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奈何情深
楚嬋聽完後,嗤笑道:“好郎君,你對付女人不是挺利害麼?怎麼到三丫頭這裏便束手無策?”
賈琮擁着她豐腴嬌軀,苦笑道:“姐姐有所不知,本來她就對我有些怨氣,如今我強行插手你的事,她定是誤會了。
以爲我見色起意,色膽包天,強行拆散你和甄繼,將你霸佔。如今,我在她心中成了什麼人了?”
楚嬋道:“那姐姐待會親自告訴她,不是你強要我,是我定要賴着你,如何?”
“她未必相信,說不定還道我強逼你如此說,那不更糟糕?”賈琮搖頭道。
楚嬋抿嘴笑道:“三丫頭什麼性子,我還不知?自會讓她相信。”
賈琮喜道:“好姐姐,我該如何謝你?”
楚嬋輕咬下脣,蛾眉輕挑:“你說呢,好弟弟?”
賈琮笑道:“離喫飯還早呢,不如先喫姐姐。”說着雙手已開始活動起來。
楚嬋輕吟一聲,咯咯嬌笑,芊芊玉手靈巧地替他解開衣帶。
賈琮滿面春風地回去時,不知寶釵她們說了什麼,甄緣神色溫和了些,不過看自己的眼神還是冷冷的。
好容易捱到飯後,甄緣起身便要告辭。
衆人苦留不住。
賈琮忙攔着她,硬着頭皮道:“三妹妹,且留步,我還有幾句話要說。”
“哦?世兄有何見教,我洗耳恭聽。”甄緣道。
“額……這個……其實也不是我有什麼話,是嬋姐姐有話對你說。”賈琮湊到她耳邊低聲道。
甄緣瞪了他一眼,忙退了一步,微一沉吟,道:“我正想尋她說話。”
賈琮忙道:“請。”
說完將她引到後面園子裏,楚嬋早已在一處涼亭等候。
“你們聊,我到那邊去等着,若有吩咐招手叫我便是。”賈琮有些不敢看甄緣的眼神,乖乖跑到遠處一棵大樹下坐等。
甄緣見他規規矩矩、戰戰兢兢的樣子,嘴角忍不住浮起一絲笑意,旋即抿了抿嘴脣,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三丫頭,過來坐。”楚嬋笑着起身相迎。
甄緣點點頭,對面坐下,道:“我該叫你大嫂子,還是楚姑娘。”
楚嬋道:“嫂子之稱,已成過去,若你還念着往日情分,喚我一聲姐姐罷。”
甄緣沉默片刻,道:“嬋姐姐,我大兄待你素來尊重有加,從未敢輕薄,家中大小事務也是言聽計從,爲何要棄他而去,使他成爲金陵笑柄?”
楚嬋嘆了口氣,道:“三丫頭,你還小,怎知夫妻之事?外人看來,甄繼待我確實不錯,若沒遇到琮兒,我這輩子也就這樣罷了……”
甄緣切齒道:“果然是這個好色無恥的混賬!”
楚嬋訝然笑道:“三丫頭罵琮兒作甚?”
“他倚權仗勢,見色忘義,拆散人家夫妻,還不該罵?”甄緣怒道。
楚嬋搖頭道:“與他無關,是我自己願意的。本來他還不應允,我苦求後,他方纔同意。”
甄緣冷笑道:“嬋姐姐不必爲他遮掩,善惡忠奸我還是分得清的。”
楚嬋道:“你呀,只是個小姑娘,哪裏明白大人的事。只道我是天仙下凡麼?琮兒一見了我,便色令智昏,做出這等事來?
若說他貪色,金陵難道沒有美人兒?不說別的,他家裏的寶姑娘、林姑娘、晴姑娘,哪個不是大美人兒?
要說他喜歡野花香,秦淮河八大行首,揚州府極品瘦馬,個個沉魚落雁,貌比西施,憑他如今天下第一風流才子的名聲,並家世、權勢、相貌,難道不是唾手可得?
別說她們,連三丫頭你,不也早已對他芳心暗許?他要多少美人兒不得,何必爲我這殘花敗柳去得罪甄家?”
“哎呀!嬋姐姐你說的什麼話,我什麼時候對他……那個,真是信口開河,壞人清白。”甄緣瞬間破功,急忙嗔道。
楚嬋笑道:“行行行,是我有眼無珠,錯看了三姑娘心事。我方纔說的,可有道理?”
