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原生
那人看着面前的楚斯辰,眉宇之間似乎是在哪裏見過一樣,可想了半天都沒有想起來。
然而楚斯辰,上一秒還在擔心他會認出自己,在後萊的面前說出他們之間的關係。
下一秒,就因爲他的話,卸下了大部分的防備。
也是,像他這樣醉酒比清醒時候都多的人,怎麼會記得自己這麼一個無關緊要的鄰居呢。
而且,那幾年,他們很少會見到面。
對於楚斯辰來說,更多的是通過從那扇緊閉的房門傳出的吵架聲認識他們一家的。
楚斯辰上下打量了一下,此時的他,穿着一身西裝。
不僅不合身,而且和他的氣質絲毫不搭。
從前那個懶散邋遢的他,可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從不修邊幅,甚至都穿過短褲去樓下的商店買酒。
而今天的他,看的出來,有意爲之。
他的眼神,不停的向他的後方掃去。
就彷彿能透過楚斯辰的身體,看到他身後的後萊一樣。
楚斯辰第一次覺得自己渺小,渺小到,擋不住身後的後萊。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在,面對他,楚斯辰向來都是束手無策的。
既不能讓他從後萊身邊神不知鬼不覺的“消失”,也不能像對葉如文和那些私生粉一樣,打一頓警告一下。
當然,這些他也不是沒有想過,甚至他曾經不止一次在黑暗的小巷裏尾隨他,想讓他消失在這個世界,消失在後萊的身邊。
只不過,曾經的後萊阻止過他,他從來都沒有問過這其中的原因。
就楚斯辰從小的成長環境而言,只要後萊不說,他終其一生都無法知道那時的後萊心裏想的是什麼。
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後萊選擇這樣做,
只是因爲對他的懼怕,還是因爲,他是和她有着割捨不掉的親情血緣的父親......
而他也打量着楚斯辰。
面前的這個人,明明就是個年輕人,除了個子比他高一點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可他的神情,卻讓他感到害怕,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
甚至明明沒有風吹過,可他卻感覺背後涼颼颼的。
他避開了楚斯辰的視線,衝着他身後說道:
“後萊?”
他這聲名字叫的是那麼的親切,像極了那種在溺愛中長大的孩子的父母的呼喚。
可他這聲音,在楚斯辰聽起來,確是那麼的噁心......
在他叫自己名字的一瞬間,後萊明顯感覺到楚斯辰的手握得更緊了。
她不知道楚斯辰是哪裏來的這麼大的敵意,那種只是站在他的身後,僅僅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能感受到的敵意。
後萊原本也因爲楚斯辰的態度挺緊張的,但就因爲那人叫了自己的名字,後萊的心也稍微放下了一些。
畢竟,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應該是認識自己的。
或許是因爲楚斯辰今天提到了上次私生飯的事情,又或者是此時的他看起來好像比自己還要緊張。
後萊纔會覺得彷彿有危險靠近。
可現實生活又不是電視劇,哪裏有那麼多的危險。
後萊探出頭看了一眼,是一箇中年男人。
身高和自己差不多,穿着一身西裝。
不合身,也是她的第一印象。
畢竟,拋開他敞着衣襟,明顯扣不上釦子的外套外,他身上的那件襯衫,鈕釦旁的布料繃的都很緊。
或許是中年發福,他看起來有些胖,大大的肚子就像是想彰顯自己的特質一樣,卡在了褲腰帶上,頭髮也是很典型的地中海,有點駝背。
渾身都散發着中年油膩男的特質。
但單是看長相的話,面善,看起來像是個老實人。
戴着眼鏡,像是學校裏面退休的教導主任一樣。
後萊僅僅只是漏出眼睛的時候,他就認出來了,像是哄小孩子一樣,笑咪咪的衝着她擺了擺手。
“怎麼?不認識爸爸了?”
顯然,這個還自詡是她父親的人,在她女兒已經醒來了半年之後,還並不知道她已經失憶的事實。
“爸......爸?”
後萊說着,就從楚斯辰的背後走了出來。
她曾經不止一次幻想過,她和爸爸媽媽見面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是號啕大哭?還是給他們一個擁抱。
甚至她這段時間,還因爲上次沒有見到後旭口中的母親而感到惋惜。
可現在,比起高興,她心裏面更多的是震驚。
“嗯~爸爸回來了,爸爸最近這段時間太忙了,這好不容易有時間了,就連忙趕回來了~”
“呵~”
楚斯辰聽到他的話,恨不得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還趕回來?虧他也能說得出口,他連編個像樣的藉口都沒有,心裏面一定憋着什麼壞呢......
