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上門刷臉
見林姜走進來,賈母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老封君的身份也不顧了,只是哀求:“只盼林院正能救得寶玉性命,我們全家都感激不盡的。”
林姜方纔在馬車裏,用關鍵詞搜索了一下【巫蠱】【壓勝】【魘鎮】,果然找到了不少商品。
這是她原來忽略的一項很大的空白,於是在馬車上緊急消費了一下。
系統裏破除邪祟之物不少,只是第五層商店開啓後,林姜就有些看不上前頭的商品,覺得都是花聲望值,不如一步到位。
況且她現在可以從模擬診室和模擬手術室裏掙聲望值,同時升任太醫院正的時候,積分也暴漲了一波,重新回到了一萬聲望值以上,所以她就直接買了一個第五層商店裏的貴价商品。
【神獸辟邪的一滴血珠】:《中洲記》有云:神獸辟邪,似鹿,長尾,可祛邪鎮惡,永保康泰。[1]
神獸灑落的一滴血,凝成寶珠,佩之,可破一切陰詭邪術,保自身命火靈氣不散。
一顆血珠滴溜溜在林姜的視線裏轉動。
林姜點擊購買的時候,還蹦出來一個之前沒有出現過的提示:請宿主選擇【辟邪血珠】的佩戴模式。
她看了下系統提供的首飾款式圖(她忽略了收費版直奔免費款),從裏面選了最簡單的一根紅繩子繫着一枚赤紅珠子的樣式。
任誰一看,也只會覺得她是姑娘家帶了枚珊瑚珠子做飾品。
此刻,她剛走近寶玉,珠子便散發出一種不容忽視的熱度。
同時,在她視野內,勾勒出一張紙人和五張青面紙鬼的圖紋。這就是辟邪爲她找到的巫蠱根源,同時還幫她定了位,並且友情提示:“只需用佩戴【辟邪】的手拿起紙鬼,就可將此下等邪術破除。”
林姜倒不想這麼快讓罪證飛灰湮滅,就先以右手給寶玉隨意把了下脈,再將帶着神獸血珠的左手背在身後,只讓衛刃上前:“麻煩衛大人,幫我掀起這寶二爺身下的牀鋪。”
賈母等人都十分訝然,連忙問林姜何故,可是這被褥太厚,對病症有所妨礙。
林姜老神在在道:“我診着這脈象不是病,倒像是壓勝之術。既要咒人,身邊三尺必有施咒的器物纔是。”
賈母如夢初醒,忙道:“不敢勞動衛大人。”
立刻叫兩個婆子進來,把夢中還在掙扎亂動的寶玉擡到側面丫鬟守夜的榻上,親自帶了人搜查被褥,果然找出五個青面獠牙紙鬼並一個寫着寶玉生辰八字的紙人來。
賈母一見這小人,簡直像被咒的是自己,立刻痛哭起來,直接將這些鬼祟之物摔到賈政跟前去:“你瞧瞧,你兒子叫人害死你都不知道,還有臉做父親嗎。”
王夫人也在旁邊哭泣不止,鬧得賈政老臉通紅。
他又格外愛面子,先看了衛刃一眼,才帶着難堪之情辯解道:“母親這話,兒子受不住。”
賈母這才從驚痛裏回神。
林姜心道:果然是賈母,這一轉眼功夫基本就猜個八九不離十。
誰恨寶玉恨到這個地步,誰又能有寶玉鳳姐兒兩人的生辰八字,還能各處都串門去,把這紙鬼塞到牀底下去,從作案動機到作案手法,嫌疑人實在太少了些。
所以直接摔到賈政那裏去。
只是現在還沒有證據,且還當着外人,賈母也就先不與賈政理論,只讓丫鬟趕緊去鳳姐兒處傳話,照樣先將那紙人拿出來。
而賈母過來千恩萬謝的:“多虧了林院正。”又來問林姜怎麼處置這等邪晦之物。
林姜搖頭:“史太君,我只是通醫術,把脈時瞧着脈象不是正經病候才思到了這裏,到底這神鬼之道上頭並不通,還是讓府上請來的各位真人們去忙吧。”
賈母作爲大家子出身的人,對這些事兒並不陌生,且外頭還站着好些請來的真人和尚。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他們自然各有做法途徑,保管華麗麗神叨叨終結這幾張紙人紙鬼。
林姜也就不用出手。
賈母越發不知怎麼感謝林姜,只是寶玉雖已不再發瘋睡了過去,但整個榮國府還是亂糟糟的,只好親自攜着林姜的手,將她一路送出來,只道來日寶玉和鳳姐兒好了,必要上門去道謝。
衛刃全程背景板,又跟着林姜一路出來。
而賈珍等見諸事已定,就起了跟衛刃結交的心思,非常熱情邀請他來日到寧國府一併去‘練習騎射’。
賈珍等人設的騎射局,在京中都是有名的,府裏的箭垛子還沒有歌妓孌童多。
林姜聞言就回頭看了衛刃一眼。
衛刃本就要拒絕,接收到林姜懷疑的目光後,更是義正言辭斬釘截鐵地拒絕:“不必了!”
