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第 105 章
惠嬪亦冷笑着望了賈元春一眼,重新將矛頭指到了江菱身上:“貴主子與雲嬪的淵源,大可以追溯到兩年之前,這是宮裏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二位‘恰逢其會’,倒也不算是錯。”
賈元春聞言,臉色又變,但這回目光卻落在了江菱身上。準確地說,是落在了江菱和惠嬪兩個人身上,眼神比起剛纔,多了一點兒隱忍的狠厲,不過卻被很好地掩飾住了。
江菱輕輕咳了一聲,道:“愧不敢當。”
三個人頓時僵持在那裏,連帶着太后都有點兒僵硬。宜嬪時不時朝這邊望過來一眼,似乎是在看好戲。江菱垂下目光,仍舊跟從前一樣,不看不聽,不言不語,將沉默二字發揮到了極致。
良久之後,太后才道:“你到哀家跟前來,哀家有話同你說。”
江菱道了聲是,走到了太后跟前。趁着這時的空閒,她稍稍朝四周圍望了一眼:賈元春仍舊在隱忍着,惠嬪則將所有的情緒都擺在了臉上,宜嬪在看好戲,榮嬪從來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反倒是德嬪,不知什麼時候跟着榮嬪念起了佛,同樣是一副事不關己的神情。
剛剛還半闔着眼睛的太皇太后,猛然坐直了身子,讓蘇麻喇姑過來給她揉肩膀。
江菱垂下目光,在太后跟前停住了腳步,一副聆聽垂訓的樣子。
太后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許久,最終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兩年之前,太后和江菱的關係,還算得上是不錯。當初太后出宮禮佛,江菱陪侍,還有過一段愉快的相處時間。但到後來,因爲那個子虛烏有的預言,說江菱與國運相沖,偏偏太后又很信這個,於是便對江菱有些微妙起來。
等到江菱從熱河歸來,康熙明裏暗裏地護着她,便更加地微妙了。
因此現在……
現在江菱腹中懷着孩子,不管太后對她的態度如何微妙,都要在明面上看顧她。於是便道:“等散宴之後,你到我宮裏來一趟,我有些話要單獨跟你說。”
江菱仍舊恭謹地應了聲是。
“好了,回去吧。”太后意興闌珊地揮了揮手,“有事兒等回宮再說。”
江菱暗暗地鬆了口氣,知道這一關算是過了,便垂首稱謝,朝等候在一旁的那兩個嬤嬤走去。在經過賈元春身邊的時候,她明顯能感覺到賈元春隱含的怒意,也不知道是因爲自己,還是因爲惠嬪。
經過惠嬪身邊時,她清清楚楚地聽見惠嬪道:“你倒是命大。”
一字一字地,彷彿咬碎了銀牙。
江菱笑笑,裝作沒有聽到,扶着嬤嬤們的手,走到宜嬪和惠嬪的中間時,忽然宜嬪站起身來,吩咐身邊的大宮女:“扶我去更衣。”隨後走到江菱跟前,咬着江菱的耳朵道:“你的運氣不錯。”
江菱的腳步停頓片刻,疑惑地望着她:“運氣不錯?”
