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決絕
當年接到噩耗,見到莊有倫的屍體的時候,也是在醫院的太平間裏。
這麼長時間以來,他都沒有試圖過來看上一眼自己兒子喪命的地方。
但也不能說是不能,準確的說,應該是,不敢。
他一直都害怕兒子會不會因爲自己這麼無能,沒有抓住兇手而怨恨自己。
儘管他很清楚,那個懂事的小倫並不會因此而責怪自己。
而如今,他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去看看他了。
去的路上,司機師傅問他這麼晚了來這種地方幹什麼,他也說是來看兒子。
說話的語氣中,也滿是驕傲。
司機師傅看他邋里邋遢的樣子,也只覺得他口中的兒子,或許只是這附近的工人罷了......
儘管莊南一次都沒有來過,但卻很容易且準確的找到了當年的那棟樓。
他已經不只一次想來這裏了,甚至可以說爲了來這裏,他已經做好充足的準備了。
即便這裏和多年前相比已經面目全非了,但他還是可以找得到通往哪裏的路。
這裏可以說是漆黑一片了,沒有路燈,甚至連一點亮光都沒有。
莊南拿出手機本想照明的,可手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有電了。
他就這樣摸着黑,深一腳,淺一腳的向目的地走去。
儘管周圍很靜,是那種空曠的靜。
但還是能聽到老鼠嘰嘰嘰的聲音,有的時候它們碰倒了什麼,還有點像人走過的樣子。
儘管周圍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的陰森恐怖,但他並不害怕。
並不是因爲他這個年紀該見過的都見過了,而是因爲他知道,他的小倫在這裏~
適應了黑暗的莊南,也看清了這周圍的面貌。
這裏的片片廢墟,如果說是被世界遺忘的角落也不爲過。
莊南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摸索着走到了一面牆前。
只不過,是躡手躡腳的那種。
因爲就在他剛剛正好靠近的時候,他不僅看到了那邊的光亮,還聽到了爭吵的聲音。
有人。
直到他靠近了,才確定了那是兩個人的聲音。
他的職業是警察,有超高的敏銳度的是他的職業素養。
聽牆角,向來也是迫不得已。
只不過,這一次,他聽到的話,看到的事,改變了他的一生......
一牆之隔而已,卻完完全全是不同的兩個世界。
“怎......怎麼是你?”
符生和他約好的地點,就是當年後萊出事的地方。
當然,他是故意的。
楚斯辰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到了這裏,而那個定下時間的人,卻晚了整整一個小時。
浮生並沒有什麼事情,就是單純是故意的。
楚斯辰看着他的車停在了不遠處,他慢悠悠的從車上下來。
開門的瞬間,吵雜的音樂聲從車裏飄了出來,關上車門的瞬間,又被隔絕在了車裏。
他一個人來的。
正和楚斯辰的心意。
車前的大燈亮着,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得出是一個人影。
直到他站在自己面前,他才認出他。
符生看着他的表情裏有明顯的錯愕,便笑嘻嘻的問道:
“怎麼?想起我來了?”
這句開場白,活像是多年沒有見過面的老同學。
“......你是學校裏面那個管閒事的學生。”
在這之前,楚斯辰並沒有覺得那天那個和他說話的人是個愛管閒事的人。
但現在,他才知道,其實這一切,是他早有預謀。
“......什麼叫做管閒事啊,這話說的,我那不是關心你麼。”
儘管已經做好了準備,但符生確實是挺失望的。
因爲他眼中的自己,僅僅也就是那天在學校見過一面而已。
他原本以爲多年前那個對什麼都不屑一顧,甚至都沒有正眼看過他的Owen。
僅僅只是因爲狂妄自大,裝出那麼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而已。
卻不曾想,他竟然是真的從來都沒有注意到自己過。
“怎麼樣?傷好點沒啊?”
楚斯辰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很煩躁。
這樣的地方,這樣的場景,加上他又知道了他就是當年對後萊開槍的人。
他都不用說話,僅僅就只是在站在自己面前呼吸他就很煩躁。
“別說廢話了,你到底是誰?爲什麼會有那把槍?”
這兩天的時間裏,楚斯辰幾乎是把從記事以來所記得的事情都好好想了一遍。
Don這個名字,別說記得了,連熟悉的不熟悉。
至於那把槍,在這個戒備森嚴的國家,他很好奇談究竟是怎麼帶進來的。
或者說,這也意味着,他並非善類。
而他找到自己又沒有殺自己,一定是有原因的。
“你認出來了?”
“你放在那裏,不就是爲了讓我認出來了嗎?”
“話是沒錯,但那把槍原本並不屬於你,而是我的。
“是我那個所謂的父親從我手中偷走了它,送給了你!”
