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鎮國將軍

作者:顧四木
林姜前世聽過一句話,說是六月的天兒是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這句話放到這大周京城來也適用。且大周的京城氣候變化尤甚,都不是六月的天才多變,而是一年四季都變化莫測。

  尤其是春秋天,有時候炎熱的如夏日,有時候又冷的刮人骨頭,溫差極大。

  春日與秋日草木衰微還不同,這是個草長鶯飛,各色花卉盛開的季節——自打京城進了三月份,太醫院接到的過敏病例就激增了起來。

  今兒是這個娘娘臉上長了紅疹子,明兒是那個公主眼睛又癢又紅像只小白兔,再不然就是哪位太妃咳嗽的上不來氣了。

  連太后娘娘都有些發作了氣喘。

  自太上皇去世後,皇上實放寬了對林姜的限制,並不像從前一樣,非得他聖旨先下,林姜才能去給某位妃嬪診治。現在,林姜可以通過太醫院人員的彙報,確定是太醫們不方便看診的女子病症,她就直接去了。

  回頭再想皇上報告即可。

  也可見皇上對她的信任日深,從主動約束她,到放開手讓她進行自我約束。

  這日,林姜正在大堂側邊翻看太后往年春日的脈案,忽有禮部的小吏滿頭大汗的跑進來請太醫。

  那小吏急的說話還咬了舌頭,只好邊‘嘶嘶’抽氣邊向太醫院大堂內的太醫說明情況:原來是禮部左侍郎艾大人忽然舌頭腫了,很快就似乎喘不上氣兒來了,憋得整個臉都紫了,想趕緊請太醫院們過去瞧瞧。

  林姜一聽,這怕不是吃了什麼東西,或是吸了什麼花粉,導致的呼吸道過敏性腫脹吧。

  那這可是個要緊症候。

  今兒在大堂輪值的是馬院副,他是較爲擅長內科和婦兒弱症的,並不擅長這些急症。此時一聽這話心裏就一‘咯噔’,頭上立刻見了汗珠。

  林姜就從裏間走出,對那急的滿頭是汗的小吏和馬院副道:“我這就去一趟禮部。”

  馬院副連連拱手:那可是禮部左侍郎,禮部的二把手,聽這急症非自己所長,若是因自己醫術生疏把人家治死了,只怕以後遭禍。原就想去請林姜的,見她自己肯出來,自然是滿心感激。

  在林姜走後,馬院副邊擦汗邊對旁邊用熟了算自己人的副使感慨道:“從前咱們還擔憂過,恐姑娘家任院正行爲靦腆,遇事以‘女子不便’而推辭。如今這大半年看過來,林院正真是女中巾幗,遇到大事從來不說縮頭叫下頭人去頂賬的。”

  旁邊兩位副使也跟着點頭:言語可以作僞說的偉光正,一時迷惑人心,但時間過去,唯有人的真實舉動,纔會落在諸人眼裏心裏。

  作爲太醫院正,林院正確實是將太醫院的要事承了起來。

  好在六部跟太醫院都在皇城中,離得不遠,林姜趕過去,也只用了一刻鐘左右。

  也好在艾大人雖然過敏,但不是那種超重型過敏,否則舌頭和氣管再腫脹些,幾分鐘內就會徹底憋死,別說等不到林姜過來,根本都等不到那小吏跑到太醫院。

  林如海正帶着禮部右侍郎守在一旁,神情焦急嚴肅,門外還有伸脖子焦急等着的一衆禮部官員們。因禮部的鄰居就是工部,此時還有被吸引來的工部侍郎,在門外焦急拉人問道:“怎麼了,怎麼了?你們這出了人命了?”

  林姜一到,衆人霎時都鬆了一口氣。

  林如海也顧不上跟侄女多說,連忙帶着衆人閃開一塊地。

  林姜取出銀針,從系統即刻買了一支腎上腺素,藉着銀針這一紮,注入到艾大人體內。

  果然一支腎上腺素下去,艾大人舌頭肉眼可見的縮小了,喘氣也順當了,臉也不紫了,只是還是大口喘氣,彌補方纔窒息的恐懼。

  林姜倒怕他過呼吸了,又給他針了一下,讓他鎮定下來慢慢呼吸。

  艾侍郎坐在原地驚魂未定的呼哧了一會兒,把自己的心魂也從鬼門關帶回來,這才反過神來,然後對着林姜一揖到底:“多謝林院正救命!”