也不讓賈珍再說,只道:“我奉命護送林院正回府。告辭!”
賈珍等人只好悻悻然止步。
待出了榮國府門,上了林家一路跟來的馬車,衛刃才依舊勒馬慢慢走在旁邊,對林姜道:“明兒你入宮,今日這件事多少在陛下跟前提一句。”
林姜在車中不解道:“怎麼?”
衛刃道:“宮中最忌諱巫蠱之事,你是太醫院正,若叫旁人去陛下跟前先說起,你略通此術,不如咱們自己先去說了,顯得光明正大。也省的以後有心人拿這件事栽贓你。”
他低了些聲音,囑咐林姜:“林大人在江南不曾給大皇子一絲面子,反倒公開上摺子參了他一本。這回林大人回京,大皇子心中必要銜恨。”
所以世人有時寧願昧着良心得罪君子也不得罪小人,就是因小人難防,君子卻可以欺之以方。
林姜現成就在宮裏,所有事兒還是小心爲上,能報備的都跟皇上報備一下。
畢竟在皇家,沾着一點巫蠱邊兒的都是大事。
於是次日林姜給皇上診脈之後,就把這件事說了一遍。皇上還挺感興趣,只問林姜那紙人拿來了嗎?他還想親眼見見,畢竟從前只是耳聞,還真沒見過。
林姜無語,只道:“臣又不是什麼真人道士的,不敢拿那些東西。”
皇上倒似不甚在意,就笑道:“到底是姑娘家,你才害怕這些鬼神之說。其實也就罷了,若真是如古籍傳聞中所說,當年武王伐紂的時候,姜太公用箭射丁侯的畫像,丁侯便病倒,那倒是一切簡單了。”[2]
“真是這樣,朕也就不必殫精竭慮治國,想着佈置大軍在北戎與南蠻邊境防着他們作亂了,只在宮裏叫人不停的拿針扎他們畫像不就完了?所以朕才說,這邪術也未必壓得住運道未衰的人。”
而榮國府生此邪祟,可見祖宗遺澤也到頭了,一家子氣運衰微起來。
林姜心裏卻忍不住起了個大逆不道的猜測:皇上莫不是從前扎太上皇的小人無效,纔有這一番感慨吧。
不管舊事如何,她反正給皇上報備完了,就依舊告辭,回太醫院去。
她現在每天的日子充實極了。雖則考試寶典的題庫已經刷完,但她既有了【學霸的凝視】,是過目不忘的記性,自然每天抓緊時間沉浸在太醫院的醫山書海中去讀書破萬卷。
若是看書看累了,就去做做模擬手術實踐一二換換腦子。
心裏有規劃有計較有盼頭,人的精神氣就十足,皇上就喜歡看人這樣明亮爽快的,好似什麼在她手裏也不是難事。
這太醫院正多靠譜啊,看着成竹在胸的,要弄個天天愁眉苦臉生無可戀的太醫,皇上還不想看不肯信那張苦瓜臉呢。
心裏剛讚許完林姜這經自己手挑出來的千里馬得用,一轉頭下一封摺子又是林長洲送上來的。
只見摺子內,林常住彙報了下自從領了五百兵丁去,在海外‘以(武)德服人’多了,生意自然做得更大更順暢。這不給皇上私折報賬一下,讓皇上自個兒勾,哪些錢財珠寶先入私庫,其餘的再報成遊弈使的官方所得入國庫。
皇上看的更愉悅了:這父女倆,一個負責朕的身心健康,一個負責朕的荷包滿滿,真是國之棟樑。
於是想起回京的林如海來。
說來在皇上眼裏,林如海自是個人才,能壓服江南各地,管着鹽政多年不亂的朝臣實在少有。
雖說他是太上皇手裏出來的探花,但是個不掌兵的文臣,且不與皇子們同流合污的直臣,皇上不會扔着不用。
