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成亲
六皇子府已经处于竣工阶段。
大小院子都修建完毕,后院有一個不小的湖泊,湖心建了一座八角凉亭,九曲桥蜿蜿蜒蜒向湖岸伸展,岸边栽有两排柳树和一排杨树,树叶枯黄,摇摇欲坠。后院旁边是一個月洞门,门内有一條鹅卵石小径,往深处走去,抬头一看,梧桐树叶子的遮盖下,隐约能看见院子的匾额——春花坞。
這是严裕特意吩咐管事留出来的小院子,裡面的摆设跟谢家在青州的春花坞相同。谢立青给谢蓁和谢荨单独开辟出一個小院子,裡面摆设成她们最喜歡的样子,有花藤秋千,還有拱桥溪水。
严裕凭着仅剩的印象,让人建出一模一样的庭院来。
他走到院裡看了看,花架上的紫藤花已经败了,秋千从两座变成一座,其他地方都跟以前一样。一恍惚,還以为自己仍旧身在青州。
他站在拱桥上,俯瞰池塘裡的鲤鱼,忽然想起什么,对管事道:“再去弄两只乌龟来,放在池子裡。”
管事沒多想,以为他自己喜歡,便把這事记了下来。
其实并非严裕喜歡,他只是想起谢蓁的大千岁和小千岁,想讨她欢心才這么做的。
除了春花坞,别的地方也都建得极好。尤其正房的侧室和内室之间,按照严裕的吩咐装了一扇碧纱橱,连锁都沒有,只要有心,可以随时出入。
严裕看過以后很满意,再放上床榻衣柜,這便像一個家了。
管事請了十来名木匠,每日在一個小院子裡做家具,桌椅板凳,床榻條案,短短一個月便已全部完工。他们不仅做事迅速,而且做工精致,管事领着人挨着看了一遍,竟是一点瑕疵都沒发现。
管事给木匠们结清恭工钱,便把這些家具分别抬往各個院落,逐一摆放周整。
剩下的便是一些细枝末节。
原本這些由管事亲自操持就行了,但是严裕每天都会抽出時間過来一趟,看看哪裡需要完善,再提出一点意见。他对待這些比管事還上心,就连床帏的颜色都是自己亲自挑的……管事起初很震惊,后来渐渐习惯,也就随他去了。
新房布置的比其他地方都精致,入门便是两张黄花梨木玫瑰椅和一张方桌,條案上放着白釉花瓶和松树盆栽,條案两旁是青花瓷大花瓶。再往裡走,是一扇百宝嵌花鸟纹曲屏,内室放着一個雕花亮格柜,柜子旁边是梳妆台,另一边放着一张黄花梨架子床,床上垂挂帷幔,上面铺着一层大红绣年年有鱼图案的被褥,是屋裡最喜庆的地方。
管事领着严裕裡裡外外看了一遍,“殿下還满意嗎?”
严裕颔首,“就這样了。”
剩下的只需把這裡布置成喜房的模样,准备大婚就行了。
管事要去街上添置些玉器,放在屋裡做摆设。正好严裕今日得空,便跟他一起出门。
玉器坊距离北宁街有一段路,马车走了小半個时辰。
男人买东西效率很快,严裕和管事只用了一刻钟,便挑选了好几种瓷器,付完帐后抬上自家的马车,准备回府。
严裕骑在马上,视线不经意一转,看到不远处从琳琅馆走出来的两個姐妹花。
虽然两人都戴着帷帽,但他就是一眼认出其中一個是谢蓁。
他勒马停下,往那边看去。
谢蓁和谢荨走上马车,她们似乎還不打算回家,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那地方跟他回府的方向相反,管事见他久久不动,循着他的视线看去,发现什么也沒有,“殿下,咱们回不回?”
他握紧缰绳,驱马跟上,“暂时不回。”
于是头也不回地追上谢家的马车,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管事不太能理解他的举动,但是主子都发话了,他们做下人的岂敢不从,只好驾着马车也跟上去。
跟着走了一段路,严裕骑马来到窗边,刚想抬手敲车壁,听到裡面的对话,又放了回去。
谢蓁在家闷了两個月,冷氏不准她出府,让她老老实实待嫁,学点规矩,但她哪裡闲得住,简直快要闷出病了。今日好不容易說服冷氏出一趟门,她便带着谢荨和几個丫鬟,一同到街上走走逛逛。
方才去了琳琅馆,她给自己挑了一对金镶玉灯笼耳坠,准备一会带谢荨去八宝斋吃点心。
八宝斋的点心远近闻名,尤其一碟枣泥拉糕做得精致可口,不知馋坏了多少人。谢荨也是那其中一位,她想吃很久了,如今总算有机会尝尝。
坐在马车上,谢荨在那掰着手指头数来数去,谢蓁很奇怪:“你在干嗎?”
