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興師問罪
熙豐六年
四月初七
賈琮並十數個小廝架着幾輛縞素的馬車,緩緩使進寧國府東角門。
府外看起來並無異樣,一進府內恍如進了幽冥地府。
四處掛白,旗幡林立,銘旌已就,靈堂妥帖。各家下人均素服戴孝,上百名做水陸道場、洗冤解業醮的和尚、道士早已到了,法器俱全,候在當地。
賈琮一進來,就有許多管事、小廝圍了上來,把賈珍遺體拉走處置。
賈琮也不懂這些事,任由他們去忙,自己下馬走進靈堂。
見靈堂上棺槨、白布雲頭幔帳、輓聯、供桌、香爐、長明燈、火盆、親屬並賓客桌椅板凳等等各色事物井井有條,心中暗贊尤氏遇事不慌,有大家氣度。
“琮哥兒,你回來啊?”賈璉從後堂鑽出來,正見到賈琮。
賈琮臉色沉重,點點頭,打了個招呼。
“珍大哥哥怎麼出了這檔子事?”
賈琮苦笑:“山林中遇虎,咬死了幾個人,馬又驚了,珍大哥墮馬受傷,又被馬蹄踏在胸口……唉。”
賈璉嘆了口氣:“事已至此,也只能盡力料理後事了。對了,你可見了老太太?”
“還沒,剛把珍大哥送回來。怎麼沒見到珍大嫂子?”賈琮道。
“珍大嫂子傷痛過度,不能理事,在房中歇息。”
“那如今是誰在裏頭掌理諸事?”
“是你鳳嫂子。”
賈琮點點頭,歷史有驚人的慣性,雖然死的是賈珍,王熙鳳依舊協理了寧國府。指了指周圍佈置,道:“如今也只有鳳嫂子有這個才能了。”
“誰又在背後嚼我?”人未至聲先至,一身素服、銀釵的王熙鳳從後堂出來。
“給鳳嫂子請安。”賈琮微笑道。
王熙鳳白了他一眼,道:“見過老太太了?”
賈璉幫他答道:“琮哥兒剛把珍大哥送回來,還沒得空過去。”
王熙鳳拉着他就走:“老太太一天催八遍,讓伱回來立刻過去,你還在這幹什麼,跟我過去。”
賈琮本想去看看尤氏、秦可卿,無奈被她拉上了車。
上了車,王熙鳳盯着賈琮看了半天,才低聲道:“琮哥兒,你老實告訴我,珍大哥究竟是怎麼沒的?”
賈琮被她銳利的眼光看得心中有些發毛,皺眉道:“鳳嫂子這話何意?宗人府的文書上寫的還不夠清楚?”
王熙鳳噗嗤一笑,道:“下流種子跟我肏鬼,算了,人都沒了,我也懶得理這些事。那你說說你和蓉兒媳婦又是怎麼回事?”
賈琮心中一驚,沉聲道:“鳳嫂子的話我越聽越糊塗。”
“還給我裝相。昨日我去看蓉兒媳婦,告訴了她珍大哥的事,哪知她不先問珍大哥,卻先問你,請你給嫂子說說,這是爲何?嫂子也挺糊塗。”鳳姐兒似笑非笑地道。
賈琮苦笑道:“鳳嫂子,你不會認爲我和蓉哥兒媳婦有什麼吧?”
“你覺得呢?”鳳姐兒嗤笑道。
“鳳嫂子這麼精明的人怎會有這種荒謬想法?即便小弟和賈瑞一般下流無恥,但你看我纔多大點?蓉哥兒媳婦會和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有什麼瓜葛不成?
她先問我,無非是已知道珍大哥的噩耗,故而轉念想到我,畢竟咱們家就我和珍大哥同去,問我一聲,不是順理成章之事?”