  能做到禮部二把手的侍郎一職,艾大人年歲不輕,也已經是兩鬢斑白,五十餘歲的人了。

  林姜連忙伸手扶起:“艾大人無需這般客氣,這是我太醫院職責所在。”

  旁邊衆人都是終於鬆氣安心,紛紛交口稱讚不愧是太醫院院正。

  其實去歲太上皇駕崩後,皇上忽然力排衆議讓林姜做院正,朝野上下絕大多數官員還是有點小意見的:太醫院多重要啊!跟他們的人身安全也息息相關好不好,讓一個嬌滴滴小姑娘做了院正,關鍵時候她能不能撐起大事來啊。

  如今這些不滿議論懷疑,漸漸都消失了——正如這回的禮部之事,自打林姜上任來的半年餘,所有與太醫院有關的公事從來沒有掉過鏈子。

  而每一個親眼見過她爲人診治的官員,也不免爲其診治的果斷自信與療效而震驚。

  朝中懷疑的小火苗,經過時間與事實,被林姜一點點撲滅。就像是這回過後,禮部上下官員對於林姜做太醫院正,就不會再有絲毫懷疑了。

  太醫院的排班的規矩他們又不是不知道:是兩位院副每日輪流帶着幾位太醫在大堂值班,應答這一日的常規工作。

  人家林院正名義上可以只應對皇上、皇后、太后極個別人的特殊太醫。

  這禮部官員出事,人家來是情分,不來也絕不是錯處。

  可這位林院正這就來了,一個姑娘家,在這略有些寒意的春日,卻趕路趕得額間微微見汗珠。來了之後,毫不扭捏拿態,立刻上手施針治病,果斷利落。

  最要緊的還不是做法漂亮,而是手到病除!

  禮部上下真是刮目相看。

  方纔艾大人都憋成啥樣了他們都是親眼看着的,許多人心中都掠過一個陰影:艾大人怕是要光榮殉職,倒在工作崗位上了。

  還有那迷信的悲觀官員已經開始盤算,艾大人這般悽慘憋死,肯定死不瞑目,以後禮部估計會多出一個怨鬼來,怎麼說服林尚書,找人來做做法事啊。

  艾侍郎要是知道,有人不僅開始給他安排後事,更開始安排超度了,必然會暴跳如雷。

  讓禮部上下不服不行的是:人家林院正就有妙手回春的本事,片刻就把艾大人從閻王爺手裏搶了回來!

  林如海對右侍郎點點頭,右侍郎就驅散了圍觀羣衆,讓各級官員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幹自己的活去。自己再親自去送趕過來探頭的工部侍郎,向他說明情況。

  而林姜這裏還在問艾大人:“您今日是吃了什麼從前沒喫過的食物?還是碰了什麼以前沒見過的花草?若不找出這過敏源來,只怕以後還是要發作的。”

  艾大人一聽以後還要憋個半死,連忙開動還有些缺氧的腦袋,拼命回想。

  最後纔想起來:“哦哦,我方纔喝了一杯楊梅露。”

  林姜也在京城住了幾年了,知道楊梅在京城是稀罕東西,不易儲存路途顛簸又容易壞,而這個季節,楊梅在南方也是最新鮮的尖兒貨,市井上都見不到的,果然艾大人從前也沒喫過。

  “我這楊梅露還是昨兒有南邊親戚上門,才帶來的今年最早產的兩小筐楊梅。因夫人怕放壞了,就叫廚下做了些果子露,我今兒還帶了幾瓶來分與同僚。”

  林如海也收到了一瓶。

  林姜取了艾大人喝剩下的果子露,用銀針沾了一點刺在他胳膊上,果然不多時那一片都泛起了紅疹子。

  林姜表示,艾大人啊,您從此就告別楊梅吧。

  艾大人劫後餘生地點頭,連連道以後什麼梅也不吃了。

  然後又十分感激:“來日我命夫人小女上門,再給林院正道謝!”

  楊梅窒息事件過去後,林如海倒沒讓林姜走,而是叫住她:“太醫院若不忙,你就留一留,我有話跟你說。”

  林姜就轉頭對兩個跟着她來的太醫院副使道:“那你們先回去吧,方纔你們也看到了艾大人的情形,這病沒什麼脈象可把,只看症狀就足夠明顯,回去各寫一份病案給我,我再給你們改就是了。”

  論起年紀來,她比這兩位副使還要小十歲,但她說出這話,兩位副使俱是如面對師長一般,認真傾聽然後虛心接下這份作業。

  領命後還十分振奮,覺得這是一個在院正大人跟前露臉的機會,可要把這份病案寫好寫漂亮!