符生說這話的時候,明明是笑着的,但臉上的表情卻是猙獰的。
楚斯辰並沒有明白他話中的意思,他的確認得那把槍,槍上也有他當年刻下的名字。
可是他並不記得那把槍究竟是誰送給他的。
畢竟,在那樣的地方,槍這種東西,就連四五歲的小孩子都會摸一摸,看一看的。
一把槍,有人給他,他就接着了,誰會去深究一把槍的來源呢。
何況,因爲符文彬器重他,他又能力出衆,所以基地裏無論有什麼東西,基本上都以他優先。
所以,他口中的父親,他實在猜不出來是誰。
畢竟在基地裏面,從小跟着父親販毒,製毒的孩子多了去了,他勉勉強強也應該算作他們中的一員。
“他是誰?”
符生聽到了他的話,拍了拍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笑道:
“是啊......還沒有子我介紹呢~認識一下,我叫Don,中文名字叫符~生~”
“......符文彬......”
“是我父親~”
符生的話不僅僅震驚了楚斯辰,也震驚了牆那邊的莊南。
這也是莊南過來之後,聽清楚的第一句話。
“符”這個姓氏並不常見,卻給他們兩個都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對莊南來說,符文彬那件案子,應該是他整個職業生涯中破獲的最大的一件案子了。
他們調查了多年,因爲他所犧牲的同事豈止只是一兩名。
可是他們誰都沒有想到,符文彬竟然還有一個這麼大的兒子。
“誰?”
處在震驚之中的楚斯辰聽到牆角傳來了石子掉落的聲音。
莊南低頭看了一眼,一動不敢動,條件反射的屏住了呼吸。
符生也被楚斯辰的話弄的緊張了起來。
正當他們要走過去的時候,一隻貓跳到了牆上。
“害!一隻貓而已,你搞這麼緊張幹什麼?這個時間,能來這破地方的除了咱們兩個也就是鬼了~”
楚斯辰當然緊張,畢竟他今天來這裏的主要目的,也不僅僅只是想和他見個面那麼簡單而已。
楚斯辰沒有搭理他,走回了剛剛那個他的車燈找不到的角落裏說道:
“所以說,你找到我,是爲了給你父親報仇?”
符生拿上了一支菸,搖了搖頭,毫無顧忌的說道:
“他死了和我有什麼關係,他是他,我是我,再說了殺他的人不是楚堯麼,你父親做的事情,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楚斯辰一直都以爲自己能安安靜靜的生活了這麼多年,是因爲自己當年留下的屍體瞞過了他們。
直到聽了他的話,他才知道,原來他們一直都以爲是父親殺了符文彬。
雖然和當年那件事情有關的人都死了,但他還活着,他還清楚的記得當時發生的一切。
也是一想起之前的事情,他就會不由的覺得。
自己是一個懦弱的人。
起碼在符文彬的認知裏,他是這樣的一個人。
小的時候,符文彬就告訴過他,
「如果你想要殺一個人的話,一定要當着他的面開槍。」
那段時間他一直都覺得符文彬雖然不是什麼好人,當然,他自己也是。
當時因爲他的這句話,他一直都覺得他起碼是個堂堂正正的人,直到有一天他說:
「我們是毒販,要堂堂正正幹什麼,那些虛僞的好人才需要它。
「我讓你當着面,是你一定要盯着他們的眼睛,他們纔會怕你,你纔會感受到那一瞬間的快樂。」
這是符文彬教給他的,儘管他不認同,但多年來,也是一直“遵守”着。
只不過,他從來都沒有感受到過他所指的那種快樂是什麼。
而他唯一的一次破壞了這個遊戲規則,就是符文彬死的那天。
符文彬不是楚堯殺的,而是他。
那麼多年,爲了取得他的信任,爲他母親報仇,楚斯辰一直掩飾的很好。
甚至都瞞過了他的父親。
符文彬不知道是哪裏來的自信,覺得他是真真正正的忠心於他。
甚至還當着他的面,“懲罰”他任務失敗的父親。
那天站在符文彬身後的他,把槍頭對準了符文彬,也同時在他父親的幫助下,將他身邊的“得力干將”都殺了。
那不是他第一次殺人,但卻是第一次殺了那麼多人。
過程並不容易。
可以說是揀回了一條命。
但也因此,他失去了父親。
那天他殺紅了眼,彌留之際的父親一直在說讓他留活口,說是答應了警察。
可這次,一向聽父親勸的他,並沒有選擇聽話。
他撿起地上的槍,走到了符文彬面前,看着口吐鮮血卻沒死的符文彬,抓起了他的衣領喊道:
“看着我!!!
“你不是教我殺人要看着他的眼睛嗎!怎麼樣!!!啊?怕了嗎!!!”
從小把他當自己孩子養大的符文彬那一刻想的是什麼,他並不知道。
當然,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只不過,他看得出來符文彬當時雖然有些艱難,但依然是想說出什麼的。
但楚斯辰沒有給他任何說話的機會,也不顧父親的阻攔,決絕的開了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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