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臥虎藏龍 3
雷泰是個雄壯魁梧漢子,二十六七歲模樣,國字臉,生得濃眉大眼,鼻直口方,眼神沉穩冷靜,年齡不大卻頗有風霜之色。
另一人,頭上微微有些短髮,隱隱可見戒點香疤,同樣身材高大魁偉,手長腳長,比雷泰略大幾歲,穿着破舊僧袍,脖子裏掛着一串念珠,神色平和,合十行禮。
賈琮眼睛一亮,這兩人精神氣度一看就不是常人,道:“兩位有些什麼手段?”
那和尚笑道:“貧僧與這位施主都有些三腳貓的武藝,特來討大人一碗肉喫。”
賈琮笑道:“大師乃佛門弟子,也喫肉?”
空性口宣佛號,笑道:“人也殺得,肉自然也喫得。”
“大師殺了什麼人?”
“不瞞大人,貧僧在鄉里誤殺了青皮,纔來到此地,如今又要殺賊,喫肉也顧不得了。常言道,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只要有一顆佛心,想來佛祖也不會怪罪。”
賈琮哈哈一笑,道:“說得好。雷泰,你又爲何來此?”
雷泰抱拳道:“稟大人,小人本是瀘州衙門捕頭,因爲哥哥報仇,殺了本州鄉紳,故被刺配此地。”
賈琮點頭,道:“有什麼手段使出來罷。”
“請大人賜兩口刀。”雷泰道。
賈琮點頭,自有軍士送上邊軍的制式武器,牛尾刀。
此刀刃朝上斜放着很像牛尾,因此而得名,十分輕便鋒利,對付沒有甲冑的韃-子正好用,若用來破甲就差了些。
雷泰持刀在手,輕輕挽了個刀花,道:“輕了些,勉強能用。將軍,請賜教。”說着看向王進。
賈琮等都笑起來,敢挑戰王進,看來絕非庸手,方纔的人,就沒有一個能在他手裏撐過一招的。
王進也笑了,點點頭,道:“來罷。”
“小人得罪了。”雷泰大喝一聲,雙刀舞成一團爛銀,往王進絞殺而去。
衆人暗贊,就這一出手便知此人武藝超凡,絕不在蘇燦、魏無忌等人之下。
“來得好!”王進槍桿一顫,萬朵梨花綻放,將其刀勢消融,反攻過去。
雷泰毫不驚慌,刀隨身走,兩團刀光護住全身,滴水不漏,攻守兼備,與王進戰了個旗鼓相當。
賈琮連連點頭,他也是用刀行家,深覺此人刀法不在自己之下,除非自己神力恢復如舊,否則也很可能非其敵手。
兩人鬥了二三十合,忽地風雷陣陣,雷泰換了一套刀法,與方纔綿密如雨不同,竟大開大闔,狠砍狠劈,每刀揮出,都激起呼呼風聲,與王進槍勢硬碰。
再鬥二十餘合,雷泰眼見無功,又換了一路刀法,忽地貼地滾進,雙刀舞成一團白光,牢牢護住頭頂全身,往王進下盤削去。
“好!”王進的槍法早已到隨心所欲、無不如意的境界,可剛可柔,可近可遠,變幻無方,任雷泰刀法如何變化,始終攻不到他身前。
再鬥二三十合,雷泰漸漸力竭,刀勢略略一滯,已被王進一槍指住咽喉,只得棄刀認輸。
“真是條好漢!”衆人無不點頭稱讚。
王進點頭道:“身手不錯,若非你飲食不足,精力不濟,兵器也不趁手,恐怕得三百合開外,才能勝你一招半式。”
雷泰抱拳道:“將軍神勇,小人萬萬不敵。”
賈琮笑道:“好雷泰,好雷泰。能在王教頭手裏堅持這麼久,着實難能可貴,合該伱喫肉。”
“謝大人賞賜。”
空性待雷泰比完,朝鄧磊道:“將軍可否借兵器一用,貧僧平日只用一杆禪杖,如今哪裏尋去,只有將軍的兵器相差不多。”
鄧磊哈哈一笑,道:“今兒我倒緊俏了,一個借弓,一個借棍,棍子借你可以,卻不會送你,這是我喫飯的傢伙。”說着將手裏的齊眉六棱熟銅棍拋給他。
這銅棍兩頭大中間細,足有五六十斤,鄧磊一拋之力何等巨大,那銅棍像箭矢般,朝空性當胸射來。
空性微微一笑,輕描淡寫伸手一拂,銅棍去勢頓時溫順下來,在他手中轉了幾圈,噗一聲杵在地上。
“貧僧豈敢討要將軍的愛物?不知哪位將軍願賜教一番?”
