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甄妘住在離正堂稍遠些的沉香苑,苑內陳設並不繁複,除了庭中的兩顆桂樹,再無甚奇異花草。紅蕊是林氏指派的,另兩個丫頭是管事嬤嬤調撥出來的。原還應補三個粗使丫頭,只因她喜靜,便令免去了。
因此平日這院兒裏,便靜得很。饒是秋月低聲細語,坐在裏間的甄妘也聽見了。
聽見姑娘應了聲兒後,秋月才恭謹的繼續道:“紅蕊姐姐出去了,恐耽誤了姑娘的梳洗時辰,可否讓奴婢來?”
今兒是二姑娘的生辰,紅蕊一大早便拿着些紅布裹着的東西走了,她知自己不算聰慧的,可也能猜出紅蕊大約是去了披香閣,給二姑娘獻祝去了。
紅蕊論身份,是要高出她一階的,更何況,這牽扯到了主子們的事兒。她娘送她進來時,便要她牢記,只顧好自己的主子便是了。因而無論紅蕊的心思在不在主子身上,那都不是她能管的,現下要緊的事,是不能因她耽誤了姑娘。
甄妘正緩步往門前走着,動了動腳,果然,已全好了。
“進來罷。”她略動了動身子,便引着秋月一同入了裏間。
秋月扶着她坐回了鏡前,拿起了一旁的木梳,垂着眸輕搭在她的墨發上,不敢多與鏡中的美人對視。姑娘姿容嬌豔,可她總覺透着股冷清,現下只有她一人,心內倒生出些惶恐。
“嘶——”甄妘黛眉微微蹙了蹙,修長的玉指輕按在了頭上。
秋月因方纔想的出神,手下的力重了些。甄妘低低的輕吟聲,唬的她登時一慌,手中的木梳吧嗒掉在了地上。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姑娘恕罪。”秋月慌亂的跪在了地上,伏着雙手不敢亂動。
“這梳子還要不要了?”甄妘淺淺的笑了一聲,自俯下身子將掉落在側的木梳撿了回來。
秋月訝異着擡頭,忙起身接過了,她再望向甄妘時,似乎從她的秀眸中看到了一絲暖意。不知怎的,心內的懼意抹去不少。
“姑娘的頭髮烏亮烏亮的,真好看。”秋月不禁說了一句。
甄妘的長睫微顫了顫,從前孃親神智清醒時也總是這般贊她的長髮……
秋月仔細的挽好了髻,捻起一支翠玉簪子替她簪上了。
她的手藝雖不及紅蕊,卻上心許多。她見姑娘近日總着素裳,以爲她是不喜豔服,可今兒到底是個喜慶日子,她仍是大着膽子取了一件碧色金鈿褶裙,道:“姑娘今日穿這件罷。”
甄妘眸子斜斜的瞥了一眼,她也知秋月的意思。若今日她再着素服,恐還要惹起一陣麻煩了。
她頓了一瞬,點了點頭。
今兒是甄瑤的好日子,她自是不願讓甄妘摻和在裏頭,況且母親請的都是她熟識的人,便只將甄妘晾在一旁。
甄妘對此卻渾不在意,見她一直擠兌,反一直避讓。直至一處角落,她順勢閃了進去,只坐在一方石墩上,靜思着。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秋月亦悄然侍立在她左右,默了良久,忽而道:“姑娘,這頸上是……”
她愕然擡頭,一開始不知秋月所謂何事,待順着她的眸子摸向頸側時,才恍然。
“是……是被野貓抓的。”甄妘說着,心內有些發虛,不由的伸手掩了上去。
“哪裏的野貓敢碰甄家姑娘?”甄妘話音方落,身後便傳來一陣清朗的聲音,接着宋景溪便靠坐在她身前的石桌上。
他的話看似隨口一問,心內卻怏怏不悅,她竟當自己是個畜生。
秋月見院內進了一個男子,忙連退了數步,只在一汪池便候着,不敢上前。今日是甄瑤的生辰,但凡在宴請名單的定是世家顯貴,她倒並不擔心。
甄妘只覺上回已同他說開了,原沒什麼可懼的,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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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方纔一言,卻似教人抓住了小辮子似的。又因秋月避的遠,倒覺不安起來。
“我,我只是同丫頭說笑罷了,”她一時不知該接什麼,便隨意拎出一句話來搪塞,“世子若是喜歡,便好生在這院子裏逛逛罷。”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甄妘說完,便驀地起身,眼神朝秋月瞅了瞅。秋月忙會意,跟了上來。
她很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現下要做的事,不論眼前這位公子哥兒究竟是何意圖,她都不敢與他糾纏。她沒有那個精力,亦沒有那個資格。
一副不清不白的身子,若是等日後再讓人扯出來,到底誰都承受不來。
甄妘往前走了兩步,宋景溪便躍下石桌,走在他身側,悠悠道:“林姨娘指名讓甄姑娘陪我逛逛。”
聽他如此說,秋月便大概猜着了這人的身份,應是靖安候府的世子了。他口中的甄姑娘,是甄二姑娘纔對。林氏如何肯讓這位心儀的快婿同姑娘在一處。
