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章 檻外之人
賈琮低聲道:“姐姐,做人要厚道。難道你看不出來這是意外麼?”
鴛鴦笑着橫了他一眼,道:“意不意外,爺自己心裏清楚便行了,我們做丫頭的可不敢管侯爺的事兒。”
琥珀也湊趣兒道:“爺放心,我們保證不告訴一個人,爺別殺人滅口就行了。”
賈琮苦笑,這不是無妄之災麼,索性手一伸,按在兩人胸前,威脅道:“再敢胡唚,爺定不輕饒。”
兩人齊聲驚呼,忙捉住他的手,嗔道:“這大庭廣衆的,爺好不知羞,讓人看到我們的名聲也罷了,不怕損了爺的名聲。”
賈琮笑道:“你們都說我是風流才子了,這不是應有之義麼?誰又能說什麼?”
鴛鴦兩人被他突然輕薄搞得心如鹿撞,啐了一口,不敢再說。
賈琮看着鴛鴦烏油濃密的頭髮,蜂腰削肩的身段兒,對這個“金鴛鴦”頗有好感和同情。
因笑道:“鴛鴦姐姐歲數也到了,可有中意的人麼?說來,我給你做主,女兒家青春就這麼幾年,可別被老太太耽擱了。”
旁邊琥珀咯兒一聲笑了,忙捂着嘴。
鴛鴦臉紅的發燙,嗔道:“爺說的什麼話,哪有女兒家操心這些的理兒。
我是打定主意要服侍老太太一生的,爺若要發善心,只給琥珀做主去,她可歡喜呢。”
琥珀笑道:“姐姐休要賴我,爺說的是給你做主呢。”
賈琮笑道:“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人之常情,這有什麼?姐姐一時沒想好就算了,日後若有心儀的,只管告訴我。
若不好意思,便告訴平兒姐姐也是一樣,反正你們夙來交好,也不必害臊。”
鴛鴦臉上幾點可愛的雀斑都紅了起來,這話雖羞人,不過卻知道是賈琮的好意,低聲道:“侯爺喝醉了,快別說了。奴婢謝過侯爺的恩典便是。”
賈琮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任由兩人攙回東府,晴雯、茜雪得了信兒,忙到二門來接着他,埋怨道:“怎麼喝成這樣?謝謝兩位姐姐。”
“今兒高興,多喝了兩杯。”賈琮笑道,其實他也沒太醉,不過有兩個俏丫頭攙扶,他也樂得裝醉。
鴛鴦笑着白了賈琮一眼,笑道:“侯爺今兒可得了意,兩位姨太太好生服侍罷,我們先回了。”
“二位姐姐慢走。”
晴雯忙派了兩個小丫頭送她們,回頭見賈琮神色清明站在當地,略一思索已然明白,嘲諷道:“爺真是竈臺上的抹布,但凡沾油水的事兒都少不了你。”
賈琮笑道:“老太太安排的,爺總不好不領情罷。什麼沾油水,爺是那種人麼?”
茜雪掩嘴笑而不語。
晴雯皺了皺精緻的瑤鼻,啐道:“是不是爺自個兒心裏沒數麼?”
賈琮哈哈一笑,攬着兩人,道:“好,既然擔了這個名兒,那爺就來沾沾油水,也不喫虧。”
“討厭,這麼多人看着。”晴雯嗔道。
三人一路嬉笑打鬧回了正房,賈琮吃了酒不想躺着,便去書房坐着喫茶,衆女過來陪着說笑。
忽見案頭壓着一張粉箋,不像是自己的東西,問道:“那是什麼?”
衆女順着他目光看去,楚嬋忙起身把那箋子拿過來,笑道:“這是今兒園子裏妙玉師傅送來的拜帖,你出門了,就先壓在這裏,等你回來再回。”
賈琮接過來一看,見上面寫着:檻外人妙玉恭肅遙叩封侯之喜,不禁呵呵一笑。
“爺笑什麼?她寫錯了麼?”完顏婥嬌憨地道。
“傻丫頭,聽說妙玉姑娘學問極好,怎麼這麼一句話都會寫錯。”完顏珊笑道。
賈琮笑道:“你們不知,妙玉此人最是孤高自許,目無下塵,她的拜帖可難得呢。”隱約記得原著中妙玉的拜帖只給了寶玉一人,沒想到自己竟也有此殊榮。
楚嬋笑道:“那琮兒怎麼回她呢?”
按規矩禮節,收到拜帖定是要回拜的,不然便是目中無人,就跟後世收了別人的名片要回贈一張同理。
賈琮想了想,道:“嬋姐姐,你不知道,妙玉在考我呢。”
他對原著本已記不清楚,不過看到這張名帖頓時想起來些,好像這“檻外人”三個字大有講究。
“此話怎講?”楚嬋道。
“你看,檻外人妙玉,‘檻外人’三個字似乎另有深意。
我若沒猜透,胡亂回一個,定讓她笑話我天下第一才子名不副實。”賈琮道。
楚嬋也是家學淵源的才女,略一思忖道:“檻外二字並不生僻,古人句子中所在多有。
譬如,王勃的‘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劉禹錫的‘山色蔥籠丹檻外,霞光泛灩翠鬆梢’;
皮日休的‘茂苑樓臺低檻外,太湖魚鳥徹池中’,岑參的‘檻外低秦嶺,窗中小渭川’。
檻外都指的是欄杆之外,妙玉是何處檻外呢?其實,也不必在這些虛名頭上下功夫,只看琮兒所求者何,再對症下藥便是。”
賈琮笑道:“她一個僧不僧,俗不俗的姑娘,我對她有何求?算了,不理她。”
楚嬋大有深意地白了他一眼,笑道:“她自然有讓琮兒動心的東西。”
賈琮乾笑道:“嬋姐姐又打趣我,難道我是沒見過世面的?”