甄緣沉吟片刻,道:“嬋姐姐所言有理,不過你也太妄自菲薄,似姐姐的人品,萬中無一,與殘花敗柳何干?”
楚嬋搖頭笑道:“終歸是人老珠黃,比不得你們年輕小姑娘。”
“姐姐,休要自貶,讓我無地自容了。”甄緣嗔道,“說正事,那混賬爲何要插手你的事?”
楚嬋嘆道:“三丫頭你也知道,姐姐我自小性子要強,奈何父母之命難違,嫁給了你哥哥。
若你哥哥是個人物,我自當一心一意服侍他,可他……內不能修身齊家,外不能建功立業,說他是條守家之犬,或許刻薄,總之非我中意之良人。”
甄緣秀眉微蹙,不平道:“世家公子,嬌生慣養,萬千寵愛,難免有些壞毛病,姐姐何以如此貶低?大兄雖沒多大能爲,可在金陵世家貴胄中,也算不比誰差罷?”
楚嬋搖頭道:“以前我也這般認爲,可俗話說,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
甄緣冷笑道:“姐姐是說那混賬麼?若說我哥哥不如他,我也認了。若他日有個更好的少年,姐姐莫非也要把他扔了?”
楚嬋笑道:“傻丫頭,我能決然離去,是因你哥哥從未走進我心裏,他如何能與‘他’相提並論?
如今我滿心滿意都是‘他’,天底下即便有更好的男子,我這心裏又如何裝得下?”
甄緣氣道:“莫非我哥哥與你數年夫妻之情,還比不上你與那混賬數面之緣?”
楚嬋點頭道:“確是如此。不過有一件事你說錯了,我與你哥哥有數年夫妻之名,卻無甚夫妻之實,既無夫妻之實,何來夫妻之情?”
“怎會無……夫妻之……實?”甄緣又驚又羞,涉及閨房之事,她實難開口,不過事關重大,只得強壓着羞意問道。
楚嬋嘆了口氣,招招手,示意甄緣過來。
甄緣瞟了眼賈琮,咬了咬脣,起身坐到她身邊。
楚嬋在她耳邊輕聲道:“實話說與你,你哥哥少年時貪花好色,不知節制,身子早已壞了,如今跟太監也沒多大區別。
你道他而立之年,妻妾成羣,卻無子嗣,是運氣不好麼?”
啊?!甄緣一驚,忙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的大哥竟然年紀輕輕就“廢了”。
“此言當真?”甄緣盯着楚嬋,低聲道。
楚嬋輕哼一聲,哂道:“你若不信,回去隨便拉個你哥的姨娘問問,便知真假。”
甄緣臉一紅,啐道:“這等事,我怎麼問?”
“你不方便開口,讓你的丫頭替你打聽也無妨,反正家裏的嬤嬤、奶媽子們誰不知道。”楚嬋道。
“難道就因這個,你就……就……別有懷抱?”甄緣咬着脣兒道。
楚嬋噗嗤一笑,道:“三丫頭,你知道女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
“無後?”甄緣想了想。
“不對。”
“守寡?”
“不對。”
“那是什麼?”
“無後而守活寡。”楚嬋淡淡道。
甄緣心中一涼,從她的話中聽出了決絕之意和深深的怨恨。
“實不相瞞,姐姐在你這麼大時,也常常幻想將來的夫君是何等頂天立地的人物,日後要如何相夫教子,做個賢妻良母。
奈何造化弄人,讓我遇着你哥哥,少女情思,盡成泡影。我如何心甘?”楚嬋冷笑道。
“姐姐……”甄緣無話可說,自家哥哥實在不爭氣,若論禮法,和離恰恰是禮法的一部分。
“好在遇到琮兒,更慶幸的是他並不嫌棄我,姐姐才能脫離苦海。這樣的日子,即便只能過三兩個月,讓我死了也甘願。
你要說我是見異思遷也好,淫娃蕩婦也罷,我都認了。只請你別誤會琮兒,他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楚嬋淡淡地道。
“不不……我怎會對姐姐如此想,姐姐品格我素來敬重。”甄緣忙道,“那混賬真的沒強迫姐姐?”
楚嬋掩嘴笑道:“傻丫頭,你呀真當他是沒見過世面的窮小子?姐姐是什麼唐僧肉,誰都想咬一口不成?