  林如海就在旁負手含笑看着。

  是什麼時候起,這個他看着長大的,需要他費心隱瞞保護的小姑娘,竟然成長爲了跟他一樣的能夠擔起一部的院首。

  他又想起林長洲:或許三哥對女兒的放養,不是不負責任,反而是做父親的瞭解女兒的本心,任由她去發揮。

  這樣想着,林姜隨他進屋後,林如海就感嘆道:“在家裏我還把你當成個孩子,今日見了你從閻王爺手裏搶人命的,又見你安排下屬,才恍然驚覺,你已然長大了。”

  林姜臉上帶笑,還是那麼明亮而爛漫:“叔父,其實我是自己不想寫脈案,這種細緻的文字工作弄得我頭疼。”太醫院的存檔型脈案從來都是囉囉嗦嗦,要把各種可能性都寫到:就是怕以後有人翻舊賬,落下文字上的把柄。

  林如海:……剛覺得她長大了,這會子又是個孩子脾氣了。

  林姜眨眨眼:“叔父留下我做什麼?您不正忙着嗎?”

  馬上四月裏有兩件大事:皇上的生辰萬壽節,以及清明的祭祀活動,兩件事都是責無旁貸的禮部工作。

  以至於林如海最近忙的都很難按點下班,多半就是在部裏喫三頓飯。林姜有時候還會給林如海送點心過來。

  畢竟不比她這等女子管一部門,她每日按頓要點心喫,遠超御膳房的供給份例,太醫院上下也都覺得正常,林院正是姑娘家嘛。

  而京中六部中就不好那麼大方要點心了:大家都是老男人了。

  但其實,還真是世人偏見,林姜覺得,很多男人更愛喫甜食,只是不好意思開口。

  林如海就有點這個意思,所以林姜就常自己叫了點心,讓小雀兒給林如海送了去。

  “四月裏萬壽節一切都妥帖了。祭祀之事還需皇上再定奪。”畢竟今年需要祭拜的先祖,還多了一位太上皇。

  大概是管多了鹽政,做多了經濟計劃的緣故,林如海做什麼事兒都喜歡提前。

  四月份要忙的兩件大事,從年初就在他的計劃表裏了,這會子雖然才三月半,但兩件事的整體框架已經搭的完善了,連上奏的摺子他都寫完了,只等着皇上看過,再提出個體化要求。

  林姜一聽表示佩服:林如海果然是個有規劃的人。

  她倒也想做規劃,但無奈太醫院不比別的部門,這病人倒不倒,可是做不來企劃。

  見林如海不再如前半月那麼忙了,林姜這才坐下:“那叔父尋我是爲了?”

  林如海頷首:“是爲了太醫院的事兒。”他看着林姜微微而笑:“是時候了。”

  林姜眼睛一亮:“叔父的意思,是到時候提出改革太醫院舊弊了?”

  說來自打回京,林如海就替林姜一直觀察着太醫院。

  他可是正經管財政的出身,關於太醫院多年俸祿未變,早已不適合現在國民經濟的情形,他目光銳利,一眼就看了出來。

  也就是太醫院情況特殊,正經太醫都靠外快生活,上層鬧不起來罷了。

  可佔據太醫院絕大部分的副使和管勾學徒們,生活實在是慘兮兮的。只是太醫院層級結構太分明,才一直壓制的住。可越是壓抑,以後一旦崩起來就是大崩。

  藥房、藥庫、醫具庫都不比別的,管勾們用不用心保養,差距是很大的。

  當時太上皇過了百日,宮中一切事務都回到了正軌,林姜就想向皇上上摺子,要提出太醫院上下俸祿集體提升之事,但當時被林如海攔了下來。

  “秦老剛剛致仕不足兩月,你就上書提出俸祿之事,不但他要難堪,只怕也有人要說你急功近利。”

  林姜當時苦笑道:“叔父不知道,在太上皇喪儀這段時間,太醫院上下真是快要榨乾了熬枯了。不是我要急功近利,更不是不顧老院正的面子,而是再拿這點可憐的俸祿,只怕人心要冷,就要鬧大罷工了。”

  從前太醫院上下是已經習慣了秦院正做法的,秦院正又常年在太上皇跟前伺候,太醫們不敢招太上皇的怒火,一直不加薪也就罷了。可新人新氣象,你新院正上臺,家裏還是皇商出身京中出了名的有錢,難道還不管管我們太醫院的經濟問題嗎?!