鳳姐兒上下打量了賈琮一眼,確實不大可能,可卿怎會看上一個十三四的孩子,況且還差着輩兒。
不過聽到賈琮提起賈瑞,她立刻想起那天被偷窺之事,忍不住擰着他耳朵罵道:“你還說,我看你比賈瑞這畜生下流一百倍,連嫂子都要偷看,還要臉不要。”
賈琮喫痛,忙握住鳳姐兒的手,威脅道:“嫂子再不住手,我可又要無禮了。”
鳳姐兒臉一紅,忙縮手回去捂着胸口,啐道:“什麼好下流種子,哪裏學的這些下三濫玩意兒。”
賈琮笑道:“我本是正經人,嫂子非要逼我不正經,我有什麼辦法?”
鳳姐兒哼了一聲不去理她,扭過頭去,野牛肏的小畜生,莫非你偷看老孃小解也是我逼的?下流東西,不得好死。
馬車很快駛到榮國府儀門前,王熙鳳和賈琮下車,穿過垂花門,往榮慶堂走去。
堂上賈母並兩位太太、薛姨媽,以及各位姑娘、賈寶玉都在,見王熙鳳和賈琮進來,各位姊妹都站起來見禮。
賈琮終於又見到寶姐姐,可他也不敢多看,只是“一臉沉痛”地和各位姊妹打過招呼,暗中給寶釵遞了個“我很想你”的眼色。
寶釵似乎看懂了,臉色微紅偏過頭去,也不理他。
哼,演技這麼差還敢在老太太、太太面前賣弄,王熙鳳暗笑。
賈母沉聲道:“琮哥兒,你珍大哥怎麼出的事,你原原本本給我說一遍。”
賈琮忙轉頭給賈母等人請過安,一副影帝附體的樣子,嘆道:“當日一早……”
把經過又說了一遍,最後補了一句,“此事在場數十人並馮紫英、衛若蘭、陳也俊、韓奇等世家子弟皆可證明。且當日宗人府、刑部、大理寺、錦衣衛、太醫院均派專人檢視了珍大哥遺體,亦無異議。”
賈母無話可說,只得嘆了口氣,“珍哥兒出去打圍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怎麼這次偏偏……唉,看來也是天意。”
“老太太還不知道這個畜生做得好事!”賈赦突然從外面走進來,滿臉殺氣,喝道:“還不給我跪下!”
衆人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爲何大老爺突然這般憤恨。
賈琮回頭看了他一眼,淡然道:“琮不知犯了哪條國法家規,還請大老爺明示。”
“我今兒就讓你死個明白!”賈赦冷冷看了他一眼,轉頭對賈母道:“老太太,這小畜生打圍途中惹是生非,好勇鬥狠,當着衆勳貴、宗親的面,把青陽侯世子半邊臉都打爛了,如今青陽侯府給我下了帖子,讓我給個說法。賈琮,你自己說,有無此事?!”
“什麼?”賈母等人皆吃了一驚,青陽侯戚鋒掌着驍騎營,極受太上皇、皇上信重,如今世子被賈琮當衆凌虐,等於青陽侯府的臉面都被踩在地上蹂-躪,他怎會嚥下這口氣?
寶釵等小姐臉色瞬間雪白,琮哥兒闖了大禍了。
薛姨媽與王夫人對視一眼,還好,寶玉不是這個闖禍的性子。
賈琮哈哈一笑,道:“確有此事。不過大老爺說的並不全,當日戚徵飛揚跋扈,出言不遜,侮辱榮國一脈,”說着指了指自己。
“我,賈琮,挺身而出,與之賭鬥,教訓了他,此事在場勳貴、宗親都可見證。說來,他還輸了我一萬銀子,大老爺可着人討回,琮願獻一半入公中,聊表孝心。”
“你,你,死性不改,還在狡辯!”賈赦氣得七竅生煙,“今日我就處置了你,給青陽侯一個交代,免得他日你這畜生給家門招來大禍!”
賈琮見賈母、兩位太太一言不發,心中冷笑,看來都是想讓自己背鍋的意思。只是傲然看着賈赦,突然仰天狂笑,聲振屋瓦,絲毫沒將這個大老爺放在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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