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3章 山雨欲來
今日軍機處內一片凝重蕭殺，空氣中幾乎能擰出水來。
上自大學士，下自行走書辦吏員，都一言不發，各自忙碌，實在沒事做的，隨便翻出本書冊，開始抄抄寫寫，假裝自己很忙，生怕有什麼事兒落到自己頭上。
賈琮從戶部出來，便去找霍鵬、董儀探探底，見軍機處內一片死寂，衆人要麼行色匆匆，要麼頭都不擡，好像屋內藏了一隻聽聲辨位的怪物，一旦出聲就要被抓去吃了。
賈琮啞然失笑，這還有幾分“寂靜之地”片場的意思，也不招呼，徑往裏去。
軍機處十分狹窄，大學士也沒有獨立辦公區域，只分內外兩間。
外間是打雜人員辦公的地方，裏間是幾位大學士的辦公桌。
“喲，諸位中堂大人正忙着，琮有禮了。”賈琮笑着掀起簾子進去，隨意拱了拱手。
霍董二人起身笑着相迎：“桓侯稀客、稀客。來人，上茶。”
江風也笑着起身拱了拱手，打了個招呼。
師志澤擡頭看了賈琮一眼，點了點頭，算是打了招呼，又低頭看摺子。
蘇浩初與他有血海深仇，理都不理，只做不見不聞。
賈琮笑道：“下官第一回來諸位中堂大人的公房，才知傳聞不虛，諸位老大人果真克勤克儉、憂勞興國。
若非親見，誰能想到，這麼小小一間屋子，竟是天下中樞？隨便一個縣令的公房也比這好罷。”
董儀笑道：“既是辦差，又不是享樂，要華堂美廈作甚，一桌一椅一紙一筆足矣。
再說這是宮中，房屋本就不好籌措，大家將就些兒，相忍爲國罷了，與錦衣衛衙門的房間可比不了，你可別嫌棄。”
賈琮忙道：“董相此言，琮無地自容了，慚愧慚愧。”
霍鵬輕輕掃了師、蘇等人一眼，笑道：“何況如今國家財力短缺，步履維艱，既然坐到這個位置上，能替國家省一點算一點罷。”
賈琮忙接過話頭：“下官今日特來向霍相請示國庫欠款追比事宜，您看……”
師志澤、蘇浩初聞言都目光一冷，新黨根基淺薄，大多都是近幾年提拔的官員，能欠幾個錢？
若這一棒子不分敵友打下來，也是舊黨死傷慘重，何況今上既讓霍鵬主持此事，其偏好已昭然若揭。
霍鵬微笑點頭，道：“去院子裏說罷，省得在這裏攪擾諸位大人辦公。”說完將賈琮帶到第一次相見的那個小院子裏。
“霍相，方纔琮去戶部還債，見各部院有頭有臉的大員都在戶部扯皮，這回的差事，我等應如何辦纔是？一個不好，恐使朝局不穩。”賈琮道。
霍鵬微微一笑，喝了口茶，道：“此事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無非秉公而行四字。
聖上的旨意清楚明白，咱們遵旨承辦便是，若有冥頑不靈、頑固抗法的，聖上也許了錦衣衛便宜行事之權。”
賈琮眉頭微皺，這不是說了等於沒說？因問道：“霍相，宗親、勳貴、文臣，咱是三管齊下，還是先取其一，還請您示下，我等纔好辦理。”
霍鵬道：“自然應當一視同仁，三管齊下，否則先取者豈能伏氣？”
賈琮直截了當地道：“此外，若有抗拒天威的，下官必用些手段逼繳，都是些王公貴族、朝堂大員，只恐給老大人惹麻煩。”
這句話實際是委婉地問，若整出了事兒，您老人家兜得住麼？
霍鵬哪聽不懂言外之意，微笑道：“朝廷是要他們退還欠款，又不是要他們的命，你把握這個度即可，此外天家的顏面也要顧及。
近段時間以威逼造勢爲主，若能使他們主動退繳，少動干戈自然是最好的。”
果然和龐先生猜測一樣，賈琮心中有數，笑道：“老大人此策深合兵法要旨，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