“我來!”張禕喝道,倒提狼牙棒出來,方纔打那些廢物,着實不過癮。
衆人都是精神一振,兩人都是重兵器,可有看頭了。
“將軍請。”空性笑道。
“大和尚看棒!”張禕把棒杆在肩上一壓,身後的棒頭頓時高高彈起,以泰山壓頂之勢往空性當頭砸去。
空性略略側身避過,伸手一送,熟銅棍向張禕胸前急點。
張禕狼牙棒拖回格擋。
兩人翻翻滾滾戰在一起,一團黃光,一團黑影,不時相碰,發出巨響,震得旁觀衆人耳鼓嗡嗡作響。
鬥了數十合,張禕便連連叫苦,這大和尚十分狡猾,知道自己棒頭厲害,並不與之相碰,只趁隙擊打棒杆,連碰了近百次,已震得自己虎口發麻,雙臂痠軟,狼牙棒也沒了最初的靈動自如。
鬥了一百四五十合,張禕已然處處受制,賈琮喝道:“停手!”
兩人才各自退開。
“老張,你輸了。大師氣力不在你之下,棍法精妙,卻非你可比。”賈琮等衆兄弟笑道。
張禕也搖頭笑道:“大師勝我良多,我老張伏了。”
空性捧着銅棍還給鄧磊,合十道:“貧僧不敢言勝,不過是個平手。”
賈琮搖頭道:“大師技高一籌,我兄弟又不是輸不起的人,何必過謙。”
“貧僧謝大人擡愛。”
賈琮想了想,“那個誰,自稱會打鐵的,這城中想來有鐵匠鋪子,明日收拾出來,給雷泰和空性大師打造兩件稱手兵器。”
“小人遵命。”鐵匠忙滾出來磕頭。
“謝大人!”雷泰、空性忙施禮謝過。
賈琮再問了兩遍,人犯中無人再出來,便揮手讓他們退下,道:“想喫肉的,等韃-子來了,斬首一級便可喫肉。只要踏踏實實操練勞作的,雖喫不着肉,每頓兩個餅子是有的。”
衆人犯才鬆了口氣,總算能混一頓飽飯。
“不意草莽之中藏龍臥虎,今日喜得良將,本官甚喜,來人,取酒來!”
幾個親兵忙去取了酒水碗盞出來。
“大師、雷捕頭、解輝、王飛,”賈琮點了幾人的名,看向一旁的範鳴,笑道:“還有範秀才,過來。這是本官從奉天帶來的神仙醉,你們定沒喫過,來嚐嚐。”
賈琮命人給王進、蘇燦等人,並遊家喜、餘洪兩個千總倒上酒,“今兒高興,破例喝一碗酒。幹!”
