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南司家底 1
賈琮身爲南鎮撫使有不論時辰、直奏皇帝的權力,毫無阻礙地入宮,直奔養心殿來。
熙豐帝正在批閱奏摺,聽賈琮陛見,眼睛都沒擡,淡淡道:“平身罷。何事?”
賈琮硬着頭皮道:“啓奏陛下,臣深感年輕力弱,才微德薄,實難統領南鎮撫司事,亦難服衆,爲免耽擱公務,臣請退位讓賢。”
熙豐帝聞言,臉色頓時沉下來,罵道:“混賬!朕昨日才拔擢於你,今日就請辭,你當朝廷政務如兒戲?你私自調兵、馳騁草原之時怎麼沒說力弱才微?
一回來就拈輕怕重,挑挑揀揀,伱以爲朝廷名爵是做買賣?你以爲伯爵帽子這麼好戴?簡直混賬!”
賈琮不敢吭聲,只得連聲請罪。
熙豐帝又道:“你怕是忘了自己還是戴罪之身了。朕有功必賞,有過必罰。你的功,朕已經賞過了,現在議議你的過!你說邊關大將私自調兵出征,該當何罪?”
賈琮嚇了一跳,撲通跪倒,拱手陪笑道:“啓奏陛下,臣適才只怕力有不逮,誤了朝廷大事,方纔請辭。若陛下信任,臣刀山火海都敢去闖上一闖,豈敢怕難怕苦?請皇上準臣戴罪立功。”
熙豐帝哼了一聲,容色稍霽,道:“派你去南鎮撫司不是讓你混日子的,什麼時候你把南鎮撫司,不,是把錦衣衛給朕拾掇清楚了,什麼時候纔算抵過。明白麼?”
熙豐帝的意思顯然是讓賈琮徹底掌控錦衣衛,把這個密諜機關從太上皇手裏搶過來。
賈琮苦着臉道:“皇上,臣今兒去看了南鎮撫司,裏面除了幾個打掃的老卒,鬼都沒一個。後來召回幾個人來問,您猜怎麼着?
南司剩下的千戶百戶們,有當屠夫的,有當掌櫃的,有混黑道的,最慘的是在妓院當龜公的……”
熙豐帝嘴角抽動了兩下,忙忍住笑意,皺眉道:“混賬!朕念你在遼東頗有幹才,纔派你去,若是個輕巧活計,還輪得到你?
行了,別給朕訴苦,先說好,朕這裏一沒銀子,二沒人,你自己去想辦法。朕只要結果,其餘一概不問。”
賈琮暗道,三年前不是才送了一億多銀子上來?這就用完了?比老子花錢還快。
“皇上,銀子的事兒倒好辦,臣若弄不到銀子,甘願自掏腰包。唯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請陛下恩准。”
“說。”
“常言道,一個好漢三個幫,臣如今孑然一身,身邊一個能用的人都沒有,南鎮撫司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
請陛下準臣調幾個遼東舊部並徵召二千校尉、力士充實南司人手,若臣辦不好差事,甘願兩罪並罰。”賈琮道。
“準!”熙豐帝道:“調人可以,不許拉幫結黨,違者嚴懲不貸。”
“是,臣絕無結黨營私之念,只爲辦好差事,請陛下明鑑。”
“去罷。”熙豐帝擺擺手,又道:“回來。不許向朕要銀子。”
“是,臣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不敢勞煩陛下。”賈琮心頭暗罵,說好的皇帝不差餓兵呢?
熙豐帝滿意地點點頭,命戴權親自送賈琮出來,以示鼓勵。
賈琮苦笑道:“內相,您說這叫什麼事兒?我今兒才知道,南司早就成了個空殼子,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我這個鎮撫使跟光棍差不多,怪不得沒人來接這個燙手山芋。”
戴權笑道:“伯爺此言差矣,您反過來想,正因陛下看重伯爺的能爲,纔將此重任託付。若是辦好了,何愁不能平步青雲?”
賈琮看左右無人,從袖子裏掏出一疊銀票,塞到戴權手裏,低聲道:“老內相,如今錦衣衛乃寧壽宮禁臠,指揮使、北司都唯寧壽宮之命是從,琮豈敢輕動?請老內相指點迷津。”
戴權微微一笑,手在袖子裏捏了捏銀票的厚度,暗贊賈琮會做人,因笑道:“伯爺是最聰明的人,應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皇上既派了你去,自然是看重你的銳氣,望你能有一番作爲,何必前怕狼後怕虎?”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琮茅塞頓開矣。”賈琮心頭大定,有熙豐帝撐腰,只要自己不太過分,又有何懼?
