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羊羔
谢荣和谢蓁走失后,立即跟高家的侍从一起把周围找了一遍。但是他们被人潮冲得四分五散,找了好大一圈儿都找不见谢蓁和李裕。
谢荣神色着急,严肃的俊脸沒有多余的表情,让王管事去衙门通知谢立青,自己则在附近继续寻找。
刚丢了一個孩子,难道再丢一個么?王管事說什么也不肯留下他,要么两人一起回去,要么两人一起留下。
高洵上前說:“你们回去吧,我带人再继续找阿蓁和阿裕。”
谢荣的眼神冰刀子一样刮過来,刮在他的身上,冷得他牙齿打颤。他知道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他执意要带谢蓁出来,根本不会发生這种意外。他也很后悔,同样担心谢蓁和李裕,所以才更想尽一份力。
最后高洵和王管事都沒走,是一個侍从去衙门通知的谢立青。
谢立青得知后马上赶了過来,模样焦急,顾不得教训孩子,领着一干人在附近搜寻了起来。
殊不知谢蓁和李裕走反了方向,他们找了一個下午加一個傍晚都沒找到。
眼看着天就黑了,再不回来恐怕有更多危险。
谢立青焦头烂额,沒敢告诉妻子冷氏。然而最后還是沒有瞒住,冷氏大抵是从下人口中听說的,听罢险些昏了過去。
她的宝贝羔羔走丢了,那么小那么娇的小人儿,万一受苦了怎么办?
谢蓁从小娇气,她比谢荨更甚。尤记得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她才四岁,大冬天裡被三姐姐谢莹推进雪堆裡,一下子病了大半個月,差点沒让冷氏担心死。别人家的姑娘身强体壮,玩玩雪根本沒事,唯有她的身体最是诚实,遇到一丁点儿不满就要表现出来,冻一下就生病,捏一下就青紫。
打不得骂不得,唯有捧在手心裡宠爱。
如今他们娇滴滴的女儿在大街上丢了,冷氏越想越伤心绝望,忍不住坐在窗前哭泣起来。
谢立青不知家中状况,還在衙门裡跟众人商量如何找人。到了這时候,他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是被人拐去了,他们就把青州所有人牙子都找一遍,一定要找到两個孩子才行。
李府李息清和高府高庆闻声赶来,高庆拉着儿子不断地给两人赔罪,谢立青和李息清嘴上說着客套话,但都十分忧虑。
暮色西陲,傍晚来临,衙门上下乱成了一锅粥,都知道知府大人的女儿丢了。
天渐渐黑下来,远处艳红的夕阳残留着最后一丝余晖,挣扎沒多久,就沉了下去。
天越黑越不安全,两個小孩子如何能在外面過夜?谢立青和李息清眼裡的光芒逐渐淡了下去,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无望。
忽然,守门的衙役进来道:“大人,有两個孩子在门口,不知是不是……”
沒等他把话說完,谢立青便一阵风似的走出去了。
李息清闻言,也赶忙跟了過去。
门口悬挂着四盏灯笼,昏暗的光线下,映照出两個小小的身影。
李裕背着谢蓁蹒跚而至,他人小力弱,几乎是在拖着谢蓁行走。谢蓁伏在他的背上,胡言乱语地說着什么,明明整個人都神志不清了,却還是固执地抓着他后背的衣服,紧紧地贴着他。
谢立青走到跟前,连忙把谢蓁从他背上抱起来,一時間喜极而泣,“羔羔,爹的好羔羔!”
不抱還好,一抱吓一大跳,她浑身滚烫,有如火球一般,還在一阵一阵地打颤。
那边李息清也来到李裕跟前,把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紧紧地抱在怀裡,口中不住呢喃“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李裕累得不轻,倒在他怀裡几乎沒有力气說话。
他掀起眼皮子,看见谢立青着急地抱着谢蓁,一会摸摸她的额头一会捏捏她的手心,“羔羔你怎么了,你跟爹爹說句话?”不過瞬息,他的担忧上升到了极致,转头红着眼睛吩咐:“快去請大夫来!”
李裕重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說:“她发烧了。”
他们走在路上时,谢蓁不断地說她走不动了,想休息一会。李裕以为她在撒娇,便沒有理会她的话,谁知道她居然一声不响地倒在了路边,把李裕吓得不轻。他一摸才知她浑身发热,于是便把她背了起来,一步步带到衙门门口。
若不是路上遇到几個好心人为他们指路,他根本走不到這裡来。
谢立青连着对李裕道了好几声谢,连素来沉默的谢荣也說了声谢谢,說得李裕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他对她沒多好,路上還凶了她好几次,差点把她惹哭了。
想到這儿,李裕看了眼被谢立青抱上马车的谢蓁。她双眼紧阖,一张小脸烧得通红,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很不好受。
“裕儿,你在看什么?”李息清让人把马车牵過来,准备带他回家。
宋氏在家估计急得团团转,好在孩子沒事,平安回来了。
李裕收回视线,跟着他走上马车,“沒看什么。”
坐在马车裡,他大概真累得不轻,躺在坐褥上一动都不想动,手脚都是酸软酸软的。那個臭丫头真沉,他心想,下回再也不背她了。
想了一会儿,他闭着眼睛问:“阿爹,为什么她会发烧?”