但怎麼用,皇上還真有點猶豫。
按說林如海在鹽政上多年,財務上頭自然是最通的,調回京中按舊例可升半級,去戶部做從一品的尚書,可惜新任巡鹽御史正是從前的戶部尚書,兩人還是同科之誼。
皇上自然不能行此兩人官位調換之事,免得他們倆繼續熟手搭班,那這官員調動防止專權的意義就沒了。
可若不是戶部,又要把林如海放到哪一處去呢。
皇上細細琢磨起來。
這日林姜出宮回到林府,卻見黛玉在釀桂花酒,林姜托腮在一旁看了一會兒笑道:“妹妹釀好了要喝之前,可得先叫我驗一下啊。”
黛玉不明所以,林姜就道:“外頭酒家的釀酒嚴格些,糧食、水與桂花的比例嚴格不說,密封也跟咱們自家做的不同。自己釀的酒,可能把眼睛喝瞎了呢。”
就像現代很多人自己把葡萄裝瓶釀葡萄酒,因甲醛超標而眼睛失明。
林姜之前就從系統花了五點聲望值,兌換了一個甲醛測量儀,專門爲了自己喜歡喝酒準備的。
哪怕是外頭買來的酒,她都會測一測不超標再喝——她不太信任古代非工業標準化的的造酒工藝,誰知道哪一瓶就發生了不對的化學反應呢。
黛玉聞言頓覺還是算了,只將整理好的桂花交給嬤嬤,仍舊讓人託付外頭專門的大酒家去釀造。
之後洗了手,跟林姜分享了一下榮國府得到的最新消息。
今日黛玉去安慰了賈母一日,這也是剛剛回來。
畢竟是外祖家的差點演變成喪儀的大事,黛玉本人也是剛從賈家搬出來,這會子不聞不問反倒顯得不好,自然是要上門探候的。
據說自打紙鬼沒了,寶玉和鳳姐兒便逐漸好了起來,今日已經開始認識人了,且能進下一點薄粥。
林姜聽黛玉說起,那癩頭和尚和跛足道人倒也出現了。
只是此時紙鬼已經被毀了,寶玉鳳姐兒性命無憂,那和尚道士雖然也說了將玉掛着等話,但賈家沒有把他們當成什麼救世主,只是無可無不可的把通靈寶玉掛在了牀頭,之後就把這和尚道士跟其餘真人一起送了出去。
黛玉又嘆道:“這事兒想來跟二舅舅家裏的趙姨娘有關,今兒我去的時候,三妹妹躲着人在垂淚,說是老太太忽然發話,憐惜她年紀漸長,要她做做些針線,預備着明後年就說親叫她出嫁,已經不讓她管家了。”
可憐了探春,跟着鳳姐兒管了半年家,剛摸到了門道立起了威望,正是覺得一切往好的方向走去的時候,卻被趙姨娘一腳給踹到坑裏去了。
探春拉着黛玉哭道:“咱們也是一家子骨肉,卻是烏眼雞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
她心裏也很難過:畢竟鳳姐兒和寶玉,都是對她不錯的親人,趙姨娘出手害人,探春夾在裏頭是最爲難的。
也就是看在探春的面子上,賈母再生氣,也沒有直接處置了趙姨娘,甚至沒將此事公佈於衆。只是說趙姨娘得了時疾,會過人,怕傳染了老太太或者姑娘們,就先送到莊子上頭去養着,以後再接回來。
當然,這以後是什麼時候,可就沒人說了。
探春這回是真的連哭都不敢當着人哭,生怕讓那些下人議論:“姑娘還哭啊,倒是勸着姨娘少作孽,今日就不用哭出一缸眼淚來了,給誰看呢。”
就連探春躲在屋裏落淚,周瑞家的還要把這些話直接說到她跟前去,將探春氣的渾身發抖。