她嘟嘟囔囔地說:“我在数距离阿姐出嫁,還剩下几天。”
“……”
谢蓁倒在一边的迎枕上,鼓起腮帮子道:“数好了么?”
她点点头,“五十一天。”
谢蓁不說话,她就问:“阿姐,你想嫁给六皇子嗎?”
谢蓁把脑袋埋进枕头裡,瓮声瓮气地說:“不想又能怎么样,圣旨都下来了,這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說得也是,谢荨歪着脑袋忽然道:“我觉得高洵哥哥也不错,早知道這样,阿姐還不如在青州就跟他定亲呢。他喜歡你這么多年,要是听到你嫁人的消息,一定会很难過的。”
经她提起,谢蓁才想起高洵的存在,他们沒回京之前他便去参军了,是以沒能通知他一声。若是他知道后,一定会责怪她吧。
不知道他听說自己要嫁人会是什么反应?想起他那股执着劲儿,谢蓁沒来由地觉得愧疚,幸好他不知道,否则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谢蓁在想事情,沒有回应谢荨的话,然而听在不知情的人耳中,便成了默认的意思。
严裕准备敲车壁的手紧握成拳,愤愤地想,原来他离开的這些年,她一直跟高洵在一起。
高洵那家伙……从小就迷恋谢蓁,天天在他耳边夸她是小仙女,沒想到长大了,還是這么肤浅!
他无声地冷哼,咬咬牙,骑马转身离去。
日子一天天走過,天气越来越冷,脱下夏衫,换上秋装,很快便到了十月初三。
定国公府上下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红色,谢蓁最近不知怎么,一看到這個颜色就紧张,于是索性关在屋裡,闭门不出。
然而逃避是沒用了,转眼到了初五晚上,明日就要嫁人,她却好像什么都沒准备好,一团糟糕,却偏偏什么都不想动,躺在贵妃榻上装死。她一想到明天就要嫁到另一個地方,离开父母兄妹,便止不住的伤感,偷偷地把眼泪蹭在引枕上,還沒哭完,冷氏就从外面进来了。
天色已黑,院外月色迷蒙,廊下几盏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光从窗牖透进来,照在谢蓁身上,把她小小的身躯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光晕裡,投在墙上,映出一個庞大的影子。
冷氏坐到她旁边,把她扶起来,用绢帕拭了拭她红红的眼眶,“怎么哭了?明日就是大婚的日子,若是肿着一双眼睛,恐怕要被人笑话。”
她呜呜咽咽,再也顾不得许多,伏在她的肩头放声大哭:“我舍不得阿娘阿爹……也舍不得阿荨和哥哥,我不想嫁人。”
冷氏听得心酸,她和谢立青又如何舍得让她嫁?
然而到了這地步,退缩也沒有用。
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声音比所有时候都温柔:“傻姑娘,就算你嫁了人,也是我和你爹疼爱的羔羔。你若是想家,随时都能回来看我們。”
谢蓁听不进去,她觉得是严裕拆散了她和家人,又哭又抱怨:“我讨厌小玉哥哥,我小时候怎么会喜歡他。”
冷氏听罢,伤感一扫而空,好笑地道:“你忘了么?你小时候天天缠着他,一点也不知道疲惫,每天就想着找他玩。他跟李家搬走以后,你還难過了许久。”
她自己有印象,确实是有這回事,闷闷地說:“那是我不懂事……”
冷氏问:“那你现在懂事了么?”
她說:“当然!”
冷氏把她扶正,敲了敲她的脑门,笑道:“那就别哭了,赶紧洗漱睡觉,明日還要嫁人。”
她蔫蔫地哦一声,从榻上爬下来,让双鱼双雁伺候更衣。
洗漱完毕,她一扭头,发现冷氏還坐在贵妃榻上。
“阿娘,你怎么沒走?”
冷氏屏退一干丫鬟,把她叫到跟前,从袖筒裡掏出一本册子,放到她手裡,“你睡觉前随手翻一翻。”
谢蓁莫名,“什么呀?”
冷氏却沒多解释,摸摸她的头顶,起身走出房间。
谢蓁很听话,晚上睡觉时特意让人留了一盏灯,她躺在床上,翻开冷氏给她的小册子。
一眼便看到马背上交缠的两個人……
她被唾沫呛住,趴在床上咳得面红耳赤,忍不住好奇多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地合上册子,藏在枕头底下,再也沒敢翻开。
拜這本小册子所赐,她夜裡睡梦中跑出来一匹马,马上驮着两個人,一個是她,一個是严裕。
她惊恐地睁开双目,发现天已大亮,外面丫鬟忙碌地走来走去,每個人脸上都是喜色。
她今天就要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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