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第 85 章
但是不巧,康熙皇帝卻是最最厭惡黨爭的。
如此一來二往,王子騰便被削了原先的職位,現在掛着一個小官的銜,賦閒在家。
江菱又在夢境裏問了那位胥吏,現在金陵城裏的情況如何了。那位胥吏所接觸的東西不多,零零碎碎地說了一些,但卻是江菱早就知道的事情,比如賈璉連賈寶玉的婚禮都沒參加,千里迢迢跑到金陵處置產業;又比如薛家已經徹底式微,現在不得不徹底依附於賈、王兩家,如同綠藤纏縛着大樹。可現在那兩棵大樹,也已經搖搖欲墜了。
還有小道消息說,賈母不得不拉下臉,去求自己的孃家,替榮國府四處活動活動。
賈母的孃家自然是金陵史家,也是數十年來唯一神隱的一家,雖然家世不輸前面三個,甚至還要更強一些,但行事卻相當謹慎。又因爲現在史家一門雙侯,比起薛、賈兩家的人才凋零來說,可謂如日中天,起碼還能稱得起百八十年代富貴榮華。因此到了這時候,連賈母都不得不回去求着了。
但賈母的年紀實在是大了,又不巧生過一場病,身子比起從前虛乏了不少,再加上榮國府實在是一灘爛泥,即便是求到了史家身上,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
倒是林黛玉出嫁之後,頻頻回去看望了外祖母幾回,讓老太太氣色好了不少。
後面這些,是林黛玉在信裏寫給江菱的,而且林黛玉還說,不知怎麼的,現在回府的時候,舅母的臉色忽然好看了許多,雖然還是有些勉勉強強的樣子,但卻不再像從前那樣,偶爾還會問些奇怪的話。北靜王第一次陪她回門的時候,王夫人甚至還留着他們過了夜,真是太奇怪了。
這封信裏沒有夾頁,所以江菱也不知道,北靜王那裏是否還有第二種說法。
但是……
榮國府式微,賈母不得不求助於史家。
林黛玉回門,王夫人一反常態。
這兩件事情湊到一起,怎麼都覺着有些不對勁,像是要攀附北靜王這棵大樹似的。
江菱在回信裏隱晦地提了提,但是卻沒有明言,而且在信裏還附帶了些銀票,說想略盡些自己的綿薄之力。她知道榮國府散了之後,府裏的丫鬟們多半過得不太好,便想着能幫襯一些便算一些。上回鴛鴦想要尋死,還是雪雁死拉活拽把她給救下來,硬是用十倍的贖身銀子,逼着榮國府放了人。據那府裏的管事媳婦說,要不是因爲府裏實在捉襟見肘,還不一定放呢。
江菱知道之後,曾暗自慶幸了很久。
現在榮國府比起一般的富貴人家,已經沒有什麼兩樣。原先的那種花團錦簇,已接近消逝了。
不過按照江菱所知道的,這事兒肯定還沒完,榮、寧二府的那幾位老爺,一不小心就能把府裏的積累全都消耗一空了,再加上這兩年府裏進益頗少,多半還沒到最悽慘的時候。
但願到時候,他們不要因此牽連上林黛玉纔好。
如此又過了小半月,江菱終於聽到了塵埃落定的消息。
康熙把揚州城上上下下都清理了一遍,而且因爲皇帝親自坐鎮的緣故,動起手來方便多了。雖然表面上揚州仍舊平靜,但在暗地裏,卻已經不知道翻了幾回天。這段時間梁大總管忙得不見人影,據說單單是傳旨,就快要把他的兩條腿都給跑斷了,其間勞累自然無需贅述。
倒是江菱安安穩穩地養了一段時日,除了每隔兩三天,便要見一見那些富商太太,隔上三五天,便要見一見揚州城大小官員的夫人們,替康熙旁敲側擊幾回,卻也無甚大事。
至於讓江菱擔心了很久的那些南洋客商,被康熙放回去了一部分,還有一部分,連同那些不知從哪國來的使臣們一起,留在揚州城繼續議事,據說是要敲定明年的商貨來往協定。
但最起碼,禁止罌粟鴉片入境的條例,已經發往了江南和嶺南。
事態似乎一日日地變得更好,也一日日地變得更加明朗。江菱初時還有些擔心,康熙會不會重設海禁,又或是不會阻攔罌粟入境,但現在看來,似乎一切都是自己多慮了。
又是一個炎炎夏日,又是一場暴雨。
江菱讓人在樹蔭下架了個鞦韆,讓侍女們推着她慢慢的搖。雨後的空氣相當清新,闔上眼睛慢悠悠地搖晃,便是一場極大的享受。忽然不知道爲什麼,周圍一下子變得相當安靜,連推着鞦韆的侍女都停頓了一下,然後才顫顫巍巍地,繼續將她往前推。
江菱睜開眼睛,回身望去,果然看見康熙站在陽光裏,靜靜地望着她。
這些天,尤其是到了揚州城,每到午間休憩的時候,他都會過來看看她,據說是自己乏了,想讓她陪着說說話兒。江菱從鞦韆上下來,稍稍福了福身,再起身時,才發現身邊的人都已經走乾淨了。
康熙笑了笑,走到她跟前,將她攬在懷裏,低聲問道:“今日可好?”
