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 珍重，再見
小楠的舅舅從小對他和小松就很親，兩個家庭也一直走得比較近，小楠的戶口、身份證、駕駛證這些至關重要的身份證明，也都是通過她舅舅託了關係設法辦下來的。按理說，今天舅舅來自己家裏走親戚，小楠理所當然地應該去給舅舅拜個年，可問題是她舅舅可不是一個人來，除了舅媽以外還帶了她的表哥表妹，小楠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們，爲了這件遲早都要面對的事情她已經頭疼了好幾天了――雖然舅媽從小對他也還不薄，表哥表妹也是跟他從小玩到大的小夥伴，可他們之間的親情畢竟已經隔了一層，小楠很不情願讓他們知道自己蛻變的祕密。
好在小楠的老媽李春花考慮事情很周到，從小楠愁眉苦臉的表情裏猜到了她的心思，所以早早地就跟小楠的舅舅私下裏打過了招呼，約好正月初三把小楠打發出去避免雙方見面，等事後再讓他們舅甥倆自己找機會“認親”算了。
小楠的舅舅也是個通情達理的人，雖然他自己也對小楠蛻變的事情也是極爲好奇，特別是當他看到小楠如今的照片之後簡直驚爲天人，早想親眼看看自己這位半路出家的“外甥女”本人到底能漂亮到什麼程度，但是作爲一個從事刑偵工作二十多年的老警查，擅長心理學的他也很容易理解小楠對於祕密曝光的恐懼感，所以小楠媽一提出讓小楠迴避的想法他當即就同意了，沒有產生一點不愉快。
所以小楠一大早就溜出了家門在外面閒逛，好在正月初三開始縣裏的一些大型超市和商場已經忙不迭地開門營業了，雖然顧客人數稀稀落落，但是至少也算有個消磨時光的地方可去。
結果小楠在y縣最大的綜合型商場四樓的電玩城裏整整泡了一上午，這裏除了新潮的跳舞機打鼓機等體感類遊戲以外，還有很多經典懷舊的格鬥版街機，小楠小時候經常跟着小松兩個人揹着家裏的大人偷偷跑去玩，以他們兄弟倆超快的神經反應速度和協調靈活的手腦配合能力，曾經橫掃y縣的各路電玩高手。
玩遊戲機的顧客裏面倒也有些女孩，不過她們大多在玩益智休閒類的遊戲，特別是跳舞機這樣的能夠引人注目的遊戲，小楠卻不喜歡玩那種看似熱鬧的體感遊戲，揣着幾個遊戲幣跑去一邊玩經典的老街機遊戲――格鬥之王。
剛開始圍過來的幾個旁觀者，都是被小楠那張極爲引狼的娃娃臉和披在身後的及腰長髮給吸引過來的，立刻就有男生揣着“不打不相識”的小心思往機器裏投了幣和要和小楠一戰，試圖在小美女面前顯擺自己高超的電玩格鬥技巧，沒想到剛一開局就被小楠一連串的連續技給徹底壓制，暈頭轉向地還沒搞清楚狀況，就已經輸得稀里嘩啦……
連着擊敗了幾個好事者之後，小楠所佔據的這臺機器已經成了電玩城的一大景觀，她的身邊圍了一大羣電玩愛好者，爭先恐後的要上前“送死”，小楠卻在充分展示了她對格鬥遊戲中對手招式的準確預判，和小招式引發連續技繼而以超必殺技完成一整套華麗連擊的嫺熟技巧之後，忽然擠出圍觀的人羣飄然而去，讓一旁守候着想要與她一戰，哪怕是輸個精光也心甘情願的一羣笨傢伙們大失所望。
小楠百無聊賴地在外面晃悠了整整一上午，中午坐在快餐店裏，給小婷打電話足足聊了有二十多分鐘，一直聊到耳朵被手機輻射得發疼了纔算作罷。過年這幾天她跟小婷連着幾天見不着面，互相都想念得緊，卻又一時見不着面，這一聊起來就沒有個夠了……