她恐此舉惹惱了林氏和甄瑤,給姑娘帶來麻煩,便低聲上前道:“回世子,我們二姑娘——”
話還未完,便見一雙錦靴立在她眼前,稍擡了擡頭,視線直撞進了宋景溪冰冷的墨眸中,登時合上了嘴。
宋景溪自然知曉林氏說的人是甄瑤,可他偏是不肯放過眼前的“甄姑娘”。方纔從她的眼眸中,未瞧見一點兒軟弱,有的或許只是——避之不及。
靜安寺那抹笑靨是假,那日的示弱也是假。她從始至終便只想躲着自己。
即便那晚的藥不是她下的,那她也一定做了什麼虧心事,宋景溪篤定的想着。至少,他不認爲一個女人會無緣無故對他趨之若鶩,這點子自信,他還是有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秋月被他冷冷的掃了一眼,再不敢跟的近了,只遠遠的站着。
他在前走着,甄妘便只在距他不遠不近的地方跟着。無論他問什麼,她皆可十分有禮的對答如流,宛若銅牆鐵壁。
終於,宋景溪頓下了步子,扯了一抹笑:“姑娘不去唱戲,當真是屈才了。”
甄妘丹脣輕啓,微微斂首道:“可是甄妘何處得罪了世子,世子要說出這樣兒的話。”
宋景溪本意只想穿戳她的僞面具,但她堵來的一句話,倒像是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見甄妘依然一派溫婉端莊的模樣,正要開口時,便聽見阿青匆匆前來道:“前院兒裏的公子姑娘們,正給甄二姑娘獻祝呢,世子也該過去了。”
阿青也不知自己是說錯了什麼,只是依言回了話,卻又被世子瞪了一眼。
甄妘倒是舒了一口氣,含笑向阿青頷首示意後,便跟着他過去了。
廳中已站了好些人,幾個粉裝玉琢的女子圍在甄瑤身旁,見宋景溪過來後,都將目光投向此處,但瞧見一旁的甄妘後,眸子皆暗了下去。
其中一個女子用繡帕半遮着口,悄聲說了幾句後,那幾個瞧向甄妘的女子眼中霎時多了幾分情愫,有嫌惡的,也有同情的。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一個多年流落在外的千金,自然比不得她們這些金尊玉貴養大着的姑娘,自然是值得嫌惡,值得同情的。
甄妘撐着臉上的那抹笑,如同一個冰雕美人般立在遠處。
宋景溪原也不是來湊熱鬧的,見有那樣多的人也不上前,就近站在甄妘身側。似是知道她做什麼一般,甄妘正要輕挪蓮步,卻發現裙角像是被什麼扯住了。
宋景溪面色淡然的立在一旁,彷彿踩着她裙角的另有其人。
“姐姐,你快過來瞧瞧我的禮物。”甄瑤見她與宋景溪站在一處,自覺礙眼,心內雖有一萬個不情願,終是開口喚了聲姐姐。
甄妘蹙起了眉,擡眼瞧向宋景溪,後者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眼瞧着甄瑤款步過來,手裏端着一盞熱茶,她正要去接時,那茶碗陡然一翻,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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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騰的茶水就要灑出。
宋景溪立時將甄妘攬去一旁,譁啷一聲白瓷茶盞碎落在地,他劍眉擰起,幾乎是帶着狠意盯着甄瑤。
碎瓷並未傷着甄瑤,她卻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許是被宋景溪給嚇到了。
內容未完,下一頁繼續閱讀林氏聽見響動忙走了過來,着急的問道:“這是怎的了?燙着了?”
甄瑤伏在林氏懷中哭了半晌,紅着眼眶走至宋景溪跟前,哽咽着道:“景溪哥哥,我不是有意的……”
宋景溪的目光卻一直鎖在已退至一旁的甄妘身上,掌心似乎還留着方纔她肩上的溫度,喉處滾了滾,不耐的道:“快別哭了。”說罷便收回了視線。
甄妘面色鎮靜的站在後側,直至察覺到身上那股視線退散後,才輕舒了一口氣。不過是個自小嬌慣着長大的紈絝子弟罷了,何以讓自己的心神難安了。
生辰宴上,盡是些公子小姐,鬧到很晚方散。
甄妘回房後,便將自己浸在桶內,溫熱的水緩緩的從她身上拂過。她漸漸的合上了眼,少時,眉頭一點點蹙起,濃密的長睫跟着微微顫了顫,緊合的雙眼驀然睜開,她猛地抓住了桶沿不至於使自己墜落下去。
腦中又浮現出了那晚的場景,她拿起一旁的帕子訥訥的擦拭起身子來。直至門外紅蕊的聲音響起,她才緩緩放了下來。原本雪白瑩潤的肌膚,此處已染上一片緋紅。
紅蕊進來時,她已穿上了輕薄的紗衣坐在了鏡前。
“快擡了出去罷。”紅蕊領着兩個丫頭吩咐了一聲,而後向內探着覷看了良久,姑娘沐浴從不許任何人近身服侍,倒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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