霍鵬擺手道：“老夫哪裏懂什麼兵法，只是不怕得罪人罷了。這次的差事很難，辦好了是大家的功勞，辦差了老夫一力承擔。
琮哥兒你並馮大人、忠信王爺放手而爲即可，早日辦完差事，老夫早日替伱們在御前請功。”
雖知道是客氣話，賈琮也不禁爲之心折，大官就是大官，該表態的時候絕不含糊，也不像有些官油子，只想得好處，不想背責任。
“下官明白了，霍相放心，我等定不徇私情，全力以赴，爲朝廷盡忠。”賈琮拱手道。
“好好，後生可畏。”霍鵬捻鬚笑道。
賈琮辭別霍鵬出來，一小黃門忙迎上來，道：“侯爺，戴內相請您說句話。”
“有勞公公帶路。”
賈琮隨着那小太監走到養心殿門口，戴權匆匆出來與他說了一句話。
“老弟，昨晚那差事老哥沒法提醒你，此事大有文章，不可一味大刀闊斧，逞強鬥狠，壞了朝局。
先做個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可矣，往後再隨機應變，方可進退自如。”戴權低聲道。
“謝老內相提醒，琮明白。”賈琮心中一動，果然另有玄機，只怕這番提醒未必是出於戴權之意，更是今上授意。
“你老弟是聰明人，咱家點到爲止即可。”戴權嘿嘿一笑，返身回去。
賈琮一路在心裏盤算這項差使，追債事小，如何應對後續可能的變化纔是關鍵，這次今上再掀驚濤駭浪，自己雖和熙豐帝是一邊兒的，稍不注意也可能舟覆人亡。
最壞的可能就是今上的算盤不僅落空，反而激起大變，收拾不住，被迫把自己、忠信、馮遠三人丟出來“平民憤”，那就杯具了。
剛進寧榮街，便見幾個親兵飛馳過來，見到賈琮大喜，翻身拜倒：“侯爺，鳳姑娘要生了。”
“什麼？！”賈琮一驚，算算日子差不多了，暗暗有些自責，這些日子忙科舉、忙生意，都忘了鳳姐兒臨盆的日子，忙催馬飛奔回家。
“侯爺回來了。”衆丫頭、婆子忙不迭把賈琮迎進去。
“太醫怎麼說？”賈琮快步來到鳳姐兒院子，見如意、寶釵、黛玉等迎出來，忙問道。
“琮兒不必擔心，太醫院的老供奉看過了，說胎位正、胎氣足、胎象穩，已開了助產的方子，保證母子平安。”寶釵忙道。
賈琮聞言鬆了口氣。
黛玉掩嘴笑道：“就知道你貴人事忙，一個月前如意姐姐就把宮裏給后妃接生的老人請了四個輪流在家裏住着，又請了太醫院的女科老供奉天天照看，保管無驚無險。”
賈琮看向如意，見她一臉傲嬌的表情，因笑道：“多虧有賢妻在，不然我真是手忙腳亂了，爲夫實在慚愧。”
如意啐道：“說話就說話兒，把你的爪子拿開，大庭廣衆的，也不知道注意些。”說着拍開賈琮攬着她纖腰的手。
賈琮笑道：“在家裏怕什麼，你還怕有人敢亂說麼？難道爺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是喫素的，我早就讓旺財開出了賞格，但凡敢背後嚼舌根的，出首舉告者賞千金。”
晴雯抿嘴笑道：“嘖嘖，這麼高的賞格，我都想自己舉告自己了。”
衆人皆笑。
如意橫了他一眼：“就你心眼兒多，蔫兒壞。”
賈琮得意地道：“這叫發動奴才鬥奴才。西府那邊爲什麼亂，還不就是治家無方，像我這麼開賞格，你看誰敢嚼。”
寶釵輕輕推了他一下，道：“你這麼說，大嫂子、二姐姐、三妹妹可不依你。”如今西府是她們三人組管家。
賈琮搖頭失笑，閉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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