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六章 欲說還休
小楠進了樓道沿着樓梯往四樓走，剛走到三樓半的位置一拐彎就看見黑洞洞的樓道里有個紅sè的亮光在一閃一閃，同時她聞到一股濃濃的香菸味，似乎有人坐在樓道臺階上抽菸。
“啊！”小楠在樓道里喊了一聲，清脆的嗓音喚醒了樓道里安裝的聲控燈，就在燈光亮起的瞬間她看到虎子坐在樓道的臺階上抽菸。小楠注意到虎子兩腳之間的臺階上最少有六七枚菸頭。
“你怎麼跑來了？”小楠軟綿綿地說。“這麼晚來找我有急事嗎？怎麼不事先打個電話？”
“我……有點事兒想跟你說……”虎子的神sè有點猶豫。
“有事兒？什麼事兒電話裏還說不清？”小楠覺得有點奇怪。
“嗯，電話裏說確實不合適，我覺得還是當面說吧。”
小楠一面掏出鑰匙開門一面琢磨剛纔虎子說話時的神態，總覺得這傢伙有鬼。兩個人在一起太多年了，對於彼此的個xìng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一個眼神一個動作，都能解析出足夠多的信息量。
“進來吧，記得換拖鞋，別穿着你的大頭鞋到處亂踩。”小楠打開門收起鑰匙，拎起一雙拖鞋丟到門口。
虎子換了拖鞋進來，小楠丟下他徑自進了衛生間。虎子手插口袋在客廳裏轉悠，看到掛在客廳吊扇鉤上的沙袋，出拳打了兩下感覺硌的手疼。小楠這個沙袋是鋸末和沙子混合填充的，外面的布料很粗，打起來非常磨手。過去小楠一直都是空手打沙袋，反正他的手指關節處已經磨出了厚厚地繭子。只是蛻變後的小楠那雙嬌嫩的小手怎麼來打這麼硬的沙袋呢？
虎子圍着沙袋轉了一圈，沒有發現拳擊手套之類的東西，小楠打沙袋從來不喜歡帶手套的，最後他在牆邊的凳子上找到了兩根長長的纏手帶，被亂作一團麻地丟在一邊。虎子撿起來試着往手上纏了纏，掄起拳頭往沙袋上砸了兩下，因爲纏得不專業纏手帶立刻鬆散了。
“纏手帶就不是那樣用的，要笨死你了……”小楠從衛生間出來用手整理着額前被水弄溼的劉海。她走過來一把抓過虎子的大手，三兩下就把纏手帶解下來，然後用很專業的方式重新給他纏過。
“好了，教過你多少次從來記不住，要笨死你了。”小楠輕輕把綁手帶打了個活結：“另一隻自己學着纏吧，別老是指望我給你弄。”說完轉身就要進臥室。
虎子不等小楠把手縮回去一把抓住她的三根手指，像是行吻手禮一樣把她的手牽到眼前，仔仔細細地觀察起她的手背指關節。小楠的手纖細修長，手指像新剝出的蔥白一樣，肌膚瑩白如玉細膩得幾乎看不清毛孔，指甲像是jīng致的花瓣一樣嵌在手指的尖端，捏在手中的感覺柔若無骨，哪裏還有一點點過去那雙鐵拳的影子？
小楠一晃肩膀想要甩脫虎子的掌握居然沒能成功，她眉頭微微一皺，立刻把另一隻手拇指食指中指捏成鷹嘴狀，閃電般點在虎子的手肘麻筋處，虎子只覺胳膊一麻小楠已經把手縮了回去。“賤人，看啥看，又不能喫……”
虎子看着小楠臉上微嗔薄怒的表情臉上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小楠見他這幅樣子更加確定他肚子裏有鬼。“別再拐彎抹角了，有話說有屁放，我可是加班加到二半夜，困也困死了，你要沒話跟我說就趕緊滾，別影響我睡覺。”
虎子知道自己瞞不過她，略有些尷尬地眼瞅着脫下外套往壁櫥裏掛的小楠，忽然問道：“你這兒有喝的嗎？”
“冰箱裏，雪碧，啤酒，牛nǎi，自己有手自己去拿，別老指望我伺候你。”小楠心裏知道，這傢伙終於還是憋不住要說些什麼了。
虎子從冰箱裏拿出兩罐啤酒來問小楠：“你要不要來點？”
“不要……對了你把牛nǎi拿過來吧謝謝。”
虎子拎着啤酒和牛nǎi來到小楠的臥室，小楠已經懷裏抱着靠枕盤腿坐在了牀上，一雙大眼睛目光盈盈的盯着他也不說話，似乎在等着他自己老實交代。虎子把牛nǎi盒子輕輕丟給小楠：“接着。”
小楠輕靈的一伸手接住了牛nǎi，卻好像抓到一塊燒紅的火炭一樣立刻向虎子丟了回來。“去微波爐裏面熱一下給我，這麼冰涼我怎麼敢喝……”
“怎麼就不敢喝了？”虎子有點奇怪，以前男生時的程小楠可是最愛喝冷飲的，大冬天在街上買水都要買帶冰碴的那種，現在竟然變成這樣了……
“看什麼看，快去！要不是你這傢伙我這會兒都睡着多時了！”小楠故意做出一副氣鼓鼓的樣子，虎子撓撓頭只好乖乖地拿着牛nǎi去廚房加熱。
過了一會兒牛nǎi熱好了，虎子拿着溫暖的牛nǎi盒子回到牀前遞給小楠：“吶，這回可是熱的呢……”
“嗯，謝謝了……”小楠美滋滋地撕開牛nǎi盒，仰起頭大口大口灌了起來，哪有一點女孩的斯文樣？虎子拉出電腦椅坐下，“嘭”的一聲打開了啤酒的拉環，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涼爽味苦的啤酒順着喉嚨流入胃中，本來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緒隨之略有安定。
