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日月雙懸
次日,葉天士來同賈琮、林如海等人辭行。
“鹽院大人吉人天相,經一月療治,僥倖見效,如今林鹽院已然大好,往後只需善加調理,當會盡復舊觀。另再服用此藥五十劑,免除後患。”葉天士拿出一張方子。
林南忙接過,小心收着。
“幸不辱命,今日學生特來辭行。”葉天士道。
林如海、賈琮知道留不住這樣的高人,均好言相謝。
“先生,我妹妹身子如何?”賈琮想了想問道。
葉天士微笑道:“林姑娘先天不足,身子弱了些,卻無大病。平日裏有些咳疾,不過是孱弱日久,遷延不愈,耗氣傷陰,肺不能主氣,肅降無權而肺氣上逆作咳。
我已寫了開胃健脾、調理臟腑、潤燥養陰、顧護正氣的方子,只需按時服藥便罷。對了,那人蔘養榮丸切不可再服,服之有害無益。”
“人蔘養榮丸榮國府老太太也在服用,爲何林妹妹不能服?這不是補藥麼?”賈琮問道。
葉天士笑道:“補藥也要對症方纔有益。此藥用於心脾不足、氣血兩虧、形瘦神疲或病後、年老虛弱之人可矣。
林姑娘豆蔻年華,神思敏捷,肌膚潤澤晶瑩,雙目清澈明亮,哪有心脾不足之象?胡亂服藥,反而傷了腸胃肝腎。要治林姑娘的病,當從三處着手。”
“請先生賜教。”林如海忙拱手道。
“不敢。其一、須暢情樂志,不可時時憂鬱寡歡、悲苦自抑。心神鬱結,則百病生矣,此爲根本。
其二、須按時服藥,注意飲食、休息。其三、須多多走動,初時可緩步少行,循序漸進,終究以日行8000步爲宜。若能做到這三件事,林姑娘身子自然無憂。”葉天士拱手道。
林如海、賈琮忙謝過。
“區區薄禮不成敬意,望先生笑納,聊表在下敬慕之情。”林如海微一招手,林南忙捧着一個扁扁的木匣子走上來,裏面是萬兩銀票。
葉天士擺擺手,道:“學生略盡綿薄,豈受這般重禮,萬萬不可。”語氣甚堅,林如海也不好勉強。
賈琮笑道:“姑父,葉先生乃杏林高士,這些凡俗之物,他是不喜歡的。葉先生,待您的大作《溫熱論》定稿,可來神京尋我,我出銀子,讓其刊行天下,造福億萬百姓。”
“此事甚好,屆時我也當助一臂之力。”林如海笑道。
葉天士就等這句話,按捺住激盪的心神,拱手道:“葉桂謝過林大人、三爺高義。”說完飄然而去。
林管家忙親自送出去。
“真乃世外高人也。”林如海目送葉天士離去,讚道。
賈琮點點頭,道:“姑父,聽說前院已有不少鹽商送銀子來了,我們去看看?”
林如海點點頭,當先往鹽院衙門正堂走去。
但見鹽院衙門前兩進院子徹底被金山銀海所覆蓋,無數箱銀錠、銀冬瓜,還有不少金條金磚,堆得好似小山一般。
鹽院衙門各司官員、小吏、書辦們忙的團團轉,又要接收安置、又要登記造冊、又要檢驗成色、又要覈定數量,直忙的不亦樂乎,忽見林如海、賈琮二人出來,衆官吏、鹽商們忙齊聲見禮道:“參見鹽院大人、琮三爺。”
賈琮見他們雖忙得滿頭大汗,卻個個滿臉紅光,亢奮之極,笑問:“今兒才第一天,收了多少了?”
