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何人犧牲 3
一時,衆人散了,各自出來。
“顰兒,這珠子你可要給琮兒退回去?”寶釵輕搖團扇,掩嘴笑道。
黛玉白了她一眼,冷笑道:“我纔不上他的當,他在揚州時就是這般,光收禮不辦事,我也依葫蘆畫瓢。”
寶釵笑道:“真真兒是近墨者黑了,沒想到清高自許、目無下塵的林妹妹都這般市儈了。”
黛玉反脣相譏,道:“我是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這些破事兒,可輪不到我去出頭,自有人操心。寶姐姐,這回可是又要賢惠了?”
寶釵啐了一口,在她臉頰上輕輕一擰,道:“看你一臉幽怨的樣子,都快趕上孟姜女了,還說不操心呢,口是心非的顰兒。”
黛玉扭頭躲過,嗔道:“寶姐姐也不管管他,任他在外面胡孱,總有你後悔的時候。”
寶釵笑道:“山高皇帝遠,連皇帝都管不着,何況伱我。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去罷,琮兒何等樣人,你還不知?連晴雯那般的絕色都忍着不動,又怎會隨便納妾。”
黛玉點點頭,道:“這也有理。”忽地嗤一聲笑了,“得了兩個美人兒,他還說什麼犧牲名節的話,好不要臉。”
寶釵也笑起來。
兩人同到東北角一所幽靜房舍,如今薛姨媽等人便住在這裏,梨香院騰出來給採買回來的小戲子們教練戲文。
這處院子就在王夫人院子之後,十分近便。
黛玉往寶釵房裏歇着,等着她去打探消息,一面又派人請賈環來。
“哎呦,蟠兒,你這是怎麼了?”薛姨媽看着躺在牀上薛蟠,腿上包着紗布。
薛蟠笑道:“沒事,不小心被射了一箭,已經快好了。”
“是哪個敢隨意傷人,還有沒有王法?”薛姨媽又痛又怒,垂着淚道。
薛蟠正想說話,忽見寶釵進來,忙拉過蠶絲薄毯蓋住大腿,笑道:“妹妹近來可好?”
寶釵在門口早已聽說薛蟠受傷,忙問道:“哥哥受傷了?可要緊?”
“沒事沒事,皮外傷,已經好了。”薛蟠擺手道。
寶釵點點頭,道:“你見着琮兒了?他說了什麼?”
薛蟠嘿嘿一笑,道:“自然見着了,多虧了琮哥兒的關照,這一趟咱家可賺大了,足足收了幾萬張皮毛,上千斤山參,東珠也得了不少。
還有,韓平這囚囊的,竟敢自做主張,黑人家女真人的貨物,砸我們豐字號的招牌,要不是他,我還挨不了這一箭呢,這個混賬!”
寶釵皺眉道:“哥哥你說清楚些,什麼又捱了一箭。”
薛蟠便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很自然地略過了自己調戲民女的情節。
“我一聽掌櫃們說女真人鬧事,就出來說話,哪知道竟是我們黑了人家的貨,一個女真姑娘氣不過,便拿弓射我。後來,琮哥兒來了,當場便剁了韓平的狗頭,又讓我們賠了錢貨,事情才平息了。”
薛姨媽眉頭微微一皺,道:“琮哥兒怎麼胳膊肘往外拐,不幫着自己人,卻幫着外人,還是蠻子。再說,韓掌櫃這麼做,還不是爲我家打算,也不是什麼死罪,怎麼說殺便殺,也太不講理了。”
薛蟠見妹妹臉色不好,忙拉着母親道:“媽你說的什麼話?什麼自己人、外人,琮哥兒現在和女真人交好,乃是爲了國家大事,明白麼?
再說,你當琮哥兒還是當日那個府裏不得寵的庶子?如今琮哥兒在遼海衛手握雄兵,一呼萬應,不知殺了幾千幾萬韃子,誰敢逆他?
要不是看在妹妹的面上,我看咱家的掌櫃都得人頭落地。死個把掌櫃算什麼?媽,你切不可婦人之仁,小題大做,惡了琮哥兒,到時候不單害了妹妹,更要害了咱家。”
薛姨媽翻了翻白眼,斥道:“我還要你這孽障教我做事?我怎麼就害了你妹妹,害了咱家!明明是你和琮哥兒的事,扯你妹妹幹什麼,抽瘋了不成?”
薛蟠忙陪笑道:“媽,你別生氣,我不過隨口一說。嘿嘿,你先出去歇着,我和妹妹說幾句話。”
薛姨媽狠狠啐了他一口,起身道:“寶釵,你哥哥最愛信口胡說,若是話不中聽,別往心裏去,只告訴我,我打他。”說完,瞪了薛蟠一眼去了。
薛蟠笑道:“妹妹請坐。”
寶釵坐到一邊椅子上,道:“哥哥,琮兒可是納了兩個女真姑娘?”
