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第 117 章
江菱閉上眼睛,問道:“還有麼?”
薛寶釵想了想,又道:“還有一些流傳的小道消息,我卻記不清了。畢竟經年累月,府裏流傳的消息不少,府外流傳的消息,則更是衆說紛紜,誰都不知道哪個纔是對的。但我們府裏,確實對雲主子動過心思,後來不知爲何,不了了之了。”
江菱重重地靠在背後的大樹上,問道:“還有麼?”
悠揚的佛號聲迴盪在空氣裏,繚繞的香氣混合着雨後清新的氣息,在空濛山谷裏久久迴盪不去。薛寶釵彷彿徹底墜入了夢境裏,看着眼前的江菱,喃喃自語道:“還有,還有就是,有小道消息說,雲主子是狐狸精轉世,這纔在宮裏如魚得水,連‘生辰八字與國運相沖’,都動搖不了萬歲爺的寵愛。因此,因此有人提議二太太,‘應該讓大姑娘跟她換命,將她的福運都換過來,我們府裏便能蒸蒸日上了。’這也是一個婆子說的。”
說到此處,薛寶釵忽然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像是心裏壓了很久的話,終於說了出來。
江菱的聲音有點澀:“我記得她們曾經說過,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很好。”
薛寶釵怔了怔,搖頭道:“但這話兒沒有多少人會相信的。要是大姑娘的生辰八字好,怎會到現在,都未曾有一子半女誕生?我聽娘說,貴妃娘娘自從進宮開始,便一直處在一個風口浪尖上,表面上看榮寵無限,步步高昇,但事實上,卻從未得蒙皇上召幸,不過是個空殼子罷了。還有人說,皇上一早便厭了榮寧二府,不想誕下帶有賈家血脈的子嗣,這才一連十餘年,都不曾召幸過。”
江菱輕輕地吁了口氣。十餘年前,康熙倒是心計頗深。
不過,要是康熙心計不深,也不會坐穩這個帝位。
如此說來,早在很久以前,榮國府便已經上了皇家的黑名單,現在不過是集中爆發而已……江菱想起當初自己那些話,禁不住又在想,自己當初到底是對還是錯。
確實不願意累及無辜的人,但是更不願意惠及某一些人。
江菱緊緊地抿了一下脣,臉色隱有一絲泛白。她問道:“那你們府裏,可還留有多少人?”
要是榮國府裏留的人不多……薛寶釵道:“噢,主子問的是這個。府裏倒是沒有多少人了,年前便被遣散了一半,現在又零零碎碎地遣散了不少,除開幾個心腹大丫鬟之外,便只剩下府裏的幾個主子了。早前聽聞,雲主子宅心仁厚,甚至自個兒出銀子替府裏的丫鬟們安置,讓她們安心嫁了人,有個甚好的前程,府裏有這個心思的丫鬟,都自個兒謀求出府了。”
江菱喃喃道:“也就是說,其實已沒有多少人了。”
薛寶釵續道:“正是如此。現如今榮國府自身難保,便不當再養這麼多丫鬟小廝。能養幾個得力的,已經是天大的恩賜。前兒還說呢,要趁着大姑娘、林姑娘,還有云主子您,給榮國府擡了身價,將二姑娘給嫁了出去,現在三姑娘也在議親了。唯有四姑娘年紀尚小,天天嚷嚷着剪了頭髮做姑子去,任誰都勸說不住。這……”
江菱問道:“二姑娘嫁給了誰?”她可從來沒聽過中山狼的名號啊。
薛寶釵道:“嫁了一個外放的小吏,亦是家底殷實的,但卻沒有功名在身。”
江菱輕輕噢了一聲。沒嫁給中山狼,反倒嫁給了一個外放的小官,將來的命運亦有了改變。家底殷實卻沒有功名在身,想來是衝着榮國府的名號去的,賈迎春應該能過得好些。
想到這裏,江菱便略有些安心,又問道:“那你們湘雲姑娘呢?”
