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山雨欲來

作者:林羽樂
“蕩寇伯留步,”身後葉宜生追出來。

  “葉大人有何見教?”賈琮客氣地道。

  “不敢。按規矩,三司會審的案子須得在朝會上奏明判決結果,給中外一個交待。錦衣衛身負監察之責,也須一同奏報,請伯爺莫要忘了。”

  賈琮點頭道:“好。何時上朝會?”

  “後日。”

  “謝大人提醒,本爵知道了。”

  賈琮從刑部出來,面色放鬆了些,但心裏仍舊懸着。

  “老周,你說北司就這點手段?”賈琮道。

  周威眉頭緊鎖,遲疑道:“此案並無甚出奇,按北司以往的做派,要整人必是往死裏整,怎會這般不痛不癢。

  或許是因大人已搶佔了先機,主動刮骨療毒,使其難以下手。不過……”

  “但說無妨。”

  “是,卑職有些猜測,未必確切,請大人指教。”

  “說來聽聽。”

  “此事最大的疑點是北司與東廠聯手,豈會只有這點手段,事出反常必有妖!”周威低聲道。

  賈琮面沉似水,道:“你我不謀而合。”

  “大人英明。卑職反覆思量,若想拉大人下水,爲何單單針對薛家?

  王家、史家與潭府關係同樣非同小可,屁股也不乾淨,爲何北司不碰他們?

  想來只有一個原因,他們已經在薛家身上找到更大的破綻,故不需要再去尋王、史兩家的不是。

  而今番扔出這個馮淵案,不過是掩人耳目,使大人放鬆警惕,然後……一擊建功。”周威道。

  賈琮悚然一驚,道:“此言有理。”如今既然陷入朝堂鬥爭,萬事必須往最壞處打量,否則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故卑職以爲,惡戰還在後面。爲今之計,還是要請大人回去問問薛家太太,這些年有沒有犯下什麼滔天大罪。

  卑職回去再細查薛家卷宗,看看有什麼漏洞。若能先一步找出破綻,主動彌補,或可保無虞。”

  ——

  養心殿內,熙豐帝頭戴九龍紫金冠,身着石青色雲龍提花銀鼠皮常服,正在聚精會神批閱奏摺。

  眼前的御案上,左右堆着兩疊小山般的摺子,顯然已批閱了許多,不過剩下的依然不少。

  “萬歲爺,都批了一個多時辰了,用些點心罷。”

  戴權捧着紫檀雕竹節紋邊的托盤上來,盤內擺着幾個淡黃地琺琅彩蘭石紋小碟子,盛着各色糕點,一盞青玉百壽字碗,並一副金鑲青玉筷子、勺子。

  熙豐帝‘嗯’了一聲,從碗內舀了幾勺蓮子膳粥吃了,又吃了一個水晶梅花包、一塊核桃酪,便擺手示意撤下。

  戴權這才從袖子裏掏出一本奏摺呈上,道:“這是大理寺呈上來的犯人勾決名冊,都是近日蕩寇伯治家清理出的不肖族人、家下人,請萬歲御覽。”

  賈家?熙豐帝眼神微微一凝,拿過來一看,題本上寫着:謹呈寧榮二府歸案待決犯人計八十八人名冊,恭請皇上訓示施刑。

  熙豐帝微微一笑,賈琮這小子倒也機警,生怕被人蔘了,故自個兒先行整肅家風,有此敬畏之心,也是好事。

  “賈琮這番整治,可清理乾淨了?”

  戴權道:“回萬歲爺的話,蕩寇伯照着北司取來的卷宗按圖索驥,把寧榮二府犁了一遍,即便有個別漏網的,想來十不足一。”

  熙豐帝點點頭,小小年紀便知道自省自糾,倒是難得。提起硃筆,在“八十八人”四個字上劃了一筆。

  “稟皇上,今兒皇商薛家打死人的案子三司已會審了,錦衣衛南北兩司也到場聽審。經審問,薛蟠打死人乃是見義勇爲,非欺凌良善,人證物證俱在,北鎮撫司並無異議。”

  熙豐帝眼中精光一閃,冷冷地道:“聲東擊西。”

  “萬歲爺聖明。奴才這幾日着人緊盯廠衛,倒也發現了一些異樣。北鎮撫司從金陵送了一批證人來,不過與今兒公堂上的人數卻不相符合,顯然另有所圖。”戴權道。

  “查。”

  “奴才遵命。”戴權躬身退下。

  “回來,此事賈琮可知道?”熙豐帝想了想,道。

  “回萬歲,南司初復,人手不足,想來應是不知。”戴權道。

  “告訴他。”

  “是。”戴權悄悄退下,如今賈琮和北司、東廠爭鬥,與他也算難兄難弟,幫賈琮等於幫他自己,即便熙豐帝不開口,他也會密報賈琮。

  ——

  賈琮回衙門,與衆位千戶一同吃了午飯,便聽屬下來報,說有宮內的太監上門傳話。

  衆人忙請進來,卻是個小太監。

  “公公請上坐,上茶。”賈琮笑道。

  那小太監十分乾練,笑着拱手道:“給蕩寇伯請安,奴才奉戴總管之命,特來向大人傳一句話。”

  衆千戶忙退出去,不一會,小太監出來得了燕雙鷹奉上的幾張銀票並一個轉送戴權的紅包,笑着去了。

  衆人重又進去,見賈琮眉頭緊鎖,面有憂色。

  “大人若有疑難,何不賜告,卑職等說不定能略盡綿薄。”衆人道。

  賈琮嘆了口氣,道:“還是遼東好啊,不管韃子也好、劣紳也好、生番也好,敵人總是擺在那裏,只管殺就行了。回了京,真是處處受制,有力難施。”

  五大千戶面面相覷,肅手而立,等着吩咐。

  “方纔那小太監說,戴總管偵知廠衛有異動,前兒從金陵送了一批人來,與今日過堂人數不符,定是另有所圖。你們以爲這消息可靠麼?”