他對你這樣的美人兒都不貪心,又怎會貪圖姐姐的蒲柳之姿?我可求了他好久,他可憐我的境遇,才勉強答應替我出頭。”
甄緣羞道:“姐姐休要取笑,我哪有你說得這樣好。即便那混賬沒強迫姐姐,定也是覬覦姐姐的人品才貌。若換個相貌醜陋的,你看他會不會管。”
楚嬋掌不住,嗤一聲笑了,道:“三丫頭,你倒對他知之甚深。若他是個不近女色的道學先生,姐姐可要大哭一場了。”
“姐姐……你,怎麼盡說這些話,難道男女之間只有那些事,就不能彼此交心,引爲知己麼?”甄緣紅着臉道。
楚嬋搖頭輕笑,湊到甄緣耳邊低聲:“傻丫頭,等你嚐到箇中滋味的時候,再與我說這句話罷。”
呀!甄緣聞此虎狼之言,再也撐不住,霍然起身,滿面羞紅,嗔道:“又說瘋話,我不與你說了。我去了,你好自爲之罷。”說完匆匆便走。
楚嬋在後面掩嘴而笑,順便向賈琮揮手示意。
賈琮忙上前攔着她,笑道:“三妹妹談完了?”
甄緣看着他氣不打一處來,跺腳道:“閃開,我要回去了。”
“三妹妹,可明白我的苦衷了?”賈琮試探道。
“呸,什麼苦衷!男人都一樣,見到有好的,就往自己家裏拉,哪管旁人呢。”甄緣冷笑道。
賈琮愕然,忙看向楚嬋,見她微笑點頭,心中稍安,道:“妹妹此言差矣,若琮是這等人,第一個要拉的便是妹妹。”反正四下無人,他膽子也肥了。
“你,無恥。”甄緣又羞又惱,啐了他一口,別過身去,心中氣苦,恨賈琮待楚嬋都比待自己好。
“只要妹妹不誤會我,愛罵便罵罷。”賈琮道。
“方纔嬋姐姐已解釋了此事,就此揭過。我要家去了,祝你一路平安罷。”甄緣道。
“我送妹妹。”賈琮道。
兩人一路無話出來。
賈琮見甄緣神色稍霽,面上寒霜消解了許多,眼珠一轉,故意欲言又止:“三妹妹,我……”
“何事?”甄緣果然上當,看了他一眼。
“我對不起你。”賈琮嘆道。
甄緣冷哼道:“你也知道。”
“他日我定會報答你,以彌補我的過錯。”賈琮道。
“你沒欠我什麼,我如何受你報答?再也休提。”甄緣心中一酸,差點滾下淚來,她心中雪亮,知道賈琮是婉拒自己了。
賈琮沉默數息,從袖子裏掏出一個信封,道:“這是我爲你寫的詩。”
甄緣眼睛微紅,別過頭去,道:“你留着送人罷,我不要它。”
賈琮默然點頭,收回袖內,道:“也罷。只請妹妹記住我方纔的話。”
甄緣心中氣得要死,這個負心短命的混賬,說好了要送人的東西,怎麼食言而肥?你再堅持一下,我不就勉爲其難收下了麼,混賬混賬!
說話間回到內堂,甄緣與衆人告辭。
衆人送她出來,在儀門外上了馬車,目送她離去。
馬車車簾剛剛拉下,甄緣再也撐不住,淚珠兒滾落下來,掩面抽泣。
貼身丫鬟忙輕聲安慰,替她抹淚。
“姑娘,這是怎麼了?”
甄緣搖頭不答。
丫頭十分聰明,道:“可是因琮三爺?”
甄緣恨恨地道:“以後再不許提這個沒心肝兒的混賬!”
丫頭忙點頭,抿嘴一笑,從袖子裏摸出一封信,道:“有人給了我一百兩銀子,讓我把這個轉呈小姐,小姐定然也不想看,我把它撕了。”
“嗯?”甄緣忙擡頭,一把搶過來,道:“誰給你的?”
“那人小姐不許我提呢,奴婢不敢說。”丫頭古靈精怪地道。
“呸,再與我打趣,仔細你的皮。”
甄緣瞪了她一眼,拆開信封,輕展雲箋,定定看了半晌,再擡頭時,早已淚如雨下。
但見箋上寫着:
唐多令·贈緣妹妹
再遊江南,故人風采勝昔,奈何羈旅,轉眼分別,悵然若失,故賦此詞以贈之。時八月朔日也。
蘆葉滿汀洲,寒沙帶淺流。三年後重過甄樓。柳下系船猶未穩,能幾日,又中秋。
燕子斷磯頭,故人曾到否?舊江山渾是新愁。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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