徐清噔噔噔小跑過來,肚子上的肉上下顛簸,十分滑稽,笑道:“才一個時辰已入庫五百餘萬了。”
“各位辛苦了,把這三天熬過去,過後再歇着。”林如海點頭道。
“我等謹遵大人吩咐。”衆人齊聲道。
賈琮陪着林如海轉身進去,笑道:“姑父,如今琮無事一身輕,也準備啓程返京了。”
林如海點頭道:“知道你要應今科武舉,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去的時候,把玉兒帶上,她留在神京,我才能放手在揚州與這羣老狐狸周旋。”
“姑父放心,我自會照顧好妹妹。望姑父也要多保重身子,爲朝廷效力也不急於一時,莫等正餐還沒上就先喫飽了,豈不遺憾?”賈琮道。
林如海看了他一眼,道:“伱覺得何時纔是正餐?”
賈琮左右看了看,低聲道:“這個當然要看太上皇了。”
林如海微笑點頭:“難爲你小小年紀就有這番見解。不過,聽聞太上皇退位之後,幡然醒悟,驅趕了宮內方士,戒絕了煉丹服砂,如今在宮內名醫聖手調理下,身子骨竟越發硬朗,時常還能接見重臣、宗親、勳貴。”
賈琮道:“竟有此事,怪不得有人說‘日月雙懸照乾坤’。”
林如海面沉如水,嘆道:“這般說也算貼切,究竟誰是日、誰是月,朝中卻難說的很了。”
回到內室,賈琮方纔開口道:“姑父,依我淺見,如今老太太他們送了大姐姐去了今上後宮,姑父你又是今上心腹重臣,這是盡人皆知之事。
如今賈家、林家已沒有選擇,不管別人如何取捨,我們只能奉今上爲煌煌大日,方纔有一線生機。”
林如海皺眉,道:“琮哥兒,聽你的語氣,似對未來十分擔憂。賈家一門雙公,何等顯赫,怎就到了一線生機的地步。”
賈琮苦笑,林如海雖是人才幹吏,卻也難以預料未來之事,道:“常聽人說,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從兩位老國公開創基業,到如今賈蘭、賈蓉等草字輩子弟,也傳了五世了。
且如今家裏皆安富尊榮、受用享樂者,祖宗便是留下金山銀山,也敗得差不多了,此琮不得不奮起之故也!”
林如海雖久在揚州,對家裏的事卻也有所耳聞,點頭道:“幸而這一代出了琮哥兒你這般俊傑,此天意吾家復興也。”
“琮不過是盡力而爲罷了。此番助姑父整飭鹽務,除了至親之情,也存了報效今上之心,以琮之見,這筆銀子送上去,正餐便不遠了。”賈琮低聲道。
“哦?何以見得?”
“聽聞今上素有雄才大略,當年義忠親王老千歲之變,朝廷內殺的人頭滾滾,單是侯府就除名了好幾家,受牽連的宗室王爺,更不知凡幾。
而今上不費一兵一卒,不僅置身事外,安然無恙,反而更得了太上皇賞識,傳與大位,可見今上之能也。”賈琮輕聲道。
林如海早年就在熙豐帝潛邸參贊事務,如何不知內中詳情,微笑道:“此乃今上德行之故也。”
“是是是。”賈琮點頭道,明明就是老謀深算,老奸巨猾,扯什麼德行。
不過也佩服熙豐帝的能耐,一個庶出的皇子,既不是長兄、又不是嫡子、平日裏又沒多大才幹、朝中又沒什麼根基、母族也不怎麼壯大、軍中更是兩眼一抹黑,竟超過衆多兄弟,一舉登上寶座,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不過我想,以今上之英明神武,以往沒銀子不好辦事也就罷了,如今這麼大筆銀子送上去,豈能不想着辦幾件事?”賈琮續道。
“說下去。”林如海點頭。
“以琮這些日子的體會,不管是誰,既要辦事,難免多多少少要得罪人,皇帝應該也不例外,而今上能得罪的,唯一人耳。”賈琮道。
林如海嘆道:“此乃難以避免之事。”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不管太上皇身子多麼硬朗,今上豈會一直甘於做個守成之君?若哪天發生了大的變故,而賈家又不能有所作爲,只怕危矣。”賈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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