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8章 兩個帶孝子
晴雯身着蔥綠綾衣,外罩銀鼠比肩褂,手持鎏金長柄勺,輕輕攪動茶湯。
突然,她連打三個噴嚏,袖口銀鼠毛鑲邊沾上些許奶沫。
晴雯柳眉一蹙,放下勺子,輕哼道:“這必是爺又拿我打趣,哄林姑娘呢!”
說罷,轉身從多寶閣上取下掐絲琺琅罐,舀出三大勺胡椒末,一股腦撒進奶茶裏。
她擡眼看向一旁玩耍的龍鳳胎。
小皇子身着明黃龍紋錦緞小襖,眉眼間與賈環極爲相似,英氣中透着稚嫩;
小公主穿着粉色繡蝶羅裙,粉雕玉琢的臉蛋像足了晴雯,眉眼彎彎,滿是靈動俏皮。
小皇子脆生生應道:“好嘞,孃親,我們這就給父皇送去。”
小公主也奶聲奶氣地道:“到時候我親自喂父皇喫。”
“父皇——”
小公主奶聲奶氣的呼喚在硃紅門扉間迴盪。
兩個小人兒小心翼翼地託着琺琅碗,碗沿綴着珍珠般的奶沫。
小皇子踮起腳尖去夠門環,麒麟獸首的銅環卻“咔”地咬住他袖口金線繡的龍鬚。
“哥哥笨!”小公主撅起綴着珍珠的軟底繡鞋,一腳踹在門板上。
漆金雕花門吱呀敞開,露出賈環歪在龍紋榻上看奏摺的模樣——
冠冕斜掛在他翹起的二郎腿上,玉帶鉤勾着半塊桂花糕。
“父皇喝安神飲!”
兄妹倆異口同聲,撲到榻前,小公主的蝴蝶髮釵險些戳進賈環鼻孔。
琺琅碗在空中劃出驚險的弧線,潑出幾點奶星子落在奏摺“江南水患”四個硃砂字上。
賈環挑眉接過碗:“晴雯倒是貼心……”
話未說完,小皇子突然揪住他垂落的冕旒:
“父皇快喝!要吹吹!”
十二串白玉珠噼裏啪啦打在賈環臉上,他仰頭灌下一大口——
“噗!”
賈環整個人從榻上彈起,冕冠飛出去正套在鎏金仙鶴燭臺上。
他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喉嚨裏發出燒開水般的“嗬嗬”聲。
“父皇學龍叫!”
小公主興奮地拍手,腕間銀鈴鐺叮噹作響。
小皇子有樣學樣爬上龍案,捏着鼻子學賈環打噴嚏的模樣:
“阿嚏!阿嚏!阿——”
最後一個噴嚏被撞門聲打斷。
林黛玉提着兔兒燈立在門口,雪青斗篷上還沾着梅花瓣。
正瞧見賈環掛着兩行清淚猛灌冷茶,龍鳳胎舉着空碗齊聲邀功:
“父皇喝完啦!”
“枔哥兒,雙雙,你們給父皇吃了什麼,瞧把他都給感動哭了!”
黛玉伸手拉起行禮的兩個小傢伙,含笑問道。
賈環被辣得眼尾泛紅,抖着手指向案頭涼透的碧螺春。
冕冠上的珍珠簌簌搖晃,映着燭光活像只炸毛的鳳凰。
本着好東西要夫妻同享的心思,賈環拉過柳枔悄悄耳語了幾句。
柳枔聽話地端着一碗奶茶向黛玉走去,奶聲奶氣地開口:
“父皇說這是西域貢茶,要母后嚐鮮呢。”
小皇子突然扯住黛玉的月白裙裾,葡萄似的眼睛眨得無辜:
“父皇說母后若喝了,就把御花園的白鹿送您當坐騎。”
黛玉眼波流轉,忽見琺琅碗沿還粘着粒胡椒籽。
蔥管似的指尖在碗口輕輕一刮,湊到鼻尖便笑出聲:
“好個西域貢茶,倒像是把胡椒鋪子搬來了。”
雪青斗篷旋出半朵芙蓉,人已婷婷立在龍紋榻邊:
“環三爺如今出息了,連陽謀都使得這般潦草。”
賈環正要狡辯,喉間忽又竄起火苗,嗆得他扶着鎏金柱直咳。
冕旒纏在仙鶴長喙上晃悠,倒像是給銅燭臺戴了頂滑稽冠冕。
“雙雙,還不快給父皇順順氣。”
黛玉將琺琅碗塞回小公主手裏,腕間翡翠鐲子叮噹碰着碗沿:
“這般金貴的茶湯,可莫要糟蹋了。”
小公主立刻踮着腳往榻上爬,發間金蝴蝶顫巍巍落在賈環膝頭。
舀起一勺奶沫便往他嘴邊送:“父皇張嘴,啊——”
“使不得!”