黛玉見探春兩眼像是桃兒一般,就覺得三妹妹實慘。
林姜也覺得探春可以說是無妄之災了,又想起探春那句悲憤無奈交加的:“我但凡是個男人,可以出得去,我必早走了,立一番事業,那時自有我一番道理”也覺得心酸,探春是個有志氣的人,正因聰明又有心氣兒,纔會比隨波逐流的人更加幾倍痛苦。
她只好安慰黛玉道:“其實不從感情論,只說趙姨娘爲人,去莊子上也好。早走早安生些,也不至於以後再做下什麼事情,叫探春繼續爲難。到底那邊史太君看重探春,沒有點破此事,過段時間也就好了。”
黛玉也道:“是啊,等鳳姐姐身子好了,我們再去幫着說合一二,別叫她心裏怪罪上三妹妹。”
至於寶玉,兩人難得覺得他有一點好處,就是從來不怪罪姊妹的。他就算知道了這件事是趙姨娘害他,可能也只會心疼探春有這麼個親孃裹亂,不會怪妹妹。
林姜應下:“嗯,是這個道理。等我下回休沐咱們就去,我是上門複診的大夫,璉二奶奶總要給面子的。到時候再尋個由頭,把三妹妹接過來住幾天散散心吧。”
一來是散心,二來也是爲了給她一點底氣,別叫她被那邊府裏下人們都欺負了。
林姜與黛玉接探春過來的由頭來的很快,都不需要格外去找,正是一件喜事——三日後,聖旨明發,升原二品巡鹽御史林如海爲從一品禮部尚書,十日內與原禮部尚書魏謙交接。
榮國府得了信兒的時候,賈母擔憂寶玉多日的愁眉苦臉終於雲開霧散。
“好事!好事!”
本朝不設宰相,可按着前朝那設六名宰相的舊例來說,這六部尚書也就是過去的宰相大人了。
何況林如海也才知天命之年,在朝上根本不算年紀大的臣子。只要他太太平平熬上些年歲,等老來致仕,必有一個正一品的‘太傅’的榮譽職稱給他,讓他光榮以位極人臣的等級退休。
這官位做到這等地步,也算是到了頭。
當年榮國府最顯赫的時候,榮國公雖有國公爵位,但論起官位來說也只是正二品的京營節度使兼任從一品的護國將軍,已然是武將的天花板了。
自林如海回京來,榮國府內主子們就一直爲這事兒提心吊膽,生恐太上皇沒了,林如海官位也要沒,如今終於塵埃落定,可以說是賈家上下人人歡喜。
鳳姐兒此時都好了大半了,就剩下有點頭暈,故而特意起身陪着邢夫人到賈母這裏來道賀。
賈赦賈政不用說,也都過來與賈母同喜,連着東府的賈珍都帶着賈蓉過來蹭蹭喜氣,臉上都是喜氣盈腮的。
只是賈政有些不解:“妹夫原是鹽政戶部出身,既然升任一部尚書,怎麼沒升戶部,倒是去了禮部?”
聽他這麼說,賈家男人面面相覷:這是正經朝政,完全不懂哎。
還是史家兩位侯爺上門來恭賀的時候,替賈家解了疑惑,面對賈政的問題,忠靖侯道:“六部之中,自然以吏部爲天部,掌管天下官員調度,其次便是兵部和戶部,一個掌兵權一個掌財權。”
“論要緊,之後才輪到另外三部。禮部算是六部裏最清貴的部門了,以往除了祭祀等也沒有大事。”
賈赦賈政一聽就着急了,賈赦直接問道:“莫不是陛下心中不肯信妹夫,所以不給戶部?”只給個清貴部門養老?
想想也是,國跟家在某種程度上是一樣的。在他們賈家,管祭祀的人固然也要緊,但哪裏如掌財政的人權利大呢?
