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障礙
後旭什麼話都沒有說，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僅僅只是擡了擡眼睛，看了她一眼。
後旭的心情不好，就連旁人也看得出來。
後旭是接到洛寧的電話趕來的。
雖然不情願，但楚斯辰還是在知道他要趕來的第一時間，就離開了醫務室。
後旭在趕來的路上，開着車，看着前方不遠處的紅燈，一時之間竟然有點恍惚。
這場景，像極了後萊甦醒的那天，他趕去醫院的場景。
同樣的陰雨天，同樣漫長的紅燈，同樣焦急的心情。
後旭滿腦子迴盪的，都是剛剛洛寧說的那句，
“後萊在軍訓的時候昏倒了，您放心，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大問題了，以防萬一，麻煩您還是趕來一趟吧！”
後旭算的上是警局年輕一代的警察中，最有勇有謀的了，
平時連看監控視頻的時候，都是一個連路人都不忽略的人。
可現在，卻只在電話當中聽到了兩個詞，後萊，和昏倒。
沒有細節，全是擔心。
直到在醫院看到了她，知道她沒事，心裏的那些擔心才慢慢的被生氣填滿。
而昏迷的後萊也沒有看到，他和那天一樣，褲腳上也被打溼了一片。
儘管他很生氣，但他的語氣還是和之前一樣，平淡，有點泠漠。
和上次提到莊南的時候不同，這次，讓人覺得那些，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學校給我打電話了，說你昏倒了，我就趕過來了。”
後萊環顧了一下房間，空空的，並沒有其他人，只有他們兩個。
房間裏的寧靜讓她感覺窒息，只有窗外，那不急不慢的，從房檐滴下的那些沉積在房頂的雨滴，讓她知道，時間還在流逝。
她緊張的嚥了咽口水，天知道，她現在多希望向宛也在這裏，哪怕隨便說些不着邊際的話也好。
現在這種情況，如果後旭真的要是訓自己，身邊連個勸的人都沒有。
她的小動作被後旭看在眼裏，後旭只是微微的嘆了一口氣，一邊起身，一邊問道：
“感覺怎麼樣？還好嗎？”
等後旭再過來的時候，遞給了她一瓶已經打開的礦泉水。
旁邊的牀頭櫃上就有水壺和水杯，但顯然，後旭並不相信醫務室的消毒能力。
“挺好的，哦，謝......謝謝。”
後萊接過他手中的水瓶，有點意外。
想象中的謾罵聲並沒有如約而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爲剛剛開口說話的原因，後萊能感覺到，他的表情好像明朗了一些。
不過，後萊不知道的是，在她昏迷的時候，後旭在心裏面想了一堆等她醒來準備要說的話。
“你怎麼答應的？啊？不是說好了不參加軍訓嗎？
“你這個小屁孩，看着挺乖的，背地裏就這樣？還有兩幅面孔呢？
“自己身體什麼熊樣，自己心裏沒點數啊？軍訓？什麼軍訓？這又顯着你了是吧？你就瞎得瑟吧！
“還有，你挺勇敢啊～連警察都敢騙，啊？
“你看一會你醒了的，我怎麼讓你長點記性！我非待讓你長點記性！一定要讓你長點記性！！！”
在東北上過大學的後旭，從來沒有覺得東北話這麼好用過，嘚瑟這個詞形容現在的她，太貼切不過了。
只不過，這些藏在心底的抱怨，最終還是化爲了一聲溫柔的“還好嗎？”
儘管這溫柔，有那麼一絲牽強。
但還好他沒有說出來，不然的話，他在後萊心目中高冷帥氣的形象，瞬間就會瓦解。
而不明真相的後萊，喝完水，扣上蓋子，微不可查的微微一笑，不禁捫心自問，
爲什麼自己會在看到他的第一時間，就覺得他會罵自己，他畢竟也不是自己的父母，
相處了這段時間，自己也很確定，他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啊。
可自己，卻已經想象到他暴跳如雷的樣子了。
“用不用再回醫院看看？”
後旭坐回了椅子上，和剛剛不同的是，這回他的雙臂只是搭在了腿上。
“不用不用，沒什麼事，已經好了～”
後旭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你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上午我來接你。”
“......”