楚嬋嗤一聲笑了,湊到他耳邊,低聲道:“琮兒難道不想嚐嚐方外之人的滋味兒麼?”
賈琮被她撩撥的心癢癢地,因諸女都在不好表現出來,忙正襟危坐,義正辭嚴地道:“姐姐休要取笑,琮豈是壞人修行之人?”
諸女聽得一頭霧水,不知他們打什麼機鋒,忙嚷着要楚嬋解說。
楚嬋白了賈琮一眼,拿過那張拜帖,輕輕一嗅,笑道:“我是說,這個妙玉師傅可是爲琮兒動凡心了呢。”
晴雯忙道:“這話從何說起?妙玉素來清高的緊。”
楚嬋把拜帖在手心裏輕輕一拍,哂道:“好個清高的方外修行之人,怎麼忽然關心起這封侯的功名利祿之事了?
還巴巴地下了個拜帖,這不是六根不淨是什麼?
你們好生看看這張拜帖,可下了大功夫呢。
紙箋金貴自不必說,你看這背面,將軍萬里封侯的水墨畫,可是一筆一筆現作現畫的呢。
還有一股子好聞的檀香,經久不散,顯是專門薰過。這般用心,莫非是感謝琮兒地主之誼麼?”
衆女聽她一番分析,忙拿過那拜帖細看,均嘖嘖稱讚,小小一張拜帖竟這般精緻。
賈琮也不禁歎服,笑道:“妙玉那丫頭碰上嬋姐姐,自然瞞不過去了。”
楚嬋得意一笑,道:“既然知道佳人有意,琮兒可有心?”
賈琮有些奇怪,問道:“姐姐怎麼這般大方,竟不喫醋麼?”
楚嬋抿嘴一笑,在他耳邊低聲道:“好弟弟,姐姐只要你快活便快活了。”
賈琮聞言,心中感動莫名,忍不住探手把楚嬋攬到大腿上坐着,道:“琮得姐姐,真三生有幸也。”
楚嬋勾着他脖子,笑道:“琮兒的嘴好甜。”
“姐姐的嘴兒更甜呢。”賈琮調笑道。
楚嬋喫喫笑道:“那妙玉師傅的嘴兒你想嚐嚐麼?”
賈琮想到妙玉高挑嫋娜,清冷如仙的樣子,一時說不出話來。
楚嬋哪不知道他的花花腸子,掩嘴一笑,起身從櫃上拿下拜匣,從中取出一張空白帖子。
微一沉吟,寫道:迷途人賈琮薰沐回拜。翻過來寫着:但求大士慈悲點化。
她故意掩去女兒家筆跡,以行書寫得俊朗飄逸,筋骨有力,以字如其人看的話,不知情的定要以爲是個少年公子寫的了。
賈琮愕然道:“姐姐這帖子何意?”
楚嬋笑得像只狐狸精,道:“你打了這麼多仗,殺人無數,罪孽深重,難道不需要妙玉師傅給你超拔開解一番?
她既自稱檻外人,不管是什麼檻,大意想來是自許超脫了,我們在她眼裏自然是碌碌塵寰中的檻內人。
而你麼,不單是檻內人,更是迷途之人,豈不更需要妙主持慈悲度化麼?
聽說觀音有肉身佈施的慈悲之行,不知妙玉師傅是否有呢?”
賈琮搖頭失笑,道:“言之成理,嬋姐姐真乃女諸葛也。
金釧兒,把這帖子拿去櫳翠庵投了,就說我回拜妙玉師傅。”
金釧兒答應一聲去了。
晴雯見兩人竊竊私語的樣子,沒好氣地道:“你們又在打什麼壞主意。”
賈琮擺手笑道:“這不是禮尚往來麼?”
雖說對妙玉沒什麼想法,不過他也確實有些好奇妙玉接到這帖子的表情,一想到她破功的樣子,賈琮就大感有趣兒,偶爾頑頑惡作劇也不錯。
本來就是麼,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就該是十幾歲的樣子,裝什麼滅絕師太、南海神尼。
楚嬋見他壞笑,輕笑道:“琮兒是在想怎麼求得大士的楊枝甘露麼?”
賈琮笑道:“非也,我現在只想要姐姐的瓊漿玉液。”
楚嬋掩嘴一笑,看了晴雯等人一眼,背對着她們,在賈琮耳邊吐氣如蘭:“那琮兒是要喫還是要用呢?”
妖精!賈琮心頭一緊,熱血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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