保齡侯搖頭道:“要說往前倒兩年,皇上給林大人禮部尚書,不給戶部,還可能是不信重,但今年給林大人這禮部尚書之職,卻是要重用了。”
見賈赦和賈政都一臉求知慾,史家兄弟感慨:原本是我們四大家族領頭羊的賈家,怎麼就落到這樣的地步了呢?
這會子要是跟王子騰解釋,他們絕對不用說這麼多廢話。
還是保齡侯年紀大些脾氣也耐心,就跟賈家兩位傻白甜解釋道:“上月,有御史上摺子,只道皇子們年紀都漸長,尤其是大皇子已近而立之年,膝下兒女成羣,繼續居於宮中與庶母們日常難免照面,於禮數不合。”
御史們也算髮表了衆大臣的心思:從前皇上你不管兒子不封王爵,是因爲你頭上還有太上皇,可現在太上皇已經龍馭賓天,這皇子出宮開府的事兒再不能拖了吧。
本朝開國以來,皇子都是按着年齡成婚,然後就搬出宮苑去了。
皇上這一朝,實在是特殊情況拖到了現在。
當然,臣子們這一波要求,也是爲了試探——因爲有一個皇子是不必出宮的,那就是太子!他自有東宮可以住,哪怕八十歲也不用出宮。
御史們這個提議,也是在試探皇上,有沒有立庶長子大皇子爲太子的意思。
不是大皇子也沒關係,只要皇上留了哪個年長的兒子在宮裏,那就是隱形的太子啊。
而皇上這回果然也沒把這道摺子駁回去,只說讓禮部俱細折來議。
禮部還沒開始怎麼議呢,人事就出現了重大的變動。
皇上這會子讓林如海任禮部尚書,根本是重用啊!接下來,皇子們的封爵可是朝上所有人關注的焦點。
所以史家也趕着來道賀,想要跟新鮮出爐的禮部尚書拉拉近乎:畢竟論起親戚來,史家跟林家沒啥直接親戚,還是要從賈母這裏走關係。
想到這兒,史家兩位侯爺,也感嘆賈母實在福氣好:年輕的時候靠着丈夫做了超一品國公夫人,老了雖然兒子們不太爭氣,但眼見的女婿爭氣啊,一個女婿半個兒呢,一輩子的富貴尊榮是跑不了的。
而賈赦賈政聽過史家兩位侯爺,掰開了揉碎了跟他們分析的朝局後,立刻連鬍子上都掛滿了喜氣。
這下聽懂了,就是妹夫繼太上皇青眼後,又得了皇上看重啊!
真是大喜事!
於是待林姜休沐,與黛玉一起上門的時候,榮國府簡直是熱情似火,以至於兩人所行順利的不得了。
從賈母處看了一眼賈寶玉後,林姜就約着黛玉去看王熙鳳。
王熙鳳早就在屋裏等着,連茶點都備下了。見面先給黛玉道賀:“林姑老爺大喜!”又特意問了黛玉林如海何時休沐,她好讓賈璉親自上門去請安。
林姜見她神色就知道痊癒了,再把過脈就道:“二奶奶已然無妨了,只是這些年管家太累了些,總有些虛耗了底子。正好趁這次好生補一補就好,說來也是因禍得福了。”
說起禍事來,黛玉和林姜就斟酌着提起探春來。
王熙鳳很是爽快:“兩位妹妹放心,我不是那種糊塗人。三妹妹是府上尊貴的小姐,趙姨娘不過是個家生子是妾室,擡舉了叫一聲姨娘,其實就是個下人。她好不好與三妹妹什麼相干呢。”
鳳姐兒從來是打心底裏看不上趙姨娘。
此時她給林姜親手倒了茶,又笑道:“何況我這回病的險,都是林院正出手才撿了條命,你們兩個來替三妹妹說情,我就是心裏本有些疙瘩,這會子也全都消了。”
賈母也是如此想的:雖說寶玉是她的心肝,但探春也是親孫女,她一向頗喜歡的。
何況探春是何等人大家都看在眼裏,知道她是沒有摻和進這些扎小人事件的,賈母不得不冷着她奪了她管家權,也覺得探春有些可憐。
