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倫
也是在這一個小時中，伴隨着他們兩個的講解，後萊纔對這個城市有了一定的瞭解。
儘管他們介紹的很詳細，但在後萊的眼裏，整個南寧是被一條江分成兩半的。
車子一路從江南開到了江北，離目的地越接近，車窗外的景色就變得越樸實。
看的出來，這裏確實像他們兩個說的那樣，幾乎已經快到這座城市的邊界了。
上個世紀末的建築風格無聲的宣告着，在江南那邊還是一片荒地，沒有被開發的時候，率先開發的這裏，曾經也是這座城市的驕傲。
人們總是喜新厭舊，城市，也一樣。
這邊雖然沒有江南那邊繁華，居民樓大多也都是以老式的爲主，基本上也都維持在了六七層左右。
但是比起江南那邊這幾年拔地而起的高層建築，這邊最吸引人的，反而是濃重的生活氣息。
街邊賣小喫的攤位前，圍着一羣穿着校服，繫着紅領巾的小學生；
大樹下，因爲多嘴被下棋大爺訓斥的賣呆兒羣衆甲；
還有因爲幾毛錢抹零問題和商販賭氣說下次再也不來的大媽乙。
當然，還有那些隨處可見的環衛工人，是這裏沒有被城市拋棄的唯一證明。
後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自己曾經也是生活在這邊的緣故，看到這些，覺得非常親切。
儘管她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但是和江南比起來，她更喜歡這裏。
向宛不知道是因爲哪份工作沒有談攏還是怎樣，一直回覆着微信。
“這邊這些，估計過兩年就都拆了。”
“......哦，是嗎？那還挺可惜的。”
後萊的回答和後旭的話一樣不自然。
“還好......這邊正在開發，用不了幾年，這邊就蓋新的樓了。”
因爲向宛的沉默，後旭的話只是想爲了不讓車內的氣氛過於尷尬而已。
但結果顯而易見，後萊對他口中的城市規劃，並不感興趣。
當車子再拐過一個岔路口時，他們也算離主街有一段距離了，後萊這才明白後旭口中的話。
這裏幾乎是可以用“荒涼”來形容了，路邊的那些平房，少數的樓，看上去應該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居住了。
雜草叢生。
大部分的牆面都寫着一個大大的拆字，只有偶爾能看到幾個拾荒的老人，從還算完整的房子裏面走出來。
“到了，前面被工地圍起來了，車開不進去了，下車走幾步吧～”
儘管已經看不太出來馬路的邊界了，但後旭還是儘量把車停在了路邊。
在出門的時候，後旭已經提醒過向宛這邊的路不太好走了，但向宛爲了她的整體搭配，還是穿了一雙恨天高來。
但此時此刻，向宛看着路邊東倒西歪的磚頭，和路上的石子，明顯有點不知所措。
因爲老房子也在這邊，她來過這裏，但顯然，這裏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樣子了。
她立刻給自己找了個臺階：
“那個......你們去吧，我就不過去了，這裏這麼空曠，很容易被偷拍的，要是鬧出什麼新聞的話，怪麻煩的，你們快去快......”
“後備箱裏有一雙平底鞋。”
“好～嘞～”
向宛的話還沒有說完，後旭就打開後備箱，一邊解下安全帶，一邊漫不經心的說着。
他平靜的態度說明了一切，這一定不是向宛第一次這樣。
而向宛這邊就像是已經料到他會說什麼了一樣，後旭的最後一個字還沒有說出口，她就乾脆的打開車門，迅速下了車，絲毫沒有因爲自己的臺階被拆穿而感到尷尬。
等後萊他們兩個下車時，她都已經換完鞋了。
後萊下車關上門，手指上就粘上了一層浮灰。
後萊這才注意到，滿是浮灰和剛剛完全不同的車子，又看到後旭將早就準備好的紙巾遞給她和向宛的時候，才發覺。
他很細心。
而且他對這裏的路況很熟，早就知道，開過來車子上會沾上灰塵。
一年前後萊出事的時候，這裏還沒有動工。
所以，他最近應該是來過這裏。
這段路確實是不太好走，或者換句話說，他們踩在腳下的地，應該都不能稱之爲路。
雖然距離不算遠，但他們也是走過了一段還算好走的土道，踩過不到半米高，滿是廢棄磚頭的廢墟，再轉過彎纔看到了一面比後萊高一點的牆。
後旭能找到這樣的路，更加驗證了後萊的想法，他不是第一次來，而且是很多次。
雖然這附近沒有什麼人居住，但是從牆角那些壓在雜草上的磚頭來看，應該經常有人從這裏翻過，畢竟這些草是今年才長出來的。
應該是工地的工作人員。
翻過這樣的牆對後旭來說輕而易舉，可爲了確定牆角堆着的磚頭穩定，後旭還是先她們一步踩了上去。
然而就算是翻過了那面牆，映入眼簾的畫面，跟牆裏面的，絲毫沒有變化。
只是有幾幢滿是雜草，還沒有拆的矮樓罷了。