“幹!”衆人齊聲喝道,咕嘟一聲,一飲而盡。
空性等人仰脖子忙幹了。
咳咳,範秀才酒量淺,哪裏喝過這種烈酒,嗆得直咳嗽。
衆人大笑。
“果真是仙釀,好酒好酒。”雷泰、解輝連聲讚歎。
賈琮道:“再是好酒也只有這一碗,若要喫,等打退了韃-子,我請你們喝個飽。”
“就衝大人這句話,小人定多殺幾個韃-子。”雷泰笑道。
賈琮擺手道:“從今後不必自稱小人,現在我暫時豁免你們罪人身份,空性、雷泰、解輝、王飛,你們四人爲哨長,統領剩餘人犯,自去選拔隊長、什長。”
“卑職遵命!”四人齊聲道。
邊軍制度與內地衛所不同。
內地衛所,設衛指揮使,下設千戶、副千戶、百戶、試百戶、總旗、小旗等官職。
邊軍則是五人一伍,設伍長。兩伍爲一什,設什長,三什爲一隊,設隊長,三隊爲一哨,設哨長,五哨爲一總,設把總,五總爲一營,設千總。
不過現在邊軍編制空額極多,營級規模全部縮編,像遊家喜、餘洪兩個千總,本該統領兩千餘人,實際只管千把人。
此時天早已黑下來,校場四周插上了許多火把。
燕雙鷹端來一碗肉湯,幾個餅子,道:“三爺,忙了許久,用些飯罷。”
賈琮環視一圈,道:“士卒們可都喫上飯了?”
遊家喜道:“都喫上了,城上巡邏站崗的也換下來了。”
賈琮這才點點頭,道:“那大家都喫罷。”引着衆人到校場邊一個空屋坐下。
王進見賈琮恪守兵法中“士卒不盡飲,將不近水,士卒不盡食,將不嘗食”的規矩,心中欣慰,琮哥兒有古之大將之風。
賈琮喝了口熱湯,驅散了些寒氣,道:“人犯組成的四個哨,分在你們手下四個把總手裏,打散編入各隊、各哨,嚴格監管、操練,但有口出怨言者、動搖軍心者、企圖逃亡者、偷奸耍滑者、聚衆鬧事者、不服管教者,皆斬!”
遊家喜、餘洪兩人忙起身道:“卑職遵命。”
賈琮示意兩人坐下,道:“邊喫邊說,不必拘禮。”
“從明日起,阿燦、老鄧、凌空、老張、無忌,你們幾人也分到各位把總手下,學學如何帶兵打仗。”
“是。”五人齊聲道。
“王教頭還是老本行,總責士卒、人犯等的操練。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讓牢城營的烏合之衆形成戰鬥力。”
王進律己甚嚴,霍然起身,站的筆直,一絲不苟拱手躬身道:“卑職得令!”
賈琮苦笑擺擺手,讓他坐下。
“接下來,說說防務,兩位千總久在邊軍,可有教我?”
餘洪道:“卑職不敢,有些淺見,請大人並諸位指教。觀城中情形,韃-子必定是趁夜突襲,使小股精銳,快速越牆而入,先射殺了烽火臺士卒,再行破城。
故卑職以爲,須在堡城正面及左右兩側,挖掘大量縱橫錯落壕塹,並用樹枝泥土等掩飾,使敵不能悄然靠近,更不能舒舒服服大舉攻城。”
衆人點頭稱善。
遊家喜接着道:“十方寺堡距離上榆林堡三十餘里,沿途山峯上共六個烽燧臺,每臺須遣一伍看守,確保烽火順暢傳接。另須拆毀城內多餘房屋,準備足夠的擂石滾木等守城物資。且城外四周樹木須全部砍了,既開闊視野,又儲備柴火木料。”
衆人聽得連連點頭。
賈琮想了想,道:“兩位說的很是,我再補充兩點,壕塹中給我插滿糞水泡過的竹籤子。且兵法雲:城門貴多不貴少,貴開不貴閉。
如今堡城只有兩座城門,一旦被堵上,我等便是甕中之鱉,進退不利。因此,須在城中挖掘暗道,不需太長,只需數裏,暗通兩側山林便可,使我軍可隨時突襲敵人後方或夜斫其營寨,使之晝夜不得安息。”
遊家喜、餘洪兩人眼睛一亮,讚道:“大人奇思妙想,卑職佩服。”
賈琮擺手道:“不過是雕蟲小技,明日起,防務之事就交給兩位了。”
“是!”兩人肅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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