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陛下爲何還不出兵
“臣妾以薛家百年基業作保,若這腹中胎兒不是個擅於籌算之人,臣妾便自請前往戶部,做上十年算盤娘子!”
恰在此時,窗外忽滾過悶雷,雨珠濺落在那鎏金算盤之上,竟似奏出一曲《漁舟唱晚》。
寶釵身姿婀娜,翡翠耳墜輕擦過賈環下頜,那絲涼意瞬間勾起賈環往昔回憶。
憶起那年秋獮,黛玉手持冰鎮過的帕子,溫柔爲他拭汗之景,仿若就在昨日。
賈環眼中情思暗涌,輕啓薄脣:“愛妃可知……”
話落,忽地含住寶釵的珍珠耳璫,又道
“昨日欽天監來報,說紫微星旁多了顆金算盤星。”
寶釵聞言,眉眼含笑,擡手勾住賈環兩縷鬢髮,青絲與金線纏繞,悠悠飄落在功德錄上,恰似判官筆勾動生死簿。
她巧笑嫣然:“那定是臣妾上個月捐給觀星臺的望遠鏡起了效用。
陛下,如此,該賞臣妾夜夜觀星的特權纔是。”
言罷,又從袖中抖出一串銅錢鑰匙,叮叮噹噹系在賈環的九龍玉帶上。
“這是臣妾在京郊錢莊的私庫,存着二十萬兩雪花銀呢。
鑰匙栓在陛下腰上,至於利息……便讓臣妾每夜親自來取,可好?”
賈環嘴角上揚,拇指輕輕抹過寶釵脣上胭脂,不禁笑道:
“果真是能寫出‘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的寶姐姐。
這賢妃才當了多久,竟就把昔日薛家被奪去的家產都要回來了。
這般優秀的基因,生……必須生……
此次北伐,等朕把北方蒙古、女真的疆域納入我大周版圖,往後兒子們的封地便有着落了!”
時光匆匆,轉瞬至新曆一年季春。
大周正式對西域、漠南蒙古、漠北蒙古、女真四國宣戰。
忠勇親王柳檣,率領四萬京兵與六萬玉門關守軍,共計十萬兵馬,氣勢洶洶,一月之內就連破疏勒、龜茲兩個小國,而後馬不停蹄,繼續往東北的樓蘭攻去。
修國公陳靖,帶領京營八營至遼東,與東平郡王順利匯合,集結二十萬兵馬,浩浩蕩蕩發兵女真。
雙方在撫順以東、清河一帶多次交鋒,大周憑藉先進火器,一路勢如破竹,將女真打得節節敗退,直退至撫順馬市,勉強抵抗。
這兩處捷報頻傳,然而萬衆矚目的玄武營卻一直在大同按兵不動。
此般情形,不光朝堂衆臣疑惑不解,就連大同府的百姓,也在各個茶樓酒肆中議論紛紛,猜測自家陛下爲何遲遲不出兵。
且看那大同府最熱鬧的九邊茶肆,駝鈴聲混着馬鞭聲,撞進雕花窗櫺。
幾個皮襖上結着鹽霜的老牧民,蹲在門檻裏邊,煙鍋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鑲銀馬鞍,其中一人開口道:
“當年冠軍侯雪夜破羌國,可是把斡難河的冰面都染紅了,這回怎的……”
話還未說完,便被櫃檯後擦酒碗的老闆打斷。
那老闆抹布甩得啪啪響,金鑲玉耳墜晃成兩串流星,嗔怪道:
“你懂個什麼!
那年陛下帶着三百先鋒軍繞到羌人王帳後頭,等的不就是三月草枯馬瘦?
如今漠北的雪還沒化透呢。”
說着,蘸着酒水在榆木桌面上畫了條蜿蜒曲線。
“等着瞧吧,這招叫引弓收繮。”
正說着,二樓雅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
只見穿狐裘的糧商,一把推開描金屏風,手裏嘩啦展開《九邊輿圖》,高聲道:
“大同倉的粟米堆得頂破了瓦,昨日押糧官卻說要往宣府調三萬石——
定是要效仿霍驃騎千里奔襲!”
他指尖重重戳在陰山缺口,“當年冠軍侯就是從這裏……”
“錯!大錯特錯!”
角落裏站起個背鐵胎弓的獵戶,鹿皮手套拍在《邸報》上,震起茶沫。
“今早我在白登山瞧見玄武營在試新制的破甲錐,箭簇都是三棱帶倒鉤的。”
他神祕兮兮壓低聲音,“聽輜重營的老王說,這些日子往殺虎口運的可不是糧草,全是生石灰和火油罐子!”
這邊話音剛落,樓梯口忽然傳來鐵器叮噹聲。
滿臉炭灰的鐵匠扛着半人高的馬鐙擠進來,大聲嚷嚷:
“狗屁石灰!兵仗局這半月要的全是精鐵,昨兒剛送出二百副連環馬鎧——
知道啥叫連環馬不?就是當年嶽爺爺破金兀朮那個!”
他唾沫星子飛濺,“陛下這是要等秋高馬肥,給蒙古人弄個鐵甲洪流!”
一時間,茶肆突然陷入寂靜。
說書人從袖中摸出一個燧發銃模型,往榆木桌上一扣,茶盞震起的漣漪裏,倒映着雕花窗外的鐵甲寒光:
“自忠勇親王玉門關大捷至今,我軍七次破城皆賴神機營新式火器——
三眼銃射程較舊式提升三十步,震天雷爆破威力可掀翻半丈厚的城牆。
各位可記得正月十五天子親軍入城時,那玄甲縫隙裏露出的不是鎖子甲,而是工部新研的鱗紋複合甲?”
角落裏糧商突然抖開《邸報》插話:“漠南漠北那幫蠻子半月前結盟,湊出十萬騎兵誓要與我大周死磕到底,可咱們大同府運往殺虎口的四十車貨物……”
他故意壓低嗓音,引得衆人紛紛前傾,“全是兵仗局特製的鐵蒺藜火雷,遇馬血即爆!”
獵戶聞言,猛地一拍大腿:“這就對了!
前日我在白登山見玄武營試射的破甲錐,箭頭淬的是工部新煉的‘透骨霜’。
中箭者三個時辰內骨脆如酥——這分明是要廢了蒙古騎兵的機動性!”
鐵匠也不甘示弱,突然舉起馬鐙部件嚷道:
“連環馬鎧算什麼?
兵仗局這月給戰馬配的是帶倒刺的蹄鐵,跑起來能刨碎敵軍脛骨!”
他蘸着酒水在桌面畫出溝壑圖形,“等漠北草場化凍成沼澤,這些鐵蹄子就是送他們下黃泉的催命符!”
無論何朝何代,只要議論起軍事,總會冒出無數似懂非懂之人。
將自己所看的正史野史結合起來,再加入主觀臆想,侃侃而談,把旁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眼下這茶肆之中,更是聚滿了這般“懂哥”。
一個個以“我一個朋友”“我一個遠方親戚”爲開頭。
道出天子爲何不出兵的“機密”消息,將茶肆氛圍推向了高潮,惹得滿堂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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