於是黛玉提出,想接着三妹妹過去玩幾日,賈母就點頭應允了。
探春沒想到兩位林姐姐居然會特意來替她分說,還知道她現在府裏境遇十分尷尬,要接她去林家住幾日散心,心裏俱是感激,是眼裏帶着淚花上了馬車。
一出了榮國府的大街,探春聽着街道上的馬車轔轔聲,再也忍不住,忽然抱住黛玉哭了起來:“林姐姐……”
黛玉看着也心酸,也不勸說,只拍着她的肩背,讓探春放聲大哭了一陣子。人能這樣痛快地哭一場,也好。
且說林如海的前任禮部尚書,也不是外人。
魏謙魏大人,正是紹王妃的親哥哥。
皇上與紹王,那真是字面上的‘過命的交情’,對魏家也愛屋及烏。此番將魏大人平調戶部,正好安排了魏謙與林如海兩個臣子。
魏大人領命,從禮部收拾收拾,準備去戶部當老大。
走之前,將有關他已經尋出來大周曆代諸皇子分封事宜的條陳,都轉交給了林如海。
林如海連忙真心實意地感謝:戶部上他是熟手,禮部他確實較爲陌生的。
這還是因他出身列侯世家,又做了多年家主,對禮儀之事頗爲熟諳纔不至於手足無措。
要換一個草根科舉出身的官員,一時還真拎不住禮部。畢竟禮部下屬官員們說起話來也是引經據典,動不動就以大禮壓人。
總之,魏大人留給他的資料,也算是很大的幫助和善意了。
魏謙看着林如海就笑呵呵的:他就紹王妃一個嫡親妹妹,妹妹還就一個獨苗苗周黎蘅。
周黎蘅婚事上坎坷,魏大人比自家兒子們婚事坎坷還要着急。
畢竟自己都抱上好幾個孫子孫女了,妹妹這邊還沒有着落。
如今聽夫人說起,紹王府相中了林如海的女兒,魏大人對林如海自然很有好感,當成自家人一樣給他留資料,還殷殷告知,這禮部哪些官員是勤謹辦事的,哪些是出身書香大族,深知典儀的。
林如海起初還不明白,爲什麼魏大人對他這麼和藹可親鼎力支持,還只以爲魏謙人好。後來弄明白魏家跟紹王府的關係後,才知道,合着也是爲了惦記自家女兒啊。
怪不得魏大人經常對他露出一種‘有事就來問我,反正咱們是自家人’的笑容。
只是自打皇上露出爲紹王府和自家牽線的意思後,林如海也很打聽了下紹王府世子之事。
周黎蘅那奇奇怪怪的說親就生病的歷史,林如海自然也知道了。
故而林如海也沒把這門親事當成板上釘釘的事兒,橫豎自己是女方,就等着男方的行動吧。
在皇上面前都硬剛過一回婉拒皇室的林如海,對紹王府完全不打怵。
若男兒郎本身非良配,那什麼樣的人家都不行!
待到十月,過了太上皇百日後,紹王夫婦才帶着兒子正式上門拜見林如海。
雖說岳父看女婿,總是帶着無比挑剔的眼光,但林如海到底是人,是人就有愛美之心。
於是他與世人一樣,看到周黎蘅那張臉的時候,不禁就動搖了。
這長得真的……好像自己女婿啊。
紹王帶着兒子在前院與林如海會晤,專門觀察他的表情。
見林如海從一開始的彬彬有禮卻疏離的態度,到見了周黎蘅後的一瞬間驚詫讚歎,以及之後談講起來漸漸溫和的神色——紹王心中也越來越有底:果然帶兒子來是沒錯的!
不是紹王自誇,他知道兒子絕對是京城第一搶手女婿。
出身不用說,樣貌不用說,最難得是脾性溫和厚道。
紹王作爲親爹,有時候會覺得兒子太過善良怕他被人欺負,但要是從岳父的角度來看,絕對會喜歡一個性情溫和至極的女婿!誰都不希望自家女婿戾氣深重打打殺殺的,那萬一對自家女兒也暴躁可怎麼好?