宜嬪冷笑一聲,目光落在了江菱的小腹上,冷然道:“不然呢?要不是你運氣好伴駕南巡,哪裏能……”她剎住話頭,輕輕地吁了一口氣,才道,“要不是運氣好,剛纔你至少有三次機會,會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不過我想,即便是你死了,多半也沒有什麼人會在意的,莫要以爲一個恰逢其會,便能飛上枝頭當鳳凰,能被萬歲爺正眼瞧上的女子,現在還沒出世呢。”
江菱清清咳了一聲,道:“宜嬪言之有理。”
宜嬪又瞥了她一眼:“算你識相。”便扶着大宮女們的手,施施然地遠去了。
江菱亦扶着嬤嬤們的手,一路經過德嬪和榮嬪,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現在案桌上的東西,她完全不敢再吃了,誰都不知道,在她剛剛離開的這一小段時間裏,是否有人動過這些點心和茶水。
江菱藉口茶水涼了,讓嬤嬤們給自己倒了盞溫水,捧在手裏慢慢地飲着。
上面的賈貴妃和惠嬪,各自在太后跟前各執一詞,爭吵開來。
賈元春暗諷惠嬪信口雌黃,惠嬪亦聲稱自己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反倒是貴妃娘娘自己多慮,但字字句句不離雲嬪,擺明了暗指賈元春爲人作嫁,今天帶着這株梅花樹來,就是爲了給江菱作嫁衣裳的,意在挑起賈元春的怒火。抱琴在一旁拉了很久,纔沒讓那兩個人當衆爭吵起來。
太后頭痛地指着惠嬪道:“你這個口無遮攔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
惠嬪絲毫不以爲意。口無遮攔四個字,要是用的好了,那可真真是一杆好槍。
兩人各個爭執了片刻,僵持不下,被太后分別指責了兩句,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那盆鳳凰形狀的梅花,仍舊在雪地中央灼灼綻放着,看起來相當刺眼。江菱捧着溫水飲了片刻,看看那株梅花,又看看上面的幾個嬪妃,忽然在想,要是這盆花忽然……
嘩啦啦——
不知從哪裏潑來兩杯茶水,朝雪地上蔓延開來,不多時便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這裏雖然被清理過一次,但仍舊殘留着一些薄雪。剛好宜嬪從外面更衣(如廁)回來,經過那一小片地方,腳底忽然一滑。她若無其事地站穩身子,讓人扶着自己,回到席位上去了。
衆人賞玩了一會兒梅花,賈元春便讓榮國府的小廝上前來,將那盆梅花抱下去。
相當不巧,小廝走過的地方,剛好是宜嬪經過的那一片,上面結了一層薄冰,他腳下亦是一滑,踉蹌着摔了出去。那盆梅花雖然被他牢牢地護在懷裏,但還是歪了一下,幾片花瓣飄飄悠悠地散落下來,連一截梅枝也歪到了半邊。雖然花盆還是好的,但——
那棵梅花樹的形狀,已經不像是鳳凰了,反倒像是一隻歪着脖子的山雞。
一時間妃嬪們目瞪口呆,連下面的王妃和世子妃們亦剎止了聲音,呆呆地看着上面的變故。那位抱着花盆的小廝亦呆愣愣的,站在正中央,完全沒搞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江菱默默地低下頭去,暗想,原來不止一個人在使壞呀。
“你、你……”賈元春指着那小廝,氣得直撫胸口。
“咳。”原本靜默良久的德嬪擱下茶盞,笑道,“貴主兒,這雪天地滑,加上這小廝也不是故意的,便饒了他這一遭罷。”
宜嬪喫喫地笑了兩聲:“你倒是心善。”
德嬪亦斜了宜嬪一眼:“我近日在學着唸佛。”
場中霎時間沒有了聲息,賈元春狠狠地瞪着那位小廝,眼睛慢慢地紅了。小廝不知所措地站在當場,不知過了多久之後,纔有人出來打圓場道:“還是算了罷。正如方纔太皇太后所言,這宮裏沒一個掌鳳印的,那便無人有福氣享用這盆花。噢,太皇太后恕罪,我、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是一時心直口快。請太皇太后恕罪。太后恕罪。”
是惠嬪。