  林姜感覺得出來,太醫院上下對她都有這種強烈期盼。

  而喪儀上太醫院上下又超負荷工作了兩個多月,再不給些實在的好處,真要怨氣沸騰了。

  林如海當即給了她個曲線救國的方法:“你作爲新任院正,可以替他們要賞,但暫且不要提俸祿變動這樣的根本性大事。”

  林姜撥雲見霧。

  是啊,都是給大夥要辛苦銀子,換個名頭就是了!

  彼時林如海繼續點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也就直說了:六部之中對你接任院正一職,是有些非議疑慮的。你若是此時就爲太醫院衆人請命,知道的說你愛惜下屬,爲太醫院上下着想,不知道的就要說你借國庫圖自己的虛名。”

  林如海這話還是說的委婉了,政治上的攻訐,其實不分什麼知道不知道,甚至不分什麼正確和錯誤。只要他們想批駁,就能閉着眼找出無數借口來。

  “再等等吧。我會替你看着時候。”

  有的事一定要去做,但卻不能急着做,事緩則圓。

  而現在,林如海留下林姜,帶着欣慰笑意告訴她:“去做吧。”

  朝野上下已經認同了她這位太醫院院正,且隨着皇上逐漸在推動各部的改革,年後更是大刀闊斧改了海運的總章程——太醫院此時夾在其中,也就不顯眼。

  是時候在太醫院改革舊弊了。

  秦太醫已經徹底告老數月,林姜這時候改革,不算是急功近利。

  況且過年的時候,皇上給衛刃林姜賜婚的喜事剛出來,馬上又是皇上本人的萬壽節,天下大慶之時,她這時候給太醫院請命,也算是名正言順,不會落下個要邀買人心的名聲。

  林姜起身:“多謝叔父,我這就回去寫摺子。”

  然後又笑:“等我寫完,還要妹妹給我潤色。”

  林如海搖頭莞爾:“你們倆啊。”

  自打上回聽說黛玉替周黎蘅改過作業後,林姜簡直是豁然開朗:對哦,家裏有個絕佳的輔導員啊。

  之前林姜自己寫摺子的時候,每次都爲了措辭合宜,絞盡腦汁愁的都要揪幾根頭髮下來,可對黛玉來說,落筆寫正式公文,就如同午睡後的消遣。

  做了院正後,林姜一月要寫的摺子,比之前一年多加起來還多,都是虧了黛玉在家裏替她代筆。

  林姜把這歸結於遺傳的力量,

  林如海的摺子就總是被皇上誇讚。俱畫眉公公說,有一回皇上還把林如海上的摺子當成範本給數十位大臣傳閱,讓他們以後就照這種條理規範、內容詳實的奏章來寫。

  不要給他整個‘摺子三千字,兩千字在請安和瞎扯’這樣的事兒來,白耽誤他這位天子的寶貴時間。

  皇上還冷颼颼威脅道:若是這樣愛寫虛話連篇的摺子,朕就將你們送去守皇陵,日日給先帝們寫頌書。

  黛玉在文風甚至字體上頭,都無限接近於林如海。

  父女兩個某些時候的想法,也是如出一轍。

  林姜走的時候,指了指林如海桌上的玻璃瓶:“叔父喝楊梅汁嗎?要是不喝就讓我喝了吧。”她喜歡酸的果汁。

  今日見了艾大人的窒息驚魂,別說林如海本來就不喜歡酸的,就算喜歡也不敢喝了。

  林姜收穫了兩瓶楊梅汁,告辭離去,準備回去草擬摺子。

  林姜的摺子遞的恰到好處。

  這是皇上揚眉吐氣過得第一個萬壽節。

  從前他雖是皇上的名分,但太上皇的陰影籠罩在他頭頂,他的生辰過得總是走艱苦樸素流,生怕有一點僭越讓太上皇生疑。

  今年卻是截然不同了。

  要不是沒出太上皇一週年,皇上真想給自己大辦一場,好生感受下歌舞昇平中,只有自己獨立萬人之巔,不必擡頭看到龐大陰影的自由快樂。

  不能大宴歌舞的遺憾,就化作了給臣子施恩的動力。

  正所謂恩威並施,皇上自打正是執政以來,威已經攢了不少,趁着萬壽節,正好可以施一撥恩典。

  林姜的摺子就是這時候上來的。

  經林姜草擬,黛玉潤色,林如海最終審覈的摺子,完美契合了皇上的心:林姜提出的給太醫院上下增長俸祿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有點少——正好留給了皇上施恩的餘地。