“咦?你怎麼知道?不是一個麼?怎麼是兩個?”薛蟠愕然,他剛回來,還不知道賈琮後面又給賈環寫了信。
寶釵把方纔的事情說了。
“琮哥兒真是我輩楷模,漢夷通喫,佩服佩服。”見寶釵瞪過來,薛蟠忙陪笑道:“我這腿就是被琮哥兒新納的姨娘射傷的,我想着既是弟妹,也不好計較。
琮哥兒與我說了,他與女真人結交,非因好色,實在是爲國家安危計,行的利國利民之舉,你可不許喫醋,大丈夫三妻四妾尋常事也。”
寶釵嗤笑道:“那個女孩子可漂亮?”
薛蟠想到完顏珊嬌俏可人的樣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老老實實道:“即便比不上妹妹的顏色,也不差多少了,我看比香菱一絲不差。”
還說不是爲了美色!寶釵啐了一口,見問不出什麼新東西,便返身出來。
黛玉此時也盤問過了賈環,見她進來,忍不住冷笑道:“琮哥哥果然是做賊心虛,都不敢與我們寫信,只教環哥兒代問好。”
寶釵把薛蟠的話也轉述了一遍。
黛玉啐道:“我就知道這個色坯子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若那女孩子是個醜八怪,看他還犧不犧牲名節。
寶釵掩嘴笑道:“顰兒大可放心,女真姑娘再美,又豈能比得過你的顏色?琮兒曾說,他最愛的就是你這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的俏模樣。”
黛玉大羞,紅着臉便往寶釵撲去,“我把你這爛了嘴的,又來排揎我,看我饒你。”
寶釵笑着躲過,道:“我若有半字虛言,教我不得好死。”
“呸!你還說!”黛玉又羞又喜,與寶釵鬧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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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國府,東路院
哐!一聲脆響,一隻足夠普通人家生活數年的五彩魚藻紋茶盞變成了碎片。
“你這沒用的畜生!交代你的事,沒一件辦得成。叫你買丫頭,你買不到好的,叫你去管田莊,你讓人幾句話打發回來!我要你何用,不如打死了事!
來人,取家法來。”賈赦口沫橫飛,指着跪在地上的賈璉一頓瘋狂輸出。
賈璉嚇得一哆嗦,忙磕頭求饒。
邢夫人也在一旁勸解。
賈赦怒從心頭起,哪裏管那許多,打不了賈琮,我還打不了賈璉?
一旁蔣嬤嬤見了,心眼兒一動,忙陪笑道:“大老爺息怒,此事實因琮三爺忤逆不孝,不敬尊長而起,與璉二爺卻無干系。
以奴婢的淺見,倒有一個法兒,不費吹灰之力,既可得漂亮丫鬟,又可得一座金山。”
賈赦眼光一閃,壓下怒火,沉聲道:“細細說來。”
“是。奴婢聽人說,晴雯手裏可替琮三爺管着金山銀海,少說有數十萬銀子。這丫頭又長得是削肩膀、水蛇腰,長挑身材,越發出落的西施的模樣,若老爺把她弄到身邊,豈不是人財兩得?”
賈赦心中一動,晴雯的顏色他是知道的,闔府裏丫頭加起來也比不上,再加上手裏的銀子……想到這裏,心中一片火熱,沉吟道:“她是老太太賞給那孽畜的房裏人,我如何好開口?”
蔣嬤嬤笑道:“此事也不需大老爺開口,如今琮哥兒不在,白放着兩個丫頭在房裏也是閒着。
如今大老爺身子‘有恙’,身邊又沒個細緻妥帖的人伺候湯藥,借用三爺房裏的丫頭伺候幾日,想來不爲過罷?即便老太太也不忍回絕。”
“說下去。”賈赦捻鬚微笑。
“只要晴雯到了東路院裏,還能翻天?到時候還不是任憑老爺處置?奴婢聽說,琮三爺因着練武,一直沒碰身邊的丫頭。
大老爺只要先得了晴雯的身子,再給她個名分,她豈有不對老爺感恩戴德的,屆時再讓她取來琮三爺的錢財,不就順理成章了麼?
再說了,父母在,哪有子孫蓄私財的道理,何況還是交給丫頭管着,大不成個體統。這麼多錢,合該大老爺掌管纔是。”蔣嬤嬤笑道。
賈赦聽得大喜,連連點頭:“你說的在理,在理。此事若成,定有重賞。”
“這是奴婢的本分,不敢領大老爺的賞。”蔣嬤嬤忙跪下磕頭,心中冷笑,騷蹄子,你倒黴的時候到了!看你還挑不挑嗦爺們,哼!
她是賈琮的奶嬤嬤,自從上次被賈琮收拾了一回,一直對晴雯懷恨在心,如今得了機會,豈有不進讒言的道理。
賈赦又對邢夫人道:“此事太太去辦罷。”
邢夫人低眉順眼,點頭答應,
賈赦又看着地下的賈璉,冷笑道:“若傳出去半個字,先打死你。”
“回老爺的話,兒子萬萬不敢。”賈璉聽得心驚膽戰,他們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打晴雯的主意,琮哥兒回來,那是要死人的!
“滾!”
“是。”賈璉倉皇退下,心中只求老天爺保佑,琮哥兒回來不要遷怒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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