“行了，你從進門開始到現在也磨嘰了好半天了，有什麼話能讓臉皮賽過城牆厚的夏虎行猶猶豫豫說不出口的，咱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呢，你到底說還是不說啊？”小楠故意用嘲笑的語氣刺激虎子。
“好吧，那我可就說了啊……先說好，聽完之後要打要罵隨你，可千萬別尋死覓活的我可弄不住你。”虎子的口才也不是白給的，過去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就經常互相損對方，不知道的還以爲這兩個是說相聲的。只是小楠蛻變之後這樣的場面已經好久不見了。
“死吧你，趕緊的，我明早還上班呢。”小楠不耐煩地催促道。
“嗯嗯……”虎子清了清嗓了，臉上的表情已經沒有了剛纔的嬉皮笑臉。“是這樣的，你還記得你回老家的那幾天，我堂哥跟小婷相親這件事吧？”
“我記得，小婷也跟我說過，那是她父母一直逼得她沒辦法去應付差事的，她連手機號碼都沒給你堂哥留。”果然，小楠的心裏開始有了些不祥的預感。
“嗯，是這麼檔子事兒，本來過了這麼久了我以爲我堂哥也該死心了，誰知到前幾天他又在圖書館遇到小婷，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結果他就跑來找我，非要我從中牽線跟小婷再見一次面。”
“見面？”小楠眉頭皺了皺。
“嗯，他說他馬上就要去英國留學了，希望臨走前再見小婷一面，打算向小婷當面表白，他說不然的話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虎子說完看着小楠，防範小楠跳過來揍他。誰知小楠竟然坐在那兒面無表情不爲所動。
“就這事兒？”
“就……這事兒……”小楠越是沒反應虎子越是覺得不正常。“你怎麼看？”
“你不去問小婷，跑來問我怎麼看算什麼事兒？”小楠苦笑着把臉扭到一邊：“我又不是小婷的法定監護人，她願意去見誰的面，我又有什麼理由去阻止？”
“你……你不是她的……男朋友嗎？”虎子越發地小心翼翼，嚴防小楠突然爆發。“這種事如果隔過你，我總覺得有種背叛朋友的感覺。”
“哼哼……那你來跟我說一聲就算夠朋友了？”小楠的語氣仍舊是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來。“你看看我，我現在這個樣子……我還算是小婷的男朋友嗎？我和小婷之間還算是正常的戀人關係嗎？實話說這種問題我平常連想都不敢去想，以我現在的身份，你讓我怎麼去直面我和小婷的未來？我平常連逃避都來不及的事情，你把它血淋淋的擺在我眼前，讓我抉擇是不是讓小婷去跟你的堂哥見面……虎子，你很好，你真夠朋友……”
虎子半晌無語，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聽了一定會生氣的。只不過我要是跳過你直接去跟小婷聯繫，你早晚也會知道的，到那時你恐怕會更生氣，所以……”
“我沒生氣……”小楠淡淡的說。
“什麼？”虎子以爲自己聽錯了。
“我沒生氣。我說過的，既然我已經不再是男生，那麼小婷願意不願意繼續留在我身邊，留多久，完全由得她來選擇，無論她做出什麼樣的決定，我都會尊重她的選擇。”
“你真的這麼想？”雖然是小楠親口說出的話，但虎子還是不太敢確定。
小楠仍舊是面朝着一邊的窗戶，輕輕點了點頭。
“我知道，這樣也許對你不公平，你付出了那麼慘重的代價……”
“不，這沒什麼不公平的……”小楠忽然打斷了虎子的話：“如果小婷不認識我就不會跟我去賽車，不去賽車就不會出事故，不出事故她就不會高位截癱，也就更加不會有我後來的事情，所以一切事情的根源全都出在我自己身上，這一切都很公平，我從不覺得誰欠了我的，尤其是小婷，她是我的受害者，身體上jīng神上，想對我來說，我至少還有一次贖罪的機會，她呢，我蛻變之後，棄我不義，不棄……讓她把她女孩子最寶貴的青chūn年華浪費在我身上，哼哼……”
虎子從窗玻璃的倒影中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小楠側過去不願讓他看到的表情，那種慘然而笑的樣子叫人看了着實有些心疼。
“聽說過什麼是雞肋嗎？”小楠忽然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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