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阿玥,你永遠也別想逃開我
“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着你的國敗落嗎?”
沈奚之忽然側了臉,擡眼看他,“陛下要我所做,不也是爲了令大徽敗落,被南梁收入囊中嗎?”
“是,你說的沒錯。可那又如何?”
“你在大梁待了近一年,你很清楚,陛下比這大徽皇帝更能做好一個好皇帝,若大徽百姓成了我大梁百姓是他們之福!”
“民爲重,君爲輕,這江山何人做主有何重要?重要的,是這百姓如何活,又如何活得好!”
非翎收起洶涌的情緒,緩緩平靜道:“你自己考慮清楚吧。”
非翎從竹窗上跳下,臨走前忽然道:“殷時玥乃罪後,她死後無法入皇陵,被扔在京郊的亂葬崗了。”
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沈奚之的眼眶漸漸泛紅,“多謝。”
“故人已去,節哀。”
非翎走了好一陣兒,沈奚之才仿若醒了一般,屏着的呼吸也緩緩地吐了出來,然而那呼吸之間,卻含着細微的哭顫聲。
——
日光正盛,照着皇宮上的琉璃瓦閃着光亮。
有太監捧着一疊奏摺自轉角拐出,卻不小心撞上了另一頭拐來的浮七,令一疊的奏章掉了滿地。
太監急忙跪地,“奴才不察,請大人贖罪。”
浮七原是冷着臉,正要呵斥,卻見地上散亂的奏摺裏有着熟悉的字跡。
那是姜玥的字,上頭寫着“辭表”二字。
浮七眼眸微暗,蹲下身摁住太監的腦袋,“衝撞了本官倒是無事,但這些可都是百官呈上的奏摺,若是損壞了,耽誤了國事,便是萬死難辭其罪!”
太監的腦袋被浮七摁在地上,嚇得連聲道:“是,是,奴才再也不敢,大人饒命啊!”
浮七甩開他的腦袋,站起身來,“還不滾!”
“是,是。”
太監撿起奏摺立刻便跑了,絲毫沒有注意到這疊奏摺裏少了一份。
太監送到御書房時,蕭宴正對着一份奏摺臨摹,那份奏摺字跡娟秀,卻又筆勢鋒利,可見柔剛兼具。
蕭宴心念姜玥時,總會取出她的奏摺,一點點地臨摹她的字,彷彿見字便如見人,方能聊以慰藉。
然而此時,他卻顯得有些暴躁不安,連臨摹的字都帶了幾分燥意。
浮七燒完辭表回到御書房時,蕭宴正暴躁地撕着臨摹的宣紙,然而僅僅如此也無法宣泄他心中的煩悶。
他看着自殿外走進的浮七,命令道:“備車,朕要去首輔府。”
浮七頓時一驚,立刻跪下道:“陛下,您不能去。您可是陛下啊,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這世間無人可令您服軟,即使是姜首輔,也不能。”
蕭宴無心聽他多言,直往外走:“朕讓你去備車!”
浮七抱住蕭宴的腿,咬了牙關道:“陛下!您若想永遠留住姜首輔,便得沉得住氣纔是,否則日後被其拿捏,便再也贏不了了。”
蕭宴止住急促的步伐,壓下心口的燥熱,但出口仍含了不耐,“朕還要等多久?”
浮七暗暗鬆了口氣,提議道:“陛下不是對沈世子有所懷疑嗎?不如借個由頭令沈世子入宮,名爲邀約,實爲軟禁,再由人傳入姜首輔耳中,探探其反應。”
“若他二人真無什麼,陛下也可寬心,挽回首輔另想法子便是,但若他們有私情,陛下也可以借沈世子敲打姜首輔。”
蕭宴聞言,默了片刻,才道:“就按你說的,去辦吧。”
“是。”
沈奚之入宮小住一事果然很快傳到姜玥耳中。
而彼時她正吩咐人收拾行囊,打算明日便離京,恰聽聞此事,面不改色心不跳,依舊沉着地收拾行囊。
而浮七明知姜玥動靜,卻瞞了下來。
他始終認爲,像姜玥這樣的人,是絕不可能輕易放棄權利的,他必須讓她知道,只有陛下才是她的天,她休想掌控陛下!
然而浮七卻想得簡單,一任首輔卸職離京,哪裏是能瞞得住的?
只需早朝之上,大臣們輕輕一提,便能炸開一簇水花。
於是早朝纔剛開始,便被突然地中斷了。
九迴廊下,蕭宴着一身龍袍,正氣急敗壞地疾步向宮外走去。
而身後是浮七急步跟上,一把擋在蕭宴身前跪下。
“陛下,您不能去!”
蕭宴登時狠狠一腳踹在他胸口,那力道帶了十分狠,生生將浮七踢出一口血來。
他急步從浮七身旁掠過,“朕若尋不到她,朕要你的命!”
鮮血溢滿口,又自嘴邊流下,浮七趴伏在地,胸口疼得顫抖,他見蕭宴要走,立刻抱住蕭宴的腿:“陛下……若要尋她,換身便衣吧?若是引、引來刺客,可如何是好?”
蕭宴怒火中燒,然而看着腳邊這人伏地哀求,到了此刻,他心中口中皆是他,他陪他一路走來,是他最信任的心腹……
蕭宴終究是心軟了。
“朕知曉了……來人!去請御醫。”
“是。”
——
馬車一路緩緩南行,姜玥閉目坐於馬車之上,路上除了車輪壓在石子上細碎的聲音,再也聽不見其他。
身後居然一點馬蹄聲也沒有。
安靜得令姜玥發慌。
她,要輸了嗎?
