朝着遠處荒土望去。
“轟隆隆！”
山搖地動！
荒土生出一道道裂縫，從地底拔升而起的是一座座菩薩像，忽如其來的一股仙力，從青雲府和西朗州府的邊界侵入！
土地像是活了一般。
“半仙...”
魅狐娘娘低下頭去，俯瞰着即便是祂也驚悚的一幕。
地面被綠娘殺死的仙屍，被...西朗州府的土地，喫掉了。
“上仙，你看聖月！”
忽而一名下屬呼喊，祂怔怔然擡起頭來，入眼。
血月...在往後移移動，儼然從青雲府的方向，一股如同血月一般的領域，在禁仙劍陣之下，朝血月開始了反擊！
魅狐娘娘恍惚間明白了什麼，祂僵硬着腦袋轉過頭去，透過祂身後數不盡的仙兵，那些仙兵依舊在朝着血月之內涌入，祂瞪大雙眼，瞳孔也在不斷放大，拉住身旁的屬下，“快！傳令下去，讓祂們別進來了，我們...我們出不去了！”
只是話音才落，祂再也發不出一絲聲響。
大羅金仙的法力籠罩着祂，一瞬間祂就已經進入了一處仙界。這裏是一片森林，映入眼簾的是高貴得令祂不敢直視的綠娘，還有綠娘身後的七葉草。
只是面見魅狐娘娘的綠娘，絲毫沒有在李耀清面前的溫柔與輕淡。
綠娘滿面威嚴，仙界的威壓朝魅狐娘娘壓迫而下！
綠娘目光冰冷地凝視着魅狐娘娘。
祂再次想起了當初李耀文見祂時問祂的最後一句話，“上仙，你選對了嗎？”
這句話。
其實在上古時候，祂也聽過。
仙帝與太陰、太陽，曾高高在上地詢問祂在那動亂的年代，選擇隱居是對是錯？
“上仙...”
‘噗通’一聲響起，魅狐娘娘已是禁不住大羅金仙的威壓，在綠娘身前跪拜。
綠娘晃過神來，祂感受着在仙界之外那百萬仙兵，感受着在仙界之內森林子麾下三郡分佈在各縣的仙兵，以及奮戰中的南境修士，這一刻綠娘不禁長吐出一口氣，眼中有了光彩。
祂在魅狐娘娘忐忑不安的神情下，慢步朝魅狐娘娘走去，每向前一分，魅狐娘娘則匍匐一分。
直到在魅狐娘娘面前，魅狐娘娘已經在祂威壓之下如寵物般趴着。
綠娘摸了摸魅狐娘娘的腦袋，問了句讓魅狐娘娘目光呆滯的話。
“小狐狸，我與天池聖母，誰讓你更懼一分？”
魅狐娘娘愕然，“上仙...”
綠娘笑語嫣然，“你有的選，選對了生，選錯了死。你可以試試，我現在仙力未全你能不能勝我。還有你身後百萬仙兵...”
魅狐娘娘渾身顫慄，神識感知着整個劍陣之下的窺探。
青雲李氏的李耀鐵、李雲臨、李狂花...南境的班輸青萍、五公主子書楓、軒轅氏...這些浴血奮戰的南境修士。還有那從青雲府而來，已經融入西朗州府土地，甚至足以對抗血月的半仙！
這些人無不渾身浴血，而在劍陣之內，祂將沒有支援。
至於祂身後那百萬仙兵？早已經被綠娘亂了心神，祂尚且不敢對抗大羅金仙，祂屬下的仙人又怎麼敢？
魅狐娘娘絕望地擡頭，望着綠娘那張平靜的臉。
“你的百萬仙兵，可以試試能否勝過我身後的人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