“伯爺客氣了,貴家的事兒,不就是我的事兒?”戴權笑道。
“還望老大人在聖上跟前多多照應,琮必有厚報。”賈琮拱手道。
“豈敢豈敢,一定一定。”戴權老臉笑得像朵菊花。
賈琮出了宮,打道回府,把範鳴叫來吩咐。
“你去寫封信給楊總兵,就說我已請了旨意,調雷泰、空性、解輝、王飛四人並麾下精幹人員火速進京任職,請他即刻發出調令,手續後補。”
“是。”範鳴忙躬身答應。
“還有,讓老塗把飯弄來,跑了一上午,餓死了。”
“是。”範鳴答應了一聲,忙不迭去了。
賈琮想了想,又命人把方極叫來,今兒進宮請辭,不過是以退爲進,弄點好處,他也知道不大可能辭得掉這個差事,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正在房裏喫着豐盛的午飯,方極到了,看着滿桌佳餚,忍不住嚥了口唾沫,眼巴巴看着賈琮胡吃海喝。
賈琮瞟了他一眼,道:“坐下一起喫點?”
“卑職不敢。”方極忙拱手道。
“喫!”
“是,謝大人恩典。”方極忙領命用小半個屁股坐下,小心翼翼夾着面前的菜。
賈琮也不理他,風捲殘雲開動。
方極見賈琮自顧自喫飯,外加飯菜味道確實鮮美,也大起膽子狼吞虎嚥起來。
兩人很快喫完飯,小丫頭送上盥盆、布巾、漱口的茶水。
方極戰戰兢兢用完,咕嘟一聲把漱口水喝了,見旁邊小丫頭抿嘴微笑,頓覺尷尬,知道失禮了。
賈琮大樂,嗤笑道:“土包子。”說完漱了口,飲了茶。
“卑職出身寒微,讓大人見笑了。”方極道。
“我笑個屁,南鎮撫司那鳥樣,我還笑得出來嗎?”賈琮冷哼道。
“是是是,卑職等無能,讓大人煩心了。”
“行了,少在我面前裝蒜。方纔我去陛見,皇上說了,一沒錢、二沒人,讓我整頓錦衣衛,方千戶你也是錦衣衛的老人了,何以教我?”
方極肅手道:“回大人,卑職以爲,要重整錦衣衛,必先重整南司,要重整南司,必先施恩立威,凝聚人心。”
賈琮道:“銀子的事兒好辦,弄不來我自掏腰包。我想問的是,日後如何應付錦衣衛高層和北司的打壓?”
方極笑道:“此事大人勿憂,卑職苦思數年,要想制衡北司,除了東廠之外,也就只有朝堂袞袞諸公了。”
賈琮皺眉:“你們錦衣衛的名聲可不好,文官憑什麼幫你?”
方極糾正道:“回大人,是咱錦衣衛名聲不好。”
“……”賈琮苦笑搖頭,道:“說。”
“是。自太祖以來,錦衣衛便是天子親軍,設立初衷就是防止文官專權獨大,違法亂政,官官相衛。
故而咱和文官永遠尿不到一個壺裏,除非錦衣衛給文官當狗,可這一來就對不起聖上了。如今卻有一個好機會,讓文官心甘情願的幫咱。”
“什麼機會?”
“這數年來南司破敗,北司一家獨大,猖獗難制,勒索士紳官員權貴就是他們最大的財路,京官、勳貴少有不被勒索的,少則數百兩,多則數萬兩。
除了軍機大臣並王爺們外,其他人幾乎無一倖免,即便貴府也被訛了不少銀子。”
“嗯?猖狂至此?樞臣竟會忍氣吞聲?”
“沒辦法。北司往往查到某個官員或勳貴的不法罪證,既不逮捕也不上報,只派人上門投個貼,請他協助調查,其人只能乖乖就範,破財免災。”
賈琮點頭道:“果然是發財的好路子。犯法的人做賊心虛,豈敢和北司抗衡?”
“就是這個理兒。大人想,如今的官員、權貴有幾個屁股乾淨的,只要肯查,一查一個準。
若只是勒索倒也罷了,太上皇退位後,今上又不待見廠衛,爲維護權威,北司難免勾結東廠,大興冤獄,陷害官員,誅殺異己。”
“皇上不管?”
“不是不管,是不便管。廠衛繞過今上,直接去寧壽宮請旨,抓人殺人,皇上也是愛莫能助。當然,也未必是冤獄,被抓的人九成九屁股都不乾淨,可是文官們喜歡稱爲冤獄。”
“嗯,說下去。”
“大人乃世所公認的天下第一才子,若能找機會聯絡文官,釋放一些善意,他們一定會順水推舟,借南司的手削弱北司。
因此,卑職相信,不管新黨、舊黨、無黨,都巴不得看到咱錦衣衛內鬥,鬥得越兇,他們越高興。
故而,一定會在朝堂之上聲援大人,只要朝堂上的聲勢起來,陛下就可以乘勢扶持南司,壓制北司。”方極沉聲道。
賈琮沉吟片刻,道:“說的不錯,老方,你小子是個人才。”
“卑職不敢當大人誇獎。”
“現下南司在神京裏還能夠召回多少人?”賈琮道。
“回大人,據卑職掌握的情況,除去今兒大人見過的那些人外,應能召回300餘精幹的總旗、小旗、校尉,個個都是一腔熱血的忠烈漢子,只要大人決意重振南司,他們不惜一死。”方極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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