夏日的陽光微有些刺眼,龍袍上精緻的刺繡與她距離不過半寸,似乎殘留着一絲淡淡的龍涎香。她靠在康熙懷裏,閉上眼睛,輕輕笑道:“自然是極好的。”
康熙亦笑,用指背拂了拂她的面頰,問道:“累了麼?”
江菱搖搖頭。每日除了跟那些夫人太太們聊聊天,試探一些事情,再問問那位南洋客商的太太,她丈夫的船上都有些什麼貨物之外,便再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了。還真稱不上累。
康熙低頭望着她,原本殘留的那一絲煩躁之氣漸漸散去,眼神裏亦帶了些許溫存之色:“等再過兩日,朕帶你去南邊兒,看看海,可好?”
江菱有些驚訝,稍稍擡頭望着康熙,再去南邊?
再往南就是杭州了,康熙這是要去杭州麼?
她不知不覺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康熙搖頭笑道:“不是杭州,還要再往南一些。朕要到福建去看一看,先前交代他們的事兒,到底有沒有辦成。再有就是,去一趟廣州。”
江菱這回真是徹徹底底地驚訝了,福建也就算了,廣州?嶺南?
在她的印象裏,康熙皇帝南巡,從來沒有去過那麼遠的地方。
許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康熙笑道:“還有些事兒,非得朕親自去辦不可。雖然南邊兒確實很熱,到到了秋日,應該會涼爽一些。”而且那些使臣們實在是頭疼。
江菱愣了很久,才喃喃道:“但廣州——那可是個冬日草木長綠,春節繁花似錦,終年不下雪,連落葉都甚少見到的地方啊。”秋天去,他確定不會比這裏更熱麼?
康熙愣了愣,亦有些不確定道:“應該,如此。”
江菱撫額。
她是不是應該讓康熙多準備些冰塊?
江菱眨眨眼,琢磨着是不是應該把這事兒告訴他。但問題是,她根本不應該知道嶺南的事兒。一個從小長在江南,又輾轉蜀地,最後在京城裏住了好幾年的小姑娘,是不應該知道這些細節的。
因此江菱便犯了愁,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從夢裏提醒康熙,嶺南的氣候極熱。
康熙低頭望了江菱很久,笑着點了點她的面頰,道:“回神了。”
江菱一呆,忽然意識到自己還在康熙懷裏,禁不住又有些窘,輕輕掙扎了一下。康熙猝不及防,居然被她掙脫了出來。不過他輕輕一攥,又將她攥回了自己懷裏,攬住她的腰笑道:“此處沒有閒雜人等。”
剛剛他在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讓他們全都離開了。
江菱又窘,不過這回卻乖了,任由身後那人抱着自己。
康熙又低低地笑出聲來,擡頭望了望刺眼的陽光,又續道:“這回南巡的時間有些長,朕讓一些人先回京去了,又替換了另一些人過來。到時見到身邊的人換了,可莫要大驚小怪。”
順便還能將這裏的消息和京城的做交換,畢竟京城裏還有幾個大學士,還有太皇太后坐鎮呢。
江菱對這些事心知肚明,但卻一點兒都沒有表露在外,笑道:“理當如此。”原本按照道理,康熙是不用跟她說這些話的。
康熙笑了笑,又續道:“不過等到了嶺南,怕是又要勞煩你去問一問他們了。朕真是不知道,那些選上來官兒們,到底是不是八股文做多了,又或是雜書看得少,居然一問三不知,還不如你知道的多些。你說,你是不是上天賜給朕的福祉?”
雖然帶着半玩笑的性質,但語氣卻是有些認真的。
江菱訥訥道:“皇上這是說的什麼話。”卻暗自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太過鋒芒畢露了。
但康熙卻笑道:“朕卻是深以爲然。西洋南洋之事本就難懂,而且非是正統,朝中熟知的人寥寥無幾。朕早先還是從幾個傳教士,亦是朕的西席,從他們口裏聽到了一些。但現如今看來,確實你知道的要多一些。你說,你是不是朕的福祉?”隨後附在她耳旁,用一種極輕且微微上挑的語調,又說了一個字:“嗯?”
江菱被他弄得更窘,但又不好去解釋,只能含含糊糊地應了。
康熙被她這副樣子弄得忍俊不禁,知道姑娘家面皮薄,便不再撩撥她,而是換了個姿勢,讓她正面對着自己,低聲道:“不管如何,這事兒你當居首功。”他一貫是個賞罰分明的皇帝。
江菱眼神往旁邊躲了躲:“那、那皇上想要做些什麼?”
康熙看了她很久,直到她的眼神開始四下亂瞟,耳根子也隱隱地有些泛紅,才悶悶地低笑出聲來。聲音不大,但聽在江菱耳朵裏,卻讓她感覺手心癢癢的,很想要擰他。
康熙先她一步鬆開手,漫不經心道:“朕還沒有想好。”
你——
江菱想笑,但是更想狠狠地踩他一腳。
康熙笑了數聲,才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道:“莫急,等朕想好了,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回去睡會兒罷,晚間還有個宴,需要你出席,仍照着往常一樣,試着能不能問出些什麼來。”
江菱稍稍斂了表情,說了聲好。
隨後康熙又叮囑了她一些話,便離開了。等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線裏,剛剛那些離開的侍女們才又聚攏回來,替江菱慢悠悠地搖着鞦韆。江菱想起他剛剛的樣子,眼神又開始四下亂瞟。
如果康熙剛剛沒誆她的話,今天晚上,應該是最後一場應酬了。
但不知道能從她們口裏,問出些什麼話來。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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