小楠就這樣一直在外面晃悠到下午三點多，老媽打電話過來告訴她舅舅一家人已經走了，她才長長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回家了――有家不能回，有親不敢認，老友對面不相識，連着兩天都是這樣的經歷，讓小楠感覺很是鬱悶，雖然，昨天晚上嫂子纔剛剛開導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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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快六點的時候，安安過來找小楠，問小楠需不需要她幫忙化妝“易容”，小楠微笑着搖了搖頭說：“不用了嫂子，事實已經證明，他們根本沒人能認出我來，所以我也用不着刻意地把自己僞裝起來。我就這樣素面朝天去見他們，他們要是真能把我認出來，也算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小楠這次沒讓嫂子再幫她選衣服，自己從衣櫃裏挑選了她覺得最樸素最中性化的搭配，短皮夾克，長毛衣，牛仔褲，運動鞋，爲了防寒又在外面加了一件淺墨綠色的短風衣，脖子上爲了一條橘紅色的紗巾，把一頭長髮簡簡單單地束成一條高高的馬尾，整個人看起來清清爽爽地，看起來倒挺像個在讀的大學生，然後就跟着程小松一起去赴約了。
“兄妹倆”來到約定的飯店包間時，高大傻和金三胖早已經在那裏等着了，看見程家“兄妹”進來，連忙站起來迎接。“呦，小松哥和小蘭妹妹都來了，快進來坐……”
小楠跟在小松的身旁，進了包間看了看，秀氣地雙眉微顰：“怎麼好像趙四眼……啊不對，是趙四哥怎麼沒有來啊？”
“嗨，他說一定到的，剛纔打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估計在路上吧……”高大傻一邊給小楠解釋一邊拖出兩張椅子讓小楠“兄妹”坐下。
今天高大傻沒有穿軍裝，而是換了一身休閒西服，但他那股子英姿勃發的氣質依舊毫不打折，而金三胖雖然也換了一身不同品牌的高檔服裝，可他那腦滿腸肥的形象卻好像完全不受服飾變化的影響。
程小松已經有近六年沒見過高大傻了，盯着他瞅了好半天才想起來跟自己握手的這人是誰，看到六年前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後跑來跑去的小屁孩兒，現在已經長成了這麼一個偉岸挺拔的帥小夥，讓小松也不禁感嘆時光的流逝。
也許是那天同學聚會時受到冷落，小楠被嫂子開導之後也反思了自己，所以今天她表現得活潑了許多，一進來就主動跟高大傻和金三胖打招呼握手，雖然她現在所“扮演”的角色並不是真實的自己，可是那又如何，只要能夠跟自己高中時代最要好的朋友坐在一起回顧往事，又何必在乎自己用的是什麼身份呢？
服務員進來遞上菜單，金三胖很有眼力勁兒地把菜單遞到小松的手裏，小松隨便點了幾個菜就把菜單換交還給金三胖讓他和高大傻點，就在這時包間的門被推開了，一個身穿深藍色羽絨服，中等個子頭髮四六分戴眼鏡的文弱青年走了進來。
“我靠，你可算到了，還以爲你又來不了了呢……”高大傻一把扯住那戴眼鏡的文弱青年把他拽到自己旁邊，讓他面對小松和小楠“兄妹”：“小松哥，還認識這傢伙嗎？”
“趙四……哥……”小楠差點脫口喊出這人的外號，喊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程小楠的堂妹”，臨時把後面的“眼”換成了“哥”。
趙四眼一愣，雖然昨天跟高大傻通電話的時候已經知道有個程小楠的堂妹程小蘭去參加同學聚會了，卻萬萬沒有想到竟會是一個臉龐精緻如斯的絕美少女，不禁看得有點發呆，直到高大傻照他肋骨上給了一肘子才如夢方醒。
“呃……小松哥好……”趙四眼先是跟小松握了握手，然後又跟小楠打招呼：“這位就是小蘭妹妹吧，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居然認識我，咱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因爲以前常常聽到堂哥說起，你們高中時一起打籃球一起追女生一起打羣架的故事，聽得多了，心裏邊自然對你們幾位都有一些大概的印象，見到你們本人的時候，感覺就跟我哥說的一模一樣，所以一下子就認出來了……”小楠用巧妙地回答避免了自己路出露出馬腳。
