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七章 夢蝶
陽光透過雙層隔溫玻璃，再穿過落地式白紗窗簾的鏤空花紋，照射到形體課訓練教室的木質地板上時已經變得柔和了許多，擦拭得如同鏡面一般的木地板上，倒映出車隊女孩兒們伴隨着音樂緩緩舞動的曼妙身姿。
小楠曾經聽過爲她們伴奏的這首鋼琴曲，她至今還記得這首曲子的名字叫做《skygarden》，因爲這是小婷曾經爲他彈奏過的曲子——用的是她從租住的房間裏撿到的那架玩具鋼琴。
雖然那架玩具鋼琴談不上什麼音準和音色，而且能夠彈奏出的音域也比真正的鋼琴窄得多，但是曲子本身柔和舒緩的旋律和節奏，卻和真正的鋼琴所彈奏出來的並無二致。這首曲子能夠讓聽到它的人產生一種恬靜平和的心情，讓人暫時忘卻心中的煩惱和躁動，直至曲終……
跟隨者音樂的舒緩節拍，小楠站在女孩兒們中間，和她們一樣學着老師的姿勢，緩緩地仰起頭，慢慢地擡起手臂，目光追隨着手臂在空中劃過的軌跡，挺胸、踮腳，然後輕盈地旋轉一週……
目光不經意間掃過牆壁上的巨幅鏡子，小楠看到鏡中自己的身影，纖細柔軟的腰肢隨着音樂輕輕扭轉，修長的手臂如同水鳥的雙翼一樣緩緩展開又緩緩收攏，一條腿踮起腳尖直立另一條腿緩緩地向後擡起……動作雖有幾分生疏，姿勢倒也頗爲優雅動人。
小楠望着鏡中自己的身影，鏡中的少女也在出神地望着她，恍然間，小楠忽然感到一種莫名地不真實感，彷彿自己所感受到的整個世界都僅僅是一場夢境，她還是那個男生的程小楠，只是在夢中化爲女身而已……
可是，現實與夢境的分野又在哪裏？要怎麼樣才能證明自己是活在現實抑或徘徊於夢境？或許……正如周莊夢蝶的迷局一般，自己曾經是男生的過去纔是一場看似真實的夢境，如今對鏡而舞的輕盈少女纔是夢醒後的現實？
“程小楠！”一聲輕聲地呼喚，把小楠從神遊物外的狀態中喚醒，剛纔那種強烈的不真實感頓時煙消雲散，腳下光滑的地板，周圍正在練習動作的女孩兒們，中央空調送風口吹來的微涼的冷氣，縈繞於形體課訓練大廳裏的音樂旋律，甚至受空氣流動所影響的耳畔髮絲……所有的感官都在瞬間恢復。
擡頭循聲望去，原來是形體課老師在叫她。“啊，徐老師你在叫我嗎？”小楠停下自己的動作，疑惑地問道。
徐老師見小楠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搖了搖頭，開玩笑地說：“剛纔怎麼走神兒了？想男朋友了吧？”
“啊，我沒有！”小楠連忙搖頭否認，身邊傳來幾聲竊笑。
“沒有？”徐老師顯然不打算輕易放過她：“你說的沒有，是說你沒有想男朋友呢，還是說你現在沒有男朋友？沒有的話，老師可以幫你介紹一個靠譜的……”
小楠大囧，下意識地撓撓後腦勺，樣子既無辜又無奈，身邊的女孩兒們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好啦好啦，不開玩笑了……”徐老師笑着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上課的時候要精力集中嘛，不要總是東想西想的，無論是想男朋友還是想男朋友以外的事情……好了姑娘們，我們再來重複一遍剛纔的這套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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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爲形體培訓課只是跟着音樂走一走跳一跳，伸伸胳膊踢踢腿，沒有多大的運動量，事實上一節五十分鐘的課程下來，車隊的女孩兒們除了小楠以外每個人都覺得胳膊腿痠疼，在徐老師一聲下課之後，都紛紛躺倒在地板上不願意起來。幸好中央空調的送氣窗把室內溫度降得很低，不然她們肯定都已經汗水淋漓了。
這種程度的體力消耗對小楠來說倒也不算什麼，形體課這種比較舒緩柔和的運動，在她看來更像是一場激烈運動之前的熱身，只是剛纔面對鏡子的短暫出神，讓她的心情久久無法平復。
什麼是真實？什麼又是夢幻？如果說過去的作爲男生的程小楠纔是真實的，那麼如今女生的程小楠難道就不是真實的嗎？這具充滿了青春活力的美好身體，明明也是真實存在的，一樣的六感俱全，一樣有喜怒哀樂……