周黎蘅那種治癒系的溫和善良,纔是真正打動林如海的地方。
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林如海極愛惜女兒的才情,也不忍拘束她似尋常姑娘般守拙內斂,一味只安守內宅。
可是林如海也知道,自己把女兒這般仔細的教養,其實是不符合世家主流媳婦的標準的。
譬若錐之處囊中,其末立見,黛玉的心性已然如此,是不能長久壓制的,總會顯露出與旁的女子不同的才情和想法。
既如此,林如海就更盼着將來女婿是個溫和包容性強的人,不要那等對妻子要求甚多,一味追求夫爲妻綱的傲慢剛硬世家少爺。
那林如海都能預感到女兒出嫁後的日子絕不會快活。
周黎蘅的出現,幾乎符合了林如海對女婿的所有要求。
非要雞蛋裏挑骨頭,那就是周黎蘅出身太好,將來若是小夫妻失和,林家實在是比不得紹王府的,就算去給女兒撐腰,紹王府要是非要以勢壓人,林如海只怕也沒什麼再好的法子。
只是這點擔心,也漸漸融化在了周黎蘅的眼睛裏。
周黎蘅自帶一種安慰人心的溫和氣質,不僅是一塊美玉,還是一塊觸手生溫的美玉,讓人只覺得心裏熨帖。
等林如海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居然開始把周黎蘅帶入到女婿的角色裏,擔心起小夫妻以後的事兒來了,不由嚇了自己一跳:怎麼這麼快,自己就屈服了?
而紹王妃則是入了內宅。
林家沒有女主人,總共兩個姑娘,林姜還在宮裏當值,林家偌大內院只有黛玉,到底在此時顯得寥落些。
紹王妃見黛玉一個姑娘家,安排着待客接物,心中倒是憐惜更多些。
而黛玉此時還不知紹王府的來意,只從前往紹王府一遊,心裏是很敬愛紹王妃爲人的。故而見了紹王妃來,十分有親切之意,還特意取出自己與林姜一起做的幾種金絲梅,藥香果子來請紹王妃喫。
“京中乾燥,姐姐便調配了許多生津潤肺的果脯方子,都是我們帶着身邊人自己親手做的,味道不一定有外頭果脯鋪子的好,但很是乾淨。”
紹王妃果然每樣都嚐了些,還道:“滋味也比外頭好,想必是果子和糖霜都是上好的緣故。”外頭的鋪面裏是批量生產,果子挑的不如自家仔細,用的冰糖蜂蜜,自然也不會有林家這等官宦府邸裏的品質好。
紹王妃還不見外道:“這梅子我尤其喜歡。每到了秋日,我只覺得乾燥的難受,有時還懶得用飯。這梅子若還有多的,給我包兩盒帶走。”
黛玉笑着叫雪雁去包兩匣子。
紹王妃用過果脯,拿手帕擦了擦脣,然後問黛玉道:“林院正出的那本醫書,裏頭的編纂用的都是別號,哪一個是你的?”
其實這樣的事兒,也算是祕密,她們姑娘家用別號就是爲了不被人知道。
可紹王妃問起來,自然與旁人不同:紹王妃和齊陽長公主自己就是有別號的,是在爲她們這些姑娘家保駕護航的人,自然不會如外頭很多夫人一樣,指責她們。
所以黛玉俱以實相告。
果然紹王妃也只點頭:“這是件極有功德的事情。呵,說來也可笑,這著書傳世,若是男子便可爲聖賢,同樣的書,若是女人,閒話歪話卻就多了。這樣的人不必去理會,難道還因噎廢食不成?”