  於是皇上大筆一揮:太醫院之俸二十餘年未動,其上下勞苦有功,如今按林院正所奏俸祿之數,於其上更加三成,犒太醫院多年辛勞。

  一君一臣可以說是配合良好。

  果然萬壽節前,太醫院上下集體接到了漲薪水的大喜訊,喜悅沸騰之意,充盈了整個三進的院落,人人都比過年還要歡喜。

  人喫五穀雜糧,都是俗人,漲薪水絕對是人生幾大喜事之一。

  哪怕對於不靠着俸祿喫飯的太醫們來說,也是件光榮喜事:這可是皇上萬壽節的恩典呢。從前國有大喜,朝野上下享受恩澤的時候,太醫院作爲輔佐部門,就很容易被忽略。

  這回卻是榮獲恩典,可見皇上看重太醫院上下,認可太醫院工作,可是對太醫院集體名望的提升都有好處。

  太醫們只覺得走出去,都會被人更敬重一點。

  況且也沒人會嫌錢多了燒手。

  銀子這種好東西,還是正當途徑來的銀子,當然是越多越好。

  而且……太醫院基礎俸祿漲了,外頭王公大臣們要請他們這些太醫過去,肯定也會跟着漲的,想想就令太醫們開心。

  更令太醫院上下,尤其是‘下’驚喜的是,林院正還向皇上請命,擴大了太醫院的勞動力,可招收擴充一倍的學徒。

  其實副使、管勾和學徒們的工作是很枯燥辛苦乏味的。

  許多時候都是體力活,按着日子把藥草醫具們搬來搬去,或是晾曬或是儲存,都是重複勞動。要是他們知道現代有搬磚這個工作,怕是會生出同理心來。

  林姜提出了擴招學徒,除了要給他們減負外,也是希望有更多的基層人才可以挑選。

  讓太醫院這灣水活起來。

  擴招與加薪,對任何部門來說,都是最要緊的兩項改革政策,皇上一口氣都給林姜滿足了。

  在朝上其餘官員看來,也就知道這位林院正在皇上心裏的分量,就如同當年秦院正一般。

  當年秦院正要在太醫院改革點什麼,太上皇也都是直接批准支持的。只是當年秦院正更偏向於搞個人科研工作,並沒有在太醫院的人事變革上有什麼大的動作。

  作爲一生奉獻給太上皇的太醫,他老人家一直處於,只要太醫院能夠保證正常運行,他就不必操心的狀態。

  太醫院上下頂躍沸騰之際,外頭的朝臣們,對此事卻有更多的考量。

  對這位林院正,他們確有刮目相看之感:新官上任三把華,她居然忍得住一直沒燒。在年前許多人不看好的目光裏,她都按部就班穩紮穩打,直到現在立足已穩纔開始動作,這一動,就是大動作。