  方極道:“稟大人,卑職以爲可靠。

  其因有三,一者戴總管手中掌握了一支密諜,曰粘杆處,十分隱祕,經營日久,神京內外的消息,應是可靠的。

  二者戴公公手裏的人馬素來爲廠衛所忌,明裏暗裏打壓,防止其壯大,勢同水火。

  三者如今大人與北司、東廠抗衡,與戴公公也算盟友,他沒理由欺騙大人。”

  衆人點頭稱是。

  賈琮皺眉道:“既然陛下手中已有爪牙耳目,何必急於收回錦衣衛?另起爐竈便可。”

  方極道:“大人有所不知。培養密諜非一朝一夕之功,譬如本衛,乃太祖開國時所立,至今發展耕耘近百年,根深蒂固,枝繁葉茂,人才濟濟。

  東廠也有數十年底子。而戴總管手裏的人,說句不好聽的話,在今上登基之前,不過只能捕蟬捉鳥。

  太上皇雖退位,內務府卻沒放手,廠衛也沒放手,今上即便想另起爐竈,一來內帑空虛,不受控制;二來夾帶裏無人可用;三來廠衛聯手壓制。

  這十來年,戴公公的耳目也難出神京,也就比我們南司沒爹沒孃的稍好一些。”

  賈琮皺眉道:“熙豐六年,林鹽院不是送了一億多鹽課回京,今上怎會缺錢?內務府才幾個銀子?”

  方極笑道:“大人,鹽課送回來直入了戶部國庫,那羣文官兒豈會捨得把錢拿出來,給今上馴養監視他們的耳目爪牙?”

  溫振道:“一億多兩銀子,聽起來不少,可除去歷年積欠,邊關又打仗,又是新修河工、又是賑災,如今也所剩無幾了。”

  賈琮皺眉:“遼東打仗用了這許多銀子?”

  “除了遼東,西域也在用兵,聽說是西海沿子上,有個什麼浩罕國與羅剎國勾結,入侵了伊犁、喀什葛爾等地,打了數年,互有勝負,至今還在膠着,銀子花的跟淌水一般。”溫振道。

  賈琮搖了搖頭,道:“這且不論。咱南司什麼時候纔可復興?我可不想當第二個戴權,弄了十幾年,就弄出個地頭蛇,頂個卵用。”

  方極道:“大人放心,若錢糧充足,不出一年,定可重現南司當年的輝煌。”

  賈琮道:“爲何戴權十幾年辦不到的事兒,我們一年就可以辦到。”

  方極道:“南司乃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得了雨露,立刻便可復甦。

  戴公公想從頭開始養育一隻百足之蟲,何等困難?許多門道,咱經營摸索了數十近百年,他如何能比?”

  “希望如此罷,先把眼下的坎爬過去,本官纔好抽出手去弄銀子。”賈琮道。

  “大人,卑職以爲,還需做兩手準備。”

  周威拱手道:“北司既從金陵入手,而潭府、史家、王家本宗早已遷來神京,只有薛家是近年入京。

  應可確定是薛家出了婁子,也可解釋爲何北司拿馮淵案遮掩,乃是以小蓋大之法,生怕大人查到大罪之上。”

  “此言甚善。”衆人點頭道。

  “既如此,大人須有準備,薛家在大人府中寄居數年,又是姻親,關係極切,若薛家出了大事,大人極易被牽扯連累,故能救則救,不能救,當斷則斷,免得引火燒身。”周威沉聲道。

  方極點頭道:“如今卑職最怕的是薛家早有預謀,故意進京借寧榮二府庇護,打的便是東窗事發之後,拉貴家下水的主意。即便大人想斷臂求生,也未必能如願。”

  賈琮感到一張大網已經鋪開,只等自己入彀,不禁劍眉深鎖,要放棄薛蟠,他毫不猶豫,可是要放棄寶釵……他怎麼捨得。

  若薛家出了大事,至少是個滿門抄斬,薛蟠挨一刀是必然,家眷要嘛充入邊關給披甲人爲奴,要嘛打入賤籍,發賣教坊司。

  若自己辛苦數年,只能眼睜睜看着寶釵落到這般下場,那豈不是天大的諷刺?

  “不行!賈、薛兩家同根而生,豈可輕棄?即便棄了,也未必能保萬全。

  除非薛家謀反,否則,這一場,我和東廠北司做定了!

  另外,薛家預謀之說,太過荒誕,他們孤兒寡母哪有這等膽識,這一點不必懷疑。”

  “大人既有判斷,卑職等即刻去辦,拼着玉石俱焚,也要與北司鬥上一鬥。”衆人道。

  “這纔對!狹路相逢勇者勝,北司砍我一刀,我也要捅他一槍,就看誰挺得住罷。”

  “卑職遵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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