賈環慌忙後仰,後腦勺“咚”地撞上雕龍柱。
正要逃竄,卻見黛玉蔥白手指正捏着奏摺一角:
“江南水患的摺子沾了奶星子,明兒早朝……”
話音未落,小皇子突然撲上來抱住他左腿:
“父皇教過我們粒粒皆辛苦!”
粉團似的小臉滿是認真,手裏還攥着從冕冠上扯下的白玉珠。
賈環望着三雙亮晶晶的眼睛,悲壯地閉眼灌下一大口。
喉結滾動時,冕旒上的藍寶墜子跟着打顫,活像暴雨裏的蜻蜓翅膀。
“好喝嗎?”
黛玉倚着多寶閣輕笑,指尖拂過晴雯早間用的鎏金勺:
“我瞧雙雙這喂茶的架勢,倒比晴雯還妥帖。”
小公主聞言舀得更起勁,奶聲奶氣學舌:
“妥帖!妥帖!”
銀鈴鐺隨着動作晃成一片碎星,胡椒奶茶眼見見底。
窗外北風捲着雪粒子撲簌簌打窗櫺,卻蓋不過賈環驚天動地的嗆咳聲。
臘梅幽香裏,隱約飄着晴雯在隔壁小廚房的冷笑。
“枔哥兒,你天天跟你二哥在一處耍,怎不去找你大哥玩?”
黛玉將柳枔抱在懷裏,捏着他的小臉蛋笑問道。
賈環如今膝下有七子八女,長子柳棣年方七歲,四子柳櫻尚在襁褓中,均爲黛玉所生;
次子柳楹爲香菱所生,年方三歲,比柳枔大上一月。
五子柳標爲探春所生,六子柳權爲尤三姐所生,七子柳林爲迎春所生,均才過完週歲。
長女柳依依爲秦可卿所生,年芳八歲,次女柳雙雙三歲
三女柳珊珊爲平兒所生,四女柳詩詩爲寶釵所生,五女柳蕪蕪爲彩霞所生,六女柳琉琉爲寶琴所生,七女柳柒柒爲柳五兒所生,八女柳婉婉爲湘雲所生,均爲兩歲。
因太子之位早早就定了下來,且一衆妃嬪又都是自小長大的姐妹,雖說平日裏多少會有些小吵小鬧,但總體還是和睦的。
黛玉自然也希望柳棣能多和兄弟們一塊兒玩。
可是其他的還小也就罷了,柳枔和柳楹這兩個也常常躲着柳棣,她就有些不理解了。
柳枔在黛玉懷裏扭了扭,腰間的虎頭荷包蹭過翡翠禁步,發出細碎的玉鳴。
他低頭擺弄鎏金小弩——這是上月賈環用奏摺邊角料給他折的玩具,箭尾還粘着半片硃批“準”字。
“太子哥哥背的書比御膳房的蒸籠還高。”
小皇子皺起鼻子,袖口金絲螭紋隨着揮舞的手臂翻飛。
“昨兒我們玩攻城,他非說《周禮》裏該用雲梯規制……”
窗外忽地捲進一陣雪風,吹得案頭《農桑輯要》嘩啦啦翻頁。
柳枔突然跳下地,將小弩對準多寶閣上的班窯白瓷瓶,奶聲學着賈環早朝時的腔調:
“衆將聽令!待本王取了羅剎女皇的首級,就把她的寶石冠熔了給母后和孃親還有姑姑們打頭面!”
琺琅碗沿的奶沫正巧滴在黛玉新繡的並蒂蓮鞋面上。
小公主見狀忙撲過來,發間金蝴蝶撞得七歪八扭,卻不忘掏出手絹獻寶:
“母后擦擦!等我們打下羅剎國,給您找三百個會擦鞋的侍女!”
黛玉忍俊不禁,腕間蝦鬚鐲滑到肘彎。
正要說話,卻見柳枔從懷裏掏出半塊虎符——
原是賈環用羊脂玉邊角料雕的玩具,此刻被小皇子煞有介事地掰成兩半:
“二哥管漠北鐵騎,我統漠南火銃,父皇說這叫……”
他皺眉想了半晌,突然眼睛一亮:“叫火鍋戰術!
紅湯白湯分開滾,最後全進一個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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