江菱記得清清楚楚,當日王夫人想要送進宮的名單裏,史湘雲也佔了一個。
薛寶釵道:“湘雲姑娘還在自個兒府裏呢。據說再過兩日,便要來府裏住着。”
又是一時的靜默。
江菱腦海裏隱隱作痛,一時想到剛剛她們的借命之說,又想到自己原先的那些舉動,腦子裏更加混亂了。確實榮國府裏的腌臢事兒不少,江菱也沒想着要幫到所有人,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將一些無辜的人帶出火坑罷了。但現在看來,她的綿薄之力似乎有些過火了。
既然榮國府的姑娘們,有多半都已經跳了出去,那事情便到此爲止罷。
將來不管是她們的老太太,還是二太太,又或是那些亂出主意的婆子們,到底會有個什麼下場,她一點都不想管。其實有時候,江菱還蠻想順水推舟的。
比如,到榮國府裏那個碎嘴的婆子,江菱很想讓她嚐嚐什麼叫借命的滋味兒。
江菱恨恨地想了片刻,又因爲時間已經不早,便輕輕地一彈兩指,將薛寶釵送出了夢境,自己亦在現實裏醒了過來。
牆角的更漏淅淅瀝瀝,剛剛漫過了午時三刻的線。
那些女官們已經用完午膳歸來,正預備着給江菱一份兒新的教材,讓江菱學習學習,如何才能更好地當一尊木雕泥塑。江菱因爲在夢裏聽到了那些話,精神有些蔫蔫的,連勁兒都有些不足,加上刻意做出一副面無表情的神態,那就更像是一尊木雕泥塑了。
女官們今天仍舊是很滿意。據說太后那裏也很是滿意。
這樣一來,一個木呆呆無表情的江菱,便不像是一個狐媚子了。
江菱聽聞太后對她的判詞,再一次地哭笑不得。
等到晚些時候,出去打探消息的嬤嬤回來了。江菱屏退了女官,請嬤嬤落座,聽見嬤嬤說道:“現如今京城裏可亂得一團糟,連王爺的名聲都不大管用了。據聞寧國府的賬目被搬到刑部尚書案頭,一條條地跟大老爺對,但凡是錯了一處,都要在寧國府的案底上記一筆。那些個豪奴們,倒是被官府下獄了,還有不少人想要大義滅親的,可惜不過是些毛毛雨。據說現在暫定了罰俸三年,但到底後果如何,還要等北靜王那邊出了結果之後,才能下結論。”
江菱靜靜地聽了片刻,又問道:“那金陵護官符?”
嬤嬤道:“這便是皇上最恨的‘黨爭’了。雖然是遠在金陵,與京城沒有什麼關係,但這種盤根錯節的風氣要是帶到朝堂之上,那便是一樁天大的事兒。據聞皇上已經下了旨意,要將這些盤根錯節的紐帶全都斬斷,朝堂之上不容許這些人把持,又將幾個牽連的官員給免了職,還連累到了一位親王。那位親王,據說是金陵王家在京城裏經營許久的靠山。”
江菱胸中的鬱結之氣散去了不少,又道:“繼續罷。還有麼?”
嬤嬤又道:“年初薛家犯案,年中王家罷官,年尾賈家折損了一半,這三件事情連起來,便將金陵護官符給撕爛了一大半。雖然還有一個史家沒有動靜,但史家的姑奶奶是榮國府的老太君,史家的一位姑娘,過些日子又要被接到榮國府裏,據說是再結一門親。現在薛王賈氏四家,廢的廢,殘的殘,獨獨剩下一個史家。他們要是不攀附,怕是再也熬不住了。”
江菱閉上眼睛,喃喃道:“如此說來……”
嬤嬤又續道:“原本賈家還有一門親,便是姑蘇的林家。但因爲林家主事兒的亡故,這門親便漸漸地淡了。到後來表姑娘嫁給北靜王爲妃,才慢慢地好了些。可北靜王是這回主持清查戶部的人哪,哪裏能再容得他們置喙。據說這幾天,榮國府忙忙亂亂的,老爺們設法給北靜王遞帖子,太太姑娘們亦設法跟王妃通氣兒,俱吃了個閉門羹。”
江菱暗暗點頭。這便是十天之前,北靜王帶走林黛玉,又被王夫人堵門的緣由了。
她將事情前前後後地想了片刻,隱約理清了一條線索,但是卻因爲事情不明晰,線頭還若隱若現的,扯不出來。偏偏剛纔在夢境裏,賈母和薛寶釵的那一番話,又讓江菱感到心煩氣悶,便對嬤嬤道:“但不知嬤嬤這兩日,可有出宮的機會?例如替我出去採買一件首飾,或者還願?”