  就這份耐性,也不愧是林氏一族出來的姑娘了。

  瞧瞧吧,她爹是多會做生意,多會搞海運,再看看她叔父,從巡鹽御史做到禮部尚書,從太上皇到皇上都重用有加,可見這是人家林家的家傳本事。

  經此一事,太醫院上下可謂是幹勁十足。

  要是可以,誰想碌碌無爲一輩子?誰不想用自己擅長的事情,博一個更好的前程。

  況且他們也不是全無壓力:太醫院擴招一倍的學徒,固然乾的活少了,但競爭上位的人多了啊。

  而林院正明顯是個不會被人收買,只考核真本事的人——看她的身家,實在沒人能承擔收買她的代價。

  太醫院的風氣可以說是從各個方面肅然一新。

  而太醫們的積極表現,不但體現在太醫院官方工作中,更體現在爲上司分憂私人工作上頭。

  在這期間,林姜的第二本醫書,專寫常識科普性的常見病一書《長命百歲方》初稿已成。

  這回都不用三春幫忙辛苦查書了,太醫院太醫們積極踊躍報名,承擔了校對和標註索引工作。

  不到三天就全部給她整理完畢。

  林姜感慨:果然是專業人幹專業事兒啊。

  時間波瀾不驚,卻最有力量。

  林姜每天都堅持去模擬手術室和模擬診室練習,通過拿s等級攢聲望值。

  到了這一年六月初,也就是太上皇過世滿一週年的時候,林姜就已經重新掙回了她這五年內花在系統裏的全部聲望值。

  她在滿意算賬的時候,覺得自己似乎聽到了系統商店vip客服的抽泣聲。

  除了倒着掙系統的聲望值,隨着第二本醫書,《長命百歲方》的刊印,林姜的聲望值正在以一種從未有過的速度增長着。

  但這回的增長,並不像她之前治療皇上一樣,一次暴增幾千的聲望值。

  現在的聲望值,是零點幾零點幾的變動着,但聚沙成塔積少成多,每天到了晚上她刷新一下聲望值,都能看到上百的增長。

  林姜心道:這就是人民的力量啊。

  或許是一句口耳相傳,或許只是一個人心思一動買了一本《長命百歲方》,再或許是有人看了書破除掉了一點陳規陋習的奇怪偏方。

  在這芸芸衆生,普羅大衆生命裏,關於醫道知識的一點點改變,就如同細小的金黃色砂礫一樣,匯聚到林姜這裏,變成一塊塊代表聲望值的寶石。

  “這樣算來,應該到今年年底,就能攢夠兩萬聲望值,開啓第六層商店了。”林姜扒拉了一會兒算盤,得出了一個滿意的結論。

  第五層商店已經給她開啓了一個嶄新的世界,不知道第六層商店又會是什麼。

  她心裏很是期待。

  六月,對林姜來說,是回本之月滿足之月,但對皇子們來說,卻是審判之月。

  皇上終於要開始正式分封皇子了。

  其實皇上要分封諸子的消息,從去歲林如海剛回京接任禮部尚書時,京中就開始風傳了。

  當時是工部最先開始,奉命規劃王府的土地和房舍,讓衆人嗅到了風聲。

  不過皇上比較沉得住氣,連過年和自己萬壽節的時候,都沒露出一點口風和動向來。直到現在,太上皇徹底出了週年,皇上才姍姍來遲地表示:嗯,朕要開始給兒子們賞爵位了。

  一時朝上沒有比這件事更牽動人心的消息。

  衆皇子們自然也都十分忐忑,有錢的用錢,有人的用人,多方去打聽父皇的意圖。

  周黎蘅作爲紹王府的世子,更是一進上書房就會被皇子們行注目禮,一下課,他周圍就會圍上一圈皇子。

  搞得周黎蘅不勝頭疼,都想休學幾日了。

  紹王一聽說兒子要逃學,就又把他叫來訓了一頓:“遇到這等事,纔是考驗你與皇子們人情世故往來的本事呢,你倒是會躲清靜?這不能夠,日日給我進宮上書房去。”

  然後還給兒子佈置作業,讓他做到既不得罪諸位皇子,又不涉及封王事件。

  周黎蘅有點點無語:其實爹,根本不用我去得罪諸皇子,平時您見了皇子們眼睛朝天的樣子,已經把皇子們得罪完了呀。

  確實如此,比起紹王來,周黎蘅在皇子裏的口碑好的不得了。

  有這樣的苦惱,周黎蘅少不得要寫信給未婚妻訴苦。黛玉看了不免也要擔心林姜,問了兩回道:“宮中封王之事這樣熱鬧,姐姐不會受到牽連吧?”

  因天氣炎熱,林姜就日常含着薄荷糖,此時略帶含糊道:“這事兒問我這太醫院的,可是問不着。倒是衛刃那裏,有皇子去打聽。”

  說完又搖頭道:“這會子亂動亂打聽的,都是傻子。”

  怎麼分封王爵,怎麼安排兒子,完全是皇上這個爲君爲父的一言堂。這些皇子們越是急的團團轉,就越是得不到什麼好處。落在皇上眼裏,只會覺得:怎麼,你這做兒子的,是想倒過來指揮一下朕?

  林姜從來不避諱跟黛玉談起宮中的妃嬪、皇子、皇子妃們。

  畢竟將來黛玉是要做紹王世子妃的,她要打交道的,也就是這些人。

  周黎蘅顯然也是這樣想的,他信裏什麼都寫。比起男主外女主內的世俗常態,周黎蘅從父母身上學到的夫妻關係卻是,無論什麼事情都要一起面對。

  於是黛玉再細看了周黎蘅的信後,不免問道:“姐姐覺得五皇子怎麼樣?”