“噠噠噠……”
忽然,從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大人,是陛下。”
姜玥緩緩睜眼,嘴角勾起一抹笑。
蕭宴很快便反超馬車,將它攔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氣沖沖地掀開簾子,眼角的淚痣因他的怒氣而顯得越發殷紅。
他衝進馬車,將姜玥摁在車壁之上,眼眸紅得嚇人,“殷時玥!你敢走!”
久違聽見“殷時玥”這個名字,姜玥忽然有些恍惚。
這一年來,他總是喚她阿玥,她都險些要忘了,殷時玥,纔是她的名字。
姜玥冷冷擡眼,“我有何不敢?”
一記重拳狠狠錘在姜玥耳邊的車壁,蕭宴喘着粗氣,一字一句仿若從牙裏擠出來,“朕是皇帝!你該求着朕的!你究竟憑什麼!像對待玩物一般玩弄朕!”
錘得流血的拳頭慢慢自車壁滑落,他的聲音無力又哀慼,“你到底把我當什麼了?”
“是不是我對你的愛,對你的縱容,都成了你手中的一把利刃,讓你將它狠狠地刺進我的心口,毫不留情地攪動我的血肉,叫我生也不能,死也不能?”
他彷彿脫力了一般,輕輕靠在姜玥胸口,聲音輕如柳絮,“殷時玥,你是不是沒有心啊?”
“心?”從始至終冷漠得像個旁觀者的姜玥忽然笑了,“你居然問我有沒有心?”
她的眼神驚訝而無辜,“我的心,難道不是被你們碾碎的嗎?”
“可沈奚之不是我殺的!”
蕭宴忽然激動起來:“是殷相,是你的祖父!你不能全怪在我身上……”
“可你難道半點都不知情嗎!”
姜玥死死地盯着蕭宴,“與你聯手的是我!而你卻揹着我,勾結祖父,殺我心頭愛,你要我如何能不恨你!”
蕭宴一下便被姜玥凜冽的目光刺得心虛了,他眼神慌亂,哀求道:“可你已然殺我一次,我們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不好!你還有重生的機會,而他呢?他卻死在風華正茂之年……”
姜玥雙眸含着淚,面前的蕭宴已然是一片模糊,她咬牙道:“蕭衍,我們扯不平了。”
車內驟然默了下來。
許是過了好一陣子,又或是隻過了一瞬,蕭宴才恍然醒來一般。
他彎着脣,眼裏的猩紅卻更甚,“好,那便不扯平。”
他擡起手,輕輕抹去姜玥臉上的淚,聲音溫柔至極。
“黃泉碧落,生生世世,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永遠……糾纏不休。”
蕭宴脣角的笑意越擴越大,他低聲呢喃着,語調裏帶着詭異的病態,道:“阿玥,你永遠也別想逃開我。”
姜玥簡直被他的無恥之言氣得想破口大罵,然而一切話語卻被突如其來的長箭堵在口中,蕭宴眼疾手快地將姜玥扯入懷裏,躲開了那一箭。
“是來殺你的。”姜玥篤定道。
蕭宴眉間凝重,嘴角卻笑道:“爲了追你,我可是一兵一卒也沒帶。”
他死死抓住姜玥的手腕,低聲道:“別高興得太早,要死,我們也得一起死。”
“別忘了我剛剛說的,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姜玥掙脫不開他的手,怒罵道:“滾!”
見她這副氣急敗壞的模樣,蕭宴莫名地心情變好了,還有閒情逸致同她開玩笑,“嗯,若是能活着回去,我滾給你看。但現在可不成。”
姜玥啐了他一口,“無恥!”
蕭宴低聲笑笑,“阿玥,你相信我嗎?”
“不信!”
他聲音低落,帶着隱晦的懇求,“生死存亡之際,信我一回吧。”
還未等姜玥反應,蕭宴驟然一腳踹開車壁,抱着姜玥飛上散在車後的馬匹,立刻駕着馬飛奔而去。
身後長箭如雨,每一支都險些落在馬上。
然而無數箭矢,總有刺穿蕭宴的那支。
血立刻淌了出來,蕭宴一下白了脣,但他仍駕着馬,半點速度也未減。
箭雨停了,然而身後馬蹄聲卻漸近。
“阿玥。”蕭宴忽然喚了姜玥。
“做什麼?”
“二人同乘,馬是跑不快的。”
姜玥瞬間冷了眉眼,“那你便將我扔下去好了。”
蕭宴的呼吸就在她耳邊,輕笑時細密的呼吸就噴灑在她耳後,“傻瓜,我怎麼捨得啊?”
“我若真捨得,便早該斷了你的雙翼,困住你的雙腿,讓你永遠地留在我的身邊……”
“可我捨不得。”
他抓住她的手,令她握住繮繩,“阿玥,我捨不得你死的,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永遠地記着我。”
蕭宴的臉上浮起怪異的紅,眼裏全是病態的癡迷。接着,他彎起脣,閉上眼,鄭重地、虔誠地吻上她的臉。
“不要忘了我,一定不要,否則黃泉路上……”
虔誠的信徒陡然一變,成了地獄裏惡毒而瘋狂的厲鬼。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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