後萊沒有再拒絕，只是說道：“真的沒事啦，不用這麼着急，去的話，等你什麼時候放假的時候再去就好了。”
後萊沒有說自己去，她知道，就算是自己去了，後旭之後說要去的時候，她還是要再去一遍的。
而且，自己的病例，檢查記錄什麼的，也都是他保管着。
“我明天就放假。”
這是後旭給她的回答，之後，再沒說其他。
晚上，後旭和她一起在學校食堂吃了晚飯，或許是因爲工作性質的原因，後旭喫飯很快，後萊也是急急忙忙的喫完。
整頓飯，只能用一個“吞”字來形容。
後旭送後萊回寢室的路上，什麼都沒有說，從剛剛醒來到目前爲止，他們兩個都對後萊私自跑去參加軍訓，沒有和他打招呼的事情，隻字不提。
後旭從她慌張的表情，就知道後萊已經知道錯在哪了。
因爲這件事情，學校估計也不會讓她再參加軍訓了，自己的目的達成就好了，沒有必要在這做一些“傷感情”的事。
只不過，在後萊的眼裏，他這些所謂的理解，全然是另外一番景象。
或許是因爲他身爲警察的光環在，後萊總是覺得，他的無聲，只是在警告自己，甚至在說着，
“走到寢室前，就是你最後自首的機會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後萊搖了搖頭，卻聽到後旭說道：
“你～幹嘛呢？”
“昂?沒......沒幹嘛？”後萊這才發現已經到寢室樓下了。
“那你上去吧，我就直接走了，明早八點來接你。”
後萊看後旭轉過了身，猶豫再三，還是沒有叫他的名字：
“後......那個......哥～”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叫他，雖然沒有想象中的難以啓齒，但莫名有點忐忑，好像，還夾雜着一絲害怕。
很輕微，很莫名。
後旭沒走幾步，聽到她的話直接愣住了，猶豫了兩秒，舒展開了他緊皺的眉頭，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氣。
轉過身，若無其事的問道：
“還有什麼事嗎？”
一如往常。
任誰都無法察覺到，就在剛剛，他的心裏，早就已經翻江倒海了。
“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沒有猶豫，語氣很堅定，後旭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
僅僅一霎那，讓後旭的心中彷彿有一絲暖流涌過，化解掉了剛剛出現的那些不好的記憶。
後旭微微一笑，說道：“知道了～”
後旭本想像小時候一樣，摸摸她的頭來着，可還是什麼都沒有做，轉身離開了。
可儘管如此，後萊還是很開心，不是因爲自己的“從輕處罰”，而是他和後旭一樣，感覺心裏暖暖的。
僅僅只是因爲後旭的那個微笑，她是第一次見到他笑。
後萊回到寢室，室友都親切的關心着她，讓她還是好好休息之類的話，林倩也是這樣。
儘管她的“殷勤”有點奇怪，但心情大好的後萊也沒有太在意。
而回到車上的後旭，遲遲沒有離開校園，他就那樣坐在車上，很久，沒有一絲亮光，滿腦子回想的都是後萊出事之前的時光。
“哥哥，你回來吧，你不是說好要陪着我的嗎？”
“你以後別再叫我哥哥了，我不是你哥哥！那是你媽，不是我媽。”
“哥哥......”
“我說了！！！不許叫！！！”
後旭坐在車裏，滿腦子都是當時後萊那張滿是淚水且稚嫩的臉，心中滿是懊悔。
後旭低頭看了看剛剛沒有伸出去的手，一巴掌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後悔，是他這麼多年面對後萊時，腦中唯一想的事。
他想回到過去，不止一次，想去救救那個過去的後萊，也想救救現在的自己。
第二天，後旭如約準時出現在了學校門口，還給她準備了早餐。
兄妹倆的狀態都不是很好，後旭因爲昨天晚上的事情失眠了，而後萊，昨天晚上，又夢見了《星辰》裏的楚斯辰。
她很確信夢中的他一定說了什麼，但是醒來後，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只記得，狂風暴雨的天氣，漫天下着紅色的雨，血腥，恐怖，可週身的一切，卻異常溫暖。
給後萊看診的，還是當初她的那名主治醫生，大大小小的結果出來時，都已經是下午了。
她恢復很好，結果沒有什麼異常，甚至各項指標要比她出院的時候好了很多。
所以根據後萊自己所形容的那種情況，醫生能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她自身的應激反應。
“一年前你出事的時候，也恰逢雨天，也是電閃雷鳴的，雖然你自己不記得當時的情況了，但身體‘記得’，
“當天的事情應該是給你留下了什麼可怕的印象，讓你在同樣類似的雨天，會產生應激反應。
“這種反應通常都是心理上的，至於頭痛，應該是心理反應引起的生理反應。”
後旭聽到他的話，心頭不免一緊，便問道：
“是......是創傷後應激障礙......嗎？”
這算是後旭還算了解的心理疾病，之前他有一個比較要好的同學，在追擊毒販的過程中遲疑了一下，僅僅只是幾秒，
那名毒販抓了過路的孩子，最後當着他的面，殺了那個孩子。
從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辦法冷靜的面對抓捕現場了。
最重要的是，再面對那種情況的時候，他會異常痛苦。
他見過他發作的樣子，一想到後萊也會是那樣，心就好像揪在了一起一樣，但好在醫生否定了他的說法。
“雖然挺麻煩的，但看她這兩次的狀態，倒是也沒那麼嚴重，應激反應和PTSD還是有一定的區別的，你別這麼悲觀。”
後萊，不明所以，好像他們說的，不是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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