也許，根本就不應該用男生的自己來否定女生的自己，或者反過來也是一樣……程小楠並不僅僅只是一張平面的標準像，不同的人心目中會有一個不同的程小楠，她是小婷的生死之戀，是虎子的莫逆之交，是韓錚所苦苦單戀的女孩兒，是左龍鑫寄以厚望的下屬……無論是哪一個程小楠，都是一個真實的側面，拼合在一起纔是完整的她，所以，男生的程小楠是真實的，女生的程小楠也是真實的，他們的靈魂本就是一體，並不存在誰取代誰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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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好衣服稍微休息了片刻，女孩兒們紛紛離開形體培訓課教室，到企劃部旁邊的小會議室去上下一門培訓課：機車理論與簡易維修。小楠不知道自己需不需要上這門課，或許像機車駕駛技巧課一樣可以免考覈也說不定，只是不知道該問誰。這時候她看到韓錚正站在企劃部的門口，跟一位身穿宗鑫集團技術部門工作服，身材很胖長得跟彌勒佛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在交談。
小楠知道韓錚掌握着車隊女孩兒們的培訓考覈計劃，這件事問他準沒錯。“小韓……”小楠輕輕走到韓錚身旁跟他打了個招呼，韓錚和那位中年大叔一起轉過頭來，看到小楠的時候那位中年男子明顯地一臉驚豔。
看來韓錚調整情緒的能力不錯，臉上已經絲毫看不出中午談話時的沮喪。“是小程啊，你來得真巧，我正有事情要找你呢。”說完，又對那位胖胖的中年男子說道：“她就是程小楠，研發二部的試車手，目前暫調我們企劃部協助新戰略產品線推廣計劃。”
中年男子把小楠上下打量了一番，滿面堆笑地對小楠說：“我早就聽左總說過你，今天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小楠被這位中年大叔說得一愣，搞不清自己“不虛傳”的是什麼“名”，韓錚見她一頭霧水的樣子，連忙給她介紹道：“小程，這位是新產品開發一部的總工程師，呂工。”
那位呂工也主動把他熊掌一般的右手伸向小楠：“你好小程。”小楠趕緊跟他握了握手，手感像是捏着一個發麪大饅頭。“您好呂工，請問找我有什麼事兒嗎？”
呂總工程師頗有些不捨地鬆開了小楠柔弱無骨的小手，說道：“哦，是這樣，我知道你們都在爲開發二部的新產品推廣計劃做準備……實際上我們新產品開發一部也有一些新產品近期將要推向市場，所以我打算……請你們抽調幾個女孩子幫着做一下推廣活動……”
啊？開發一部的新產品？也是，既然有新產品開發二部，那就肯定得有一部啊，就是不知道這新產品開發一部都生產什麼車款？而且，推廣什麼產品這件事兒可不是我們這些蝦兵蟹將說了算的，甚至韓錚恐怕都做不了主，得全集團的老大左龍鑫拍板纔行吧？
呂工似乎看出了小楠心中的疑問，胸有成竹地咧嘴一笑，解釋道：“這件事我已經跟左總彙報過，他已經批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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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楠和韓錚這種層次的宗鑫員工，是不可能知道公司最頂層的決策者們之間的鬥爭和妥協的。就在小楠苦惱於韓錚對她的熱烈追求之時，左龍鑫卻在千里之外的cq宗鑫集團總部，跟董事會裏的一大幫實力派人物戰得難解難分。
圍繞着左龍鑫寄以厚望的“新戰略產品線推廣計劃”，宗鑫集團已經投入了非常龐大的資金和技術資源，到目前爲止卻還沒能拿到一分一釐的現實回報。而董事會裏的各派系大佬們，特別是那幾位早先激烈反對過這個計劃，並且打着“優化整合集團優勢資本，逐步淘汰落後產能”的旗號，一心想把業績逐年下滑的摩托車製造部門轉手賣掉的重量級人物，更是在不斷地給左龍鑫施加壓力。已經在董事會上立下軍令狀，用自己的總裁寶座當賭注，力保“新戰略產品線推廣計劃”的左龍鑫，已經漸漸被對手逼迫到了懸崖的邊緣。
爲此，左龍鑫不得不採取了“合縱連橫”的策略，在董事會裏尋找和拉攏支持自己的盟友。雖然總體上來說，宗鑫集團大致分爲“創業班底派”和“宗族血親派”，但是雙方的勢力分界線也因爲相互滲透而犬牙交錯，這就給了左龍鑫足夠的迴旋餘地。用自己爲“新戰略產品線推廣計劃”所培養的車隊女孩兒們，給對方勢力控制的“新產品研發一部”做推廣活動，就是他給予對方合作所付出的籌碼……
看似一派欣欣向榮的宗鑫集團，水面之下卻暗流涌動，集團大佬們的明爭暗鬥，終會把一切相關的人員捲入其中，而此時還在爲兒女情長歲困擾的小楠和韓錚他們，卻完全沒有一點點風暴即將來臨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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