李息清找回儿子后心情轻松不少,先是问了句:“哪個她?”旋即反应過来,连忙答道:“你說阿蓁?她年纪小,又受了惊吓,再加上今天天气凉,发烧是在所难免的事。”
他静了下,“可是我沒有发烧。”
李息清笑着揉揉他的头顶,语重心长地解释:“阿蓁是姑娘家,姑娘本就比男孩儿娇气,不能比的。”
他又问:“娇气是什么?”
李息清想了下,這個問題還真不好回答,“就是天生柔弱……需要男人保护,怕苦怕累怕饿,唔……跟刚出生的小动物一样。”
李裕很认真地想了想,语出惊人:“什么动物?小羊羔?”
這孩子平时不吭声,倒是把谢蓁的小名记得清清楚楚。李息清哈哈大笑,点头說:“对对,就是小羊羔。”
他翻了個身,不屑地撇撇嘴。
怕苦怕累怕饿……說的可不就是她嗎?他见過刚出生的小羊羔,可沒她這么娇气。
回到谢府,谢立青连忙把谢蓁抱回正房,請大夫上前诊治。
冷氏在家拜了好几遍菩萨,总算把人盼回来了。可是怎么都沒想到女儿竟烧得如此厉害,她站在床头,偎在谢立青怀裡泪水连连,“我就不该让她跟着你们出去……這才半天,就成了這样……”
谢立青轻拍她的后背,不住地安抚:“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不多时大夫诊治完毕,起身时說道:“受了惊吓,脉象不大稳定。令嫒发热是受凉受惊所致,我這裡开一副药方,老爷命一個人随我回去抓药,连着吃個三天便无事了。”
谢立青忙谢過大夫,让人付了诊金,顺道遣了一人過去抓药。
一直折腾到半夜三更,冷氏喂谢蓁吃過药后,她才慢慢地平静下来。期间她一直昏迷不醒,嘴裡时不时蹦出一句“救救我”,听得冷氏心被揉成一团,整夜守在她的床边,半步都不敢离开。
天蒙蒙亮,晨曦微露,冷氏摸了摸谢蓁的额头,长长地松一口气。還好,总算不烫手了。
双鱼熬了药汁端過来,冷氏便一口一口喂她吃进去,刚吃到一半,她拧巴着眉头醒了過来,第一句话居然是:“苦……”
這才一天,她红润的小脸就沒了血色,弯腰缩成一只小虾米的形状,长睫毛倦倦地垂下来,掩住了黢黑大眼裡的光彩。過了好半响,她才反应過来自己在哪,眼珠子迷茫地转了转,看见床头一脸懊悔的冷氏,她眨眨眼,還以为是错觉:“阿娘?”
冷氏忙点头,“羔羔好些了么?還有哪裡不舒服?”
真的是阿娘!
她惊喜地撞进冷氏的怀裡,抱着她的脖子不松手,“阿娘,阿娘,我是不是回来了?這是我們家嗎?”
冷氏說了声是,抱着她好好安抚了一会儿。
起初她很高兴,后来想起在街上所受的委屈,悄悄地在冷氏颈窝蹭了蹭,蹭得冷氏领口的衣服都湿了。她呜呜咽咽,开始诉苦:“我們的马车坏了,還遇到了坏人……小玉哥哥给我买了蜜饯和山药糕,我给你买了簪子,但是后来有一個人要抓我,小玉哥哥就用盒子扔他,那個簪子就断了……”
她說得语无伦次,但冷氏還是听懂了。
“沒事,沒事,只要我們羔羔沒事就好。”冷氏想,如果一個簪子能换她的女儿回来,那她情愿這一辈子都不戴珠翠首饰,也要让谢蓁都平平安安的。
哄好谢蓁后,冷氏继续喂她吃剩下的半碗药。
药虽然苦,但她這回一句怨言都沒有,乖乖地吃得一滴不剩。
末了冷氏奖励她一颗蜜饯,微微笑道:“一会我让阿荨进来陪你,她昨晚就吵着要過来,我怕她吵着你,就沒允许。”
谢蓁大病初愈,精神不大好,谢荨进来跟她說了两句话,学着冷氏有模有样地摸摸她的头,愧疚道:“阿姐,对不起……”
她从谢荣口中得知阿姐是为了买簪子才上街的,如果不是因为她,阿姐根本不会发烧,也不会差点丢了。
谢府婢仆都看得出来,谢荨這几天特别乖,每天往谢蓁的房间裡跑,帮忙跑腿儿干活儿,别提有多勤快。可惜她小,又是府上三姑娘,谁敢使唤她?
她基本上在瞎忙活罢了。
過几天后,谢蓁总算痊愈,恢复往日生龙活虎的模样,谢府裡再次响起姐妹俩的欢声笑语。
一转眼天便入了冬,過完年后就是上元节,处处张灯结彩。
府裡也来了位京城的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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