  林姜邊想邊又給自己剝了一塊薄荷糖。

  與黛玉哪怕身體好了也體質偏寒不同,她天生有點血熱,冷一冷還好,到了夏天就覺得難捱。

  “五皇子啊。”在林姜的記憶裏,那只是個靜默謙和的皇子,極少有什麼來往。

  倒是聽衛刃說過,五皇子是個拎得清也沉得住氣的皇子。

  林姜與他唯一打過一次交道,還是太上皇喪儀後,五皇子生母李貴人病的重了,皇上下旨讓她去看一看,那時候五皇子就候在母親的宮室外頭,焦急地候着。

  李貴人是多年的弱症積攢了一朝發作出來,看着兇險了些,其實不大要緊。林姜施過針後李貴人的病就大見氣色,又爲李貴人開了七日的藥,果然慢慢也就好了起來。

  之後五皇子曾特意到太醫院謝過一回。

  “怪不得世子爺跟他關係挺好的,他倆有些地方還有些像。”林姜想着五皇子的舉止神態,對黛玉說道。

  只是周黎蘅是一種溫柔,而五皇子則是一種穩重沉默。

  就林姜接觸過的皇子裏,倒真是最喜歡五皇子的行事作風。

  只是她對大周的皇子們有心理陰影:只看表面的話,大皇子起初還算是個正常的彬彬有禮的皇子呢。可背地裏的人品就說不準了。

  而林姜對五皇子的看好,也更多是愛屋及烏,能跟周黎蘅處得來的人,品性應該沒什麼問題。

  不過……他們誰喜歡都沒用,得皇上喜歡纔行。

  而皇上,對五皇子印象很是不錯。

  起初是這兒子的一手好字,令皇上賞心悅目,時常叫到身邊來代代筆寫寫福字。

  後來令皇上印象深刻的,則是五皇子的書被人偷去那一回。

  事發突然,五皇子處理的算是可圈可點,但更讓皇上看好的,是他那揹負着壓力通宵補的作業,還是字字工整,讓人看不出倉促來。

  皇上想起此事,便將手裏的摺子合上:“朕有意將老五也封爲親王,林卿怎麼看?”

  林如海立在下頭:“臣謹遵聖命。”

  他怎麼看?林如海不打算有什麼看法,又不是他的兒子們,皇子們還不是皇上想怎麼封就怎麼封。

  他作爲禮部尚書,是皇上吩咐了,讓他按着前頭的例寫冊封皇子的條陳,林如海才扒拉着前幾任帝王的舊例,給皇上寫了上去。

  大周曆代都是按照年紀來封王的,一般成婚的年長皇子,就封爲親王,其餘未成婚的皇子們便先封郡王——等大婚的時候,好加一重恩典。

  按照這個舊例,應當是大皇子到四皇子封爲親王,其餘皇子皆爲郡王。當然至於那些還不到十歲的小皇子,皇上暫且放一放不封也可。

  林如海照着舊例報上去,皇上翻了翻,就提出了給五皇子加封親王。

  皇上有此意,林如海當然沒有異議。

  很快,皇上在朝上正式宣佈:二皇子到五皇子封爲親王,賜居出府,其餘皇子尚且年幼,仍舊居於宮中,待大婚後再行封王。

  衆朝臣都要跪下山呼皇上萬歲了,忽然反應過來:等下,是不是還少點什麼。

  對啊,皇上剛纔說的是二皇子至五皇子,四位皇子封爲親王,那,作爲長子的大皇子去哪兒了?

  不說旁人,就連林如海也挺意外的。

  而作爲禮部尚書,他不得不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站出來:“臣請旨,皇長子殿下……”

  皇上擺擺手:“鎮國將軍。”

  衆人:?!