一番“心直口快”的暗諷之後,惠嬪便急急地朝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叩首,爲剛剛的言行認錯,一副自己剛剛知錯的樣子。惠嬪是經過嬤嬤們調.教數年的,從儀容到禮儀再到言辭,絲毫沒有差錯,完全看不出剛剛的口無遮攔。
地面上的薄雪融化了,浸溼了惠嬪的膝蓋,但卻未曾起身。
太后搖頭道:“還不扶着你們主子起身,瞧瞧,成個什麼樣子。”
旁邊的嬤嬤們忙不迭扶惠嬪起身。惠嬪堅持不起,連叩了兩三個頭纔算完。這邊撇扯乾淨之後,惠嬪又斜睨了賈元春一眼,賈元春和榮國府那邊,已經亂成了一團糟。
那位小廝在德嬪、惠嬪的力保下,倒是沒受什麼皮肉傷,可賈元春卻當場青了臉色,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這一盆梅花當然是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那句“這宮裏沒一個掌鳳印的,那便無人有福氣享用這盆花”,卻是直衝着賈元春來的,字字句句都指到了她的身上。
更別提那一盆鳳凰形狀的梅花樹,本想討個好彩頭,但卻落到了別人的手裏,變成了一把刀。
惠嬪號稱自己心直口快,每一字每一句都讓賈元春下不來臺,但偏偏那些話又落不到實處,除了讓太后教訓兩句之外,便沒有什麼實質的懲罰。除了賈元春被硬生生氣着了,其餘的妃嬪們俱因爲事不關己的緣故,各自在旁邊看戲。
直到太皇太后緩緩起身,纔打破了眼前的僵局。
“我乏了。”太皇太后道,“蘇茉兒,扶我到裏面歇息片刻。”
“恭送太皇太后。”
……
太皇太后一走,場面便彈壓不住了。寒梅已經毀去,這場賞花宴,便顯得有名無實。兩個大宮女匆匆忙忙地上前,理了理那盆梅花,但因爲它剛剛掉落了好幾朵花,又被撞歪了一截,不,是三四截枝條,還掉落了不少花苞下來,即便有大宮女精心整理,也只能將這株梅花,從一隻落水的山雞變成了豔陽高照的山雞,與剛剛風姿綽約的形狀,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即便這是一株世間罕有的品種,現在形狀已毀,價值至少打了三折。
賈元春靠在抱琴的胳膊上,胸口悶悶地堵得慌。
剛剛惠嬪的那些話,一字字地都刺在了她的心裏。心直口快?怕是專門針對自己罷。
賈元春狠狠剜了惠嬪一眼,但因爲是在正式的場合,需要維持着表面的儀態,便沒有發作。她緩了口氣,招來另一個小丫鬟,問道:“母親那邊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這場賞花宴,有兩成是爲了賈元春,但有八成,卻是爲了榮國府。
“回大姑娘話。”那位丫鬟壓低了聲音道,“事兒不成。表姑娘一直緊緊地跟在北靜王太妃身邊,不管我們用什麼法子,都沒辦法把她單獨叫出來。您說,北靜王太妃在跟前,我們也不好造次呀。剛剛太太還說了,想要藉着您的名義,將表姑娘單獨叫出來,讓她幫着二姑娘說說話呢。”
尤其是搭上諸王太妃的線,將府裏的姑娘們都送出去。
賈元春稍微沉思片刻,便道:“我知道了。”
她們談話的情形,落在江菱的眼裏,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那位丫鬟,是王夫人身邊的彩雲。自從金釧離開之後,彩雲便當了王夫人跟前的大丫鬟,掌着府裏的許多事兒。一來二往地,便成了王夫人的心腹。賈元春跟彩雲兩個人在那裏商議,怎麼想,都有點不對勁。
江菱思忖片刻,將嬤嬤們叫過來,低聲吩咐了兩句話。
嬤嬤們先是驚訝,但因爲江菱堅持,便有一個人匆忙走到林黛玉身邊,悄聲說了兩句話。片刻後那位嬤嬤回來,對江菱道:“主子,王妃說了,她定會寸步不離地跟在太妃身邊,請主子莫要擔憂。不過剛剛王妃還說,榮國府的二太太,想借着王妃的名義,將自己府裏的姑娘,還有孃家的幾個姑娘,介紹給幾位王妃和世子妃認識。王妃不敢應下,想讓老奴來問問主子。”
江菱沉吟片刻,問道:“北靜王太妃那邊怎麼說?”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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