面前的這個中年人叫後學海,他的確是後萊和後旭的父親。
但也僅僅只是有父親這個頭銜而已。
他的話中,也就只有這麼一件事情是真的而已。
在那個年代,後學海也算是知識分子了,大專院校畢業。
畢業後分到了街道,事業單位,雖然開的不多,穩定,體面。
那時候的他,膽小,怕事,每天都是單位和家兩點一線的。
生活沒有一點波瀾。
外人眼裏的他是顧家,實際上只是他膽小,不想處理人際關係而已。
而他人生的轉折點,就是他的第一場婚姻。
他的老婆周文錦,也就是後旭的媽媽,這個女人改變了他的一生。
周文錦家裏面是做生意的,家境也算是好一些,又是獨生女,所以孃家那邊也是能幫着就幫着點。
他們婚後的生活也挺愜意的,婚後一年就生下了後旭。
可後旭出生沒過多久,她孃家那邊的生意就急轉直下,也欠下了一些錢。
雖然這些錢並不用他們來換,何況他們打心裏就沒想還。
但是缺少了孃家的扶持,原本就習慣了花錢大手大腳的他們,對突然拮据的生活感到不滿。
周文錦除了每天抱怨,就是說後學海的不是。
也是這個時候,後學海看到單位之前那些下海經商的人賺着錢了,他也跟着效仿。
就像老話說的那樣,只要站在風口上,豬都能飛起來。
後學海的建材生意在那幾年確實喫到了紅利,賺了不少錢,周文錦也對他刮目相看。
但也是在那幾年,他和自己公司的出納員沈靜一見如故。
周文錦不是沒有發現,那段時間他們兩個幾乎每天都會吵架,後旭就是在這樣的氛圍下長大的。
至於公司那邊,也是好景不長,因爲資金週轉的問題,一蹶不振。
而這個讓他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的公司,滿打滿算,也就經營了六年。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用這句話形容他的第一段婚姻,再合適不過了。
周文錦幾乎是在公司那邊剛開始有點動盪的時候,就草草和他離了婚。
她也確實因爲自己的“眼疾手快”分到了一些家產,可她並沒有分到後旭。
她沒有爭取,甚至離開這個家的時候,後旭就站在她的對面,她都沒有一絲留戀。
或許正是因爲她的冷漠,所以後旭在看到幾乎是無縫銜接的搬進家門的沈靜,心裏面並沒有什麼怨氣。
隔年,後萊出生。
一切,就像是重新重複了一遍後旭出生時候的景象一樣。
同樣的落魄。
只不過,這次對於後學海來說,似乎沒有上一次那麼輕鬆了。
他也嘗試過東山再起什麼的,可不逢時,都是徒勞。
他找了一份商場裏的工作,因爲是服務行業,每天都是點頭哈腰的。
如果是原本的他,即使是這樣的工作,他也會本本分分的做好。
只不過,現在的他,從老闆變成了保安,這樣巨大的落差,讓他做什麼事情都沒有勁頭,也因此,沒有一份工作他能做長久的。
而且他也慢慢的覺得這樣的生活,沒有盡頭。
他漸漸的學會了酗酒。
他不是那種會酒後打老婆的人,畢竟那段時間,家裏面的主要經濟來源都是沈靜。
但後萊就不一樣了。
小時候的後萊經常因爲一些小事情捱打,稍微大一點之後,雖然捱打的次數少了,但每一次,後學海都像打男孩子一樣打她。
但是,他卻一次都沒有打過後旭。
重男輕女的觀念,在後學海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根深蒂固在他心裏了。
而最讓後萊寒心的是,儘管沈靜和後學海,幾乎每天都會因爲她的事情而吵架。
但是在後學海動手的時候,作爲母親,她從來沒有一次出面制止過。
和後旭比起來,她,更像是那個旁觀者。
至於沈靜,之所以這樣,還能和後學海在同一個屋檐下過了這麼多年,並不是因爲什麼老掉牙的愛情。
她不過是想向她那個嚮往自由,風一樣的母親證明自己和她不一樣而已。
但事實往往就是這樣,她越想避開,就越避不開。
最終她變成了自己最討厭的樣子,有過之而無不及。
儘管她的母親缺席了她的成長,但在心裏,一直都把她當作自己視若珍寶的孩子。
而後萊在她的心裏,
從始至終,不過是爲了證明她與她母親不同的工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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