之所以稱之爲矮樓，是因爲這些樓只有三層高，在遠處的時候，後萊甚至都沒有發現它們的存在。
從視覺上感覺這裏還沒有向宛家的別墅高，但是從這一棟樓就有二十多個大小相等的窗戶來看，這個和向宛家幾乎差不多高的樓房裏，曾經應該住着20多戶人家。
上個世紀七八十年代，很普遍的樓房，路上，也看到過一兩幢。
“怎麼樣？覺得熟悉嗎？”
後萊聽到後旭的話，指了指面前的這棟樓，
“就是這裏嗎？”
後旭點頭。
這樓下有很多垃圾，被土埋了一半的雪糕皮，露在外面的一半，已經看不清楚上面的字了、
雜草裏面卷着帶顏色的塑料袋、還有和這個季節全然不符的單支棉鞋、空水瓶、破衣服，都像是被人隨意扔在路邊的，但這些垃圾和這裏的“氣質”非常搭。
後萊靠近了一些，纔看到那鏽跡斑斑的外走廊把手上，繫着一根黃白相間的帶子。
很短。
而且不知道是因爲落的灰塵太多，還是因爲經過長時間暴曬的原因，黃色的部分已經幾乎淡的看不太出來了，白色的地方儼然變成了灰色。
但儘管如此，還是能辨別的出來，那應該是一條被扯斷的警戒線。
好像也只有它，才能證明在這個被城市遺忘的安靜角落裏，曾經發生過改變後萊命運的事情，那些就連後萊自己都已經不記得的事情。
“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吧？”
“嗯？”
“你現在站的地方，就是當初發現你的地方～”
後旭對她的“細心”，她感覺到的不是溫暖，而是莫名覺得彆扭。
後萊往後退了兩步，低頭看了看，那樣子，就像是怕踩到曾經躺在那裏的自己一樣。
“那怎麼沒有什麼反應呢？”
“反應？你想要什麼反應？”後旭聽到了她的小聲嘟囔。
後萊看着腳下的這塊土地，又擡頭看了看樓上，想象自己在雨夜從樓上掉下來，躺在這裏的情景，但依然什麼反應都沒有。
顯然，電視劇裏面的那些主角，在看到類似於自己出事的場景或者是地點的時候，那些過去的記憶會瞬間涌進腦袋裏的劇情，並沒有發生在後萊的身上。
“......沒什麼。”
“你看那邊，有沒有看到那個吊塔？”
後旭看出了她的想法，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並肩，指着遠處那個高高的吊塔。
“那裏就是你之前住的地方，老房子就在那，已經拆了，現在已經是工地了，要不然還能帶你去看看。”
聽的出來，後旭的語氣中夾雜着一點惋惜，是啊，那裏不僅是後萊的家，也是後旭從小長大的地方，任誰都會有懷念之情。
當然，除了已經失憶的後萊。
“這麼看的話，感覺離這裏也不算太遠，走路大概七八分鐘？”
“嗯，差不多吧！”
“老房子之前也是長這樣的嗎？”
“對，和這裏一樣，就是多了一層，你之前是住在二樓的。也同樣是四十平不到的房間，人多一點就住不下了......”
他說的是“你”而不是“我們”。
後旭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憂傷，雖然後萊不知道原因，但可以確定的是，那並不是那種對老房子的思念。
這讓後萊不禁覺得，或許她沒有遇到一年前的事情，沒有失憶，也同樣有很多她本應該知道，卻不知道的事。
而且她同樣可以確定，突然出來轉移話題的向宛，是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原因的。
“哎呀，你們能不能別站在這個地方，我總是覺得有點不吉利，還是離這裏遠一點的好。”
向宛一邊說着，一邊一手一個抓着他們兩個離開了那裏，顯然，作爲一名演員，她的共情和想象的能力，遠遠要超過後萊這個當事人了。
“那......那個人呢？”
“誰？”
“那個和我一起被發現的人，沒救回來的那個，他當時在哪裏啊？”
“他是在三樓轉角的地方被發現的。”
“這能上去看看嗎？”後萊擡頭看了看，試圖在確定這個看上去破敗不堪的樓是否安全。
後旭猶豫了一下道：“好～”
說完，他便帶着後萊往樓上走，雖然是光天化日的，但向宛還是沒有上去，膽小爲由。
可見，她剛說的那些話，也不一定只是爲了轉移話題。
後旭走在前面，時不時的幫後萊“掃清障礙”，一邊走，一邊向她“介紹”那個人。
因爲後萊知道打在自己身上的子彈是來自於那個人手裏的槍，所以之前一直都以爲他並不是一個好人。
但從這一天她才知道，他是警方的線人。
後旭沒有和她說那個人的名字，只是說他叫阿倫。
而莊南之所以一直那麼咄咄逼人，只是因爲這個人，是他的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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