  大周宗室爵位極少有世襲罔替的,都降等很快,皇子封爲親王,到了親王襲爵的嫡長子就得降一等封爲郡王,而郡王再往下傳,就是鎮國將軍。[1]

  按理說,皇上給大皇子封的這個爵位,應該是百年後,由大皇子的孫子來繼承的。

  朝臣們俱是震驚臉,唯有林如海不動如山:也不錯啊,大皇子這也算是提前感受子孫後代的生活了,旁的皇子還沒有這個待遇呢。皇上果然是英明聖主啊。

  林如海作爲禮部尚書毫無異議,但御史臺卻有御史照例蹦出來質疑皇上。

  這也算是御史的基操了:監督彈劾羣臣的罪失,順便彈彈皇帝的非常規操作。

  於是有位膽大的御史站出來道:“皇長子居衆皇子之首,爵位卻如此之低,臣懇請陛下再從長考量。”

  皇上坐在龍椅上,以手支頤,似笑非笑。

  “朕乃諸皇子之君父,莫不是吳御史覺得比朕還要夠資格,給皇子們安排爵位吧。”

  吳御史當場就跪了。

  這話他要是敢回答,就是妥妥的造反。

  如今這天下,早不是太上皇還在的時候了。

  那時候皇上不得不小心翼翼,哪怕厭惡大皇子也不能流露出父子不合,免得太上皇因此斥責,不安分的弟弟們因此攻訐他。

  現在,皇上的喜與怒,就是這皇室裏唯一一杆秤。

  皇上爲諸皇子定的爵位,以及吳御史的頭鐵發問與迅速滑跪,很快風一樣的傳遍了整個皇城。

  林姜本正在太醫院整理書稿,馬院副忽然探了一顆大頭進來,神祕兮兮道:“院正,我有個消息告訴您。”

  林姜:這可嚇我一跳。

  她起身請馬院副進來,又給在門口灑水的小雀兒銀子,讓她去御膳房拿點心——林姜看出來,馬院副這是一臉我要長談的表情啊。

  果然,馬院副坐了下來,神神祕祕道:“前朝剛傳出來的熱乎新聞,我趕緊來告訴院正。”

  林姜聽了大皇子‘尊貴的爵位’後,先是一震,然後展顏一笑。

  馬院副險些被她的笑容閃花了眼。

  林姜心裏第一個想法就是大皇子妃在地下,應該會高興的。

  馬院副只聽林姜笑過後道:“果然皇上聖明燭照,一切都明白。”馬院副連連點頭,他可不是爲了這個來的嗎!

  外頭的朝臣們都在納悶琢磨,爲什麼皇上這次兜頭給了大皇子一個大耳摑子,當真是一點臉面不給這個長子留,表現出了十二萬分的嫌棄。

  許多人想到了大皇子南下無功而返的一程,但僅憑這個,皇上就這樣厭棄長子嗎?

  朝臣們不得不絞盡腦汁琢磨:畢竟隨着皇子們開府,可以招攬官員門客,這爭奪太子之位可要正式進入白熱化階段了。

  想政治投資,提前站到未來太子身後的人,可不在少數。

  想要成功,就要弄明白失敗者是如何失敗的——大皇子現在唯一的價值,就是作爲第一個被皇上踢出太子競爭隊伍的失敗者,被大夥兒進行解剖式分析研究。

  馬院副心道:許多朝臣不知道,可我們太醫院裏卻是門清啊。

  可見當年大皇子妃死的蹊蹺,必是讓皇上心裏忌憚極了。

  馬院副是個話多的人,知道件隱祕不讓他八卦簡直要憋死他,於是他立刻跑來跟同樣知情的頂頭上司討論此事——當年林姜要去給大皇子妃治病前,馬院副還跟她說了其中蹊蹺呢。

  在馬院副看來,兩個人算是同一個祕密的持有者。

  林姜伸手替他加了一杯茶,馬院副連道不敢。林姜莞爾:“院副特意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一杯茶值什麼。”

  馬院副雙手捧起茶來,嘆息道:“院正大人到底在宮裏的年歲少,我卻已經熬了快三十年了。人人都說在這宮裏好人不長命,可就我看來,若真是沒了人腸心肝,便是長命,最終也不得好下場的。”

  他還要再說,就聽外頭有叩門聲,轉頭一看,是畫眉公公站在那裏。

  馬院副嚇得險些把一杯茶水都灑在身上,連忙站起身開溜,還不忘煞有其事跟林姜道:“方纔下官提起的年中考覈條例,大人若是允准,我這就去辦。”

  林姜忍笑點頭:“好,辛苦馬院副了。”

  馬院副都不敢看畫眉公公的臉,溜得比兔子還快。

  以至於小雀兒拿回點心來的時候,發現院正大人屋裏已經換過了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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