“林院正身肩太醫院的重任,如今天天都是要在宮裏當值的,想來這醫書能整理成冊,也少不得你幫她。”紹王妃目光是讚許之意:“果然是林大人親自教養出來的女兒。”
她不提賈母,只提林如海。
顯然與世人不同,不覺得什麼喪母長女就少教,只要這家子家風正直,父親肯擔起教導子女的職責,孩子們就都不會差。
反而紹王妃覺得黛玉如此心胸學識,不會是榮國府那位如今只是安養富貴的史太君教出來的——她要能一年時間就教出黛玉這麼個外孫女,賈家子孫就不至於落到這個地步了。
如此前院內宅,兩家見面倒都是其樂融融的。
而黛玉聰慧,等紹王一家告辭離去後,她就琢磨出了不對勁。
自打父親回京後,曾經三番兩次對自己提起過紹王府,問自己當日去赴宴情形如何,關心非常。
尤其是對紹王妃的脾性,更是問了又問。
當時黛玉就有些納悶,只以爲父親是關心自己,怕自己在王府受了委屈。
可今日,紹王舉家拜訪,紹王妃單獨來與自己說話,黛玉忽然就明白了什麼。
於是晚間,林如海過來與女兒說話,才說到第一句:“今日爲父觀紹王世子,倒是個好孩子。”黛玉就臉色漲紅起來。
林如海看着黛玉神色,忽然五味雜陳,萬般思緒涌上心頭。
他與賈敏夫妻子嗣極艱難,好多年沒有孩子。以至於終於有了黛玉的那種狂喜,抱着襁褓嬰兒那種滿足,後來悉心教導黛玉的心血,再到妻子離世唯有與女兒相依爲命的淒涼盡數涌上心頭。
直到今日,自己要開始爲女兒擇婿了。
林姜是這日回府後,才聽寶石說起,紹王一家子上門來了。林姜不由很是嘆惋:紹王妃與紹王世子爺兩個美人,今天她都錯過了,真是不幸的一天。
寶石爲她換過衣裳,笑道:“聽雪雁說,紹王妃很喜歡那藥香梅子,走的時候還帶了一匣子呢。”
林姜不在家,寶石自然在她屋裏守着,還是雪雁來拿梅子的時候才聽了一耳朵。
林姜就對她道:“真的很好喫,就你不喜歡,你看旁人都喜歡。”
寶石就只是笑:她跟姑娘各方面都很投緣,唯有一點,姑娘不喜歡喫太甜,連果子都更喜歡酸的,而寶石卻是一點酸也喫不得。
她聽姑娘這麼說,心裏也很暖和:雖說她只是個丫頭,但姑娘在做果脯的時候,居然會記着她,額外給她做了一份重糖重蜂蜜的。
林姜換過衣服,徹底把自己的手洗了三遍後,才往黛玉屋裏去。
還沒進門,就見夏嬤嬤走出來,臉上帶着一種夢幻般的笑容。
是真笑得如夢似幻,林姜被她這種朦朧的神情嚇了一跳,拉住問:“嬤嬤怎麼了?”這神態太像做了美夢夢遊了。
夏嬤嬤一笑,嘴差點咧到後腦勺上去,只道:“大姑娘,真是天大的喜事……”
“姐姐快進來,別聽嬤嬤瞎說!”黛玉已經撩起簾子來,臉色緋紅不肯讓夏嬤嬤說完。
夏嬤嬤也就不說了,只是呵呵呵:“姑娘害羞了呢。”然後又帶着夢幻笑容走了。
確實,在夏嬤嬤眼裏,這世上沒有比紹王府更好的婚事了。她老人家有很樸素的觀點,那是相當認可正經王府皇親國戚,何況紹王府可是早就請封了世子的,自家姑娘過去就是王府世子妃啊!
林姜看着夏嬤嬤和黛玉神色,想着剛纔寶石的話,忽然一通百通,所有事兒連成了線,臉上立刻露出了跟夏嬤嬤一樣夢幻的笑容:“妹妹,紹王府是不是來提親的?”
叫她這麼直接一問,黛玉臉上做燒:“並不是提親……”
林姜比夏嬤嬤強,很快想到了美人世子的古怪毛病,先就收了臉上的笑,連忙進門來,細問黛玉詳情。
其實紹王今日帶兒子上門來,就是刷臉,順便試探一下林如海的態度。
畢竟黛玉他們家王妃是早見過的,連着他兒子都陰差陽錯跟人家姑娘照過面了,一提就紅燈籠似的紅的耀眼——他們府上對林家姑娘是再沒不滿的。
這回上門來拜訪,就是爲了讓林如海相看下女婿。
只要雙方彼此有意,紹王自然會正式尋冰人上門議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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