現在江菱身懷有孕,不便出長春宮,便希望嬤嬤們能替她去看看。
嬤嬤想了想,道:“替主子去寺裏還願,當是使得。”
江菱便道:“好。如此便煩請嬤嬤,替我去做兩件事:第一件是打聽清楚,榮國府捕風捉影,意圖認我爲養女,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這事情在夢裏問不清楚),第二件事,是榮國府曾想要借我的命,給他們家大姑娘換一個福運,你去問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要是時機得當,便將此事捅到太后跟前。要狠且穩當。”
既然太后信命,那便不妨藉着這個機會,讓太后親眼見見這樁事兒罷。
但不知道,如果太后親眼瞧見,有人想要讓她跟賈元春換命,會是個什麼表情。
嬤嬤想了想,便道:“這第一件事兒好辦。但第二件事兒,太后可不會輕易出宮啊。”
江菱笑了笑,道:“你們去辦就是。我會設法讓太后出宮住幾日。”
嬤嬤鬆了一口氣,道:“姑娘放心,老身等定不辱命。”
當初江菱進宮之前,那位大人總共留了兩個嬤嬤、兩個奶孃、還有四個新來的嬤嬤在京城。江菱帶了兩個人進宮,餘下的六個,便留在京郊的宅子裏,一面頤養天年,一面預備着等候江菱吩咐。這些年江菱待她們亦很好,現在要讓她們打探消息,應當是極容易的。
甚至連宮裏的兩個嬤嬤,都不需要怎麼出去。
江菱又仔細地叮囑了片刻,確認事情再無遺漏,才暫且平復了心情。
嬤嬤們離去了,宮裏便只剩下太監和宮女,還有太皇太后、太后留下來的幾個女官。江菱歇了片刻,便又在第二天,給太后製造了一場夢境,讓太后出宮禮佛還願。當然,爲了表示虔誠,這回太后身邊除了兩個親信嬤嬤,沒有帶任何一個人。
第三日上頭,便傳出了榮國府要做法事的消息。
江菱在宮裏安靜地等待着,直到午間,才藉口自己要回屋小憩,將女官們都屏退了出去。
然後,她便如前日一樣,製造了一場夢境,將邢夫人引到了夢境裏。
爲什麼選擇邢夫人,其實是有講究的。
前兩天她剛剛見過賈母和薛寶釵,要是今天再見一面,難免會讓人起疑。剛好邢夫人是府裏的正房大奶奶,又偏巧被推到了權力中心的外.圍,自己還習慣了明哲保身,正好滿足“將一切都看在眼裏,但是又沒有防備心”的那一類,因此便被江菱帶到了夢境裏。
夢裏仍舊是冬日的榮國府,富貴錦繡,一派的祥和安寧。
邢夫人在園子裏慢慢地走着,自語道:“許久沒有這樣安靜了。雖然知道是夢,但還是忍不住讓人心生喜悅。”她慢慢地往前走了兩步,忽然腳步一頓,道:“不成,現在府里正亂着呢。老太太當真是魔怔了,居然僞造了一份兒收養的文書,說雲嬪是府裏的……這誰肯信呢。二房裏的那個更加魔怔,居然會聽信別人的話,要給元春和雲嬪換命。要我說,除了二房那個喫齋唸佛的,這府裏也沒有誰會相信換命之說了。真真兒是病急亂投醫。”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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