小松作爲一桌人裏面絕對的大哥，招呼大家都坐下慢慢聊，很快醉仙居的服務員就端上了酒菜，趙四眼拿起酒瓶給在座男的每人都滿上一杯白酒，獨獨在小楠面前放了一大桶雪碧，顯然是把她當做了普通的女孩子來對待了。
“服務員，來瓶啤酒，再拿個大杯子來！”小楠今天來這裏就是爲了跟這三個高中時的兄弟們喝酒的，雖然蛻變後她的酒量已經大不如前，不過來點兒雪碧兌啤酒的“珊迪雞尾酒”還是沒有問題的
在高大傻、金三胖和趙四眼三個人看來，今天的這頓飯主要是跟小松邊喝酒邊聊一聊程小楠目前的狀況，可是小松卻有意把說話的機會讓給冒充程小蘭的小楠，儘可能地營造機會讓他們這些昔日的“二高四大賤客”能夠把酒言歡，至於他自己嘛，只管舉着酒杯往肚子裏灌酒就可以了，反正老程家喝起酒來都是家族遺傳的海量。
在小松的有意引導下，小楠和高大傻他們三個聊得很盡興，大家紛紛說起自己高中畢業後的經歷，高大傻講起自己如何先當兵後考軍校的熱血奮鬥史，金三胖說起自己跟着老爸大伯到越南老撾柬埔寨倒騰小商品小電器的傳奇經歷，趙四眼則很無奈地講了自己怎麼進的工廠，工廠倒閉後怎麼頹廢又怎麼覺醒，怎麼求爺爺告奶奶借錢創業的事情……
小楠一邊喝着“珊迪雞尾酒”一邊靜靜聆聽着這幾個好兄弟的經歷，等到大家都講完了，輪到程家“兄妹”說一說他們所知的程小楠的近況時，小楠已經處於一種酒至微醺的微妙狀態，原本白皙如玉的兩頰暈紅，像是搽了一層薄薄的胭脂。
“他呀……大學在z市q大學的裝潢藝術設計，後來在z市幾個廣告公司幹過，最得意的時候也不過是混到部門主管，手下有那麼六七個小兵，工資不高全靠提成，喫飽不難想要買房落戶就只能考慮三環外了……”
小楠簡略地把自己這些年在z市打拼的經歷說給大家聽，當然有些內容，比如認識小婷、出意外、斷崖蛻變這些不能說的都一概隱去，最後把自己打發去了“到鄰居家串個門都要開車跑半個小時”的澳洲，就此結束了這段真裏摻假的“自訴”。
故事講完，小楠丟掉裝啤酒兌雪碧的大杯子，端起了盛着二鍋頭的白酒杯子站了起來。“今天我小楠哥來不了，我是他的指定全權代理人，我代表他，敬你們三杯！第一杯，是爲了三年同窗之情！”
高大傻三個人原以爲“小蘭”只是像一般的女孩子那樣，做做樣子抿上一小口白酒就完了，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一仰脖子把一整杯二鍋頭一口全灌進肚子裏。小楠放下杯子，兩腮紅豔豔地像是掛上了一抹紅霞，只感覺嗓子眼裏火辣辣地，趕緊吃了幾口菜壓住翻上來的酒氣，拿起酒瓶給自己的杯子重新倒滿，又給對面的三人都斟滿酒杯。
小松見小楠這樣子像是還要喝，悄悄用胳膊肘碰了碰小楠，小聲提醒她：“女孩子家還是少喝點吧，別一會兒喝高了鑽到桌子底下去……”
“沒關係，我心裏有底呢。”小楠似乎對自己的酒量很有自信，她擡手舉起了杯子說道：“這第二杯，是爲了永不磨滅的兄弟之情！”
一仰脖子，這杯酒又是一口乾，對面那三個傢伙被小楠的豪爽氣魄所震驚，居然都忘了勸她少喝，一愣神的功夫，小楠已經自斟了第三杯酒。
“這第三杯，是爲了……”她端着酒杯環視飯桌上的三位好兄弟，一雙秋水般的眼瞳裏似有異樣的光彩閃動：“是爲了替他對你們說一句――珍重，再見！”
言畢舉杯，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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