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5章 禍水東引
產房裏已收拾乾淨，牀單被褥更換一新，並薰了安息香，鳳姐兒蓋着蠶絲薄被，虛弱地躺在牀上閉目養神，被汗水溼透的髮絲，貼在額頭，略顯凌亂。
那邊如意等正圍着清洗乾淨的小傢伙逗個不停，咯咯直笑。
賈琮不去湊熱鬧，走到牀邊坐下，道：“鳳姐姐，感覺怎麼樣？”
鳳姐兒勉強笑了笑，輕聲道：“沒事，孩子好麼？可惜是個姑娘。”
賈琮笑道：“姑娘有什麼不好？像你一樣又聰明又能幹，我愛都愛不過來呢。
別胡思亂想，咱家不興母以子貴那套，對我來說男女都一樣。何況你若想要兒子，咱以後再生不就行了？”
鳳姐兒臉色潮紅，小心地瞟瞭如意等人一眼，低聲嗔道：“你要死了，渾說什麼，仔細讓人聽到。”
賈琮笑道：“這不是安伱的心麼？”
“安什麼心？”寶釵走過來笑道。
鳳姐兒忙道：“琮兒怕我擔心，與我說孩子齊齊整整的，什麼都好，叫我放心。”
寶釵笑道：“鳳姐姐你就放心罷，孩子和你一樣標緻，可愛死人呢，你看她們都搶着抱。”
鳳姐兒聽得心頭一熱，看了賈琮一眼。
賈琮心領神會，笑道：“孩子抱來給我看看。”
“你看，小孩子好好頑，你看她的大眼睛，像黑珍珠一樣，靈動有神，還會笑呢。”如意笑着把孩子遞給賈琮。
“大驚小怪，過兩年爺火力全開，讓你們生到不想生爲止，包管你們一看到小孩子就煩。”賈琮接過襁褓笑道。
“去你的。”衆女齊聲啐道。
“你看，這姑娘就是比小子招人喜歡。”賈琮把孩子放到鳳姐兒懷裏。
鳳姐兒眼中含淚，輕輕抱着孩子，心中柔柔軟軟的，哪還有半分鳳辣子的威風，道：“你給她起個名兒罷，好養活。”
“嗯，叫巧姐兒罷。”賈琮脫口而出。
黛玉道：“巧姐兒，有什麼出處麼？”
賈琮乾笑道：“一個小名兒要什麼出處，你看她這麼乖巧，叫巧姐兒，名副其實，又好聽又好記。”
衆人都笑着點頭。
提到巧姐兒，賈琮忽然想起劉姥姥的孫子板兒來，因問道：“上年劉姥姥來，她那個孫子板兒，我讓他留在京裏，如今怎麼樣了？”
寶釵笑道：“這我恰好知道，板兒本來安排在城外的莊子裏，隨着親兵們操練，又安排了一個秀才相公教他讀書。
前兒環哥兒下去挑選親兵，兩人本就是舊相識，十分要好，且年歲也差不多，環哥兒便封了他一個親兵隊正的官兒。如今兩人正一起在莊子裏操練呢。”
賈琮奇道：“寶姐姐怎麼知道的？”
黛玉笑道：“當然是環哥兒來信說的。”
“咦，環哥兒也學會寫信了？就一二十里路，寫什麼信？”賈琮道。
黛玉掩嘴笑道：“當然要寫信，說是不敢跟你伸手要錢，便給我和寶姐姐一人寫了一封求撥糧草軍餉的加急信，派板兒送來的。
前兒你在貢院裏關着，我們想着‘軍情如火’，便批了兩千銀子給他。”
衆人都忍不住嗤一聲笑出來，鳳姐兒也笑罵道：“這個不長進的下流東西。”
賈琮笑道：“環哥兒倒是頗得我真傳，知道找女人要錢，以後定有出息。”
“上樑不正下樑歪。”衆女笑罵。
賈琮微微一笑，按原時間線，巧姐兒應會嫁給板兒，做個普通村婦終老，不過現在麼，這種可能自然微乎其微了。
“大太太來了。”門口丫頭傳報了一聲。
邢夫人帶着幾個媳婦、丫頭進來，衆人見禮罷。
“鳳丫頭辛苦你了，老太太知道你給咱家又添了一個千金，高興的了不得，急忙讓我來看看你，身子可好？太醫怎麼說？這是老太太送你的兩個奶媽子。”邢夫人笑道。
鳳姐兒想強撐着起來，卻被賈琮按住，赧然道：“謝老太太、大太太費心，我一切都好。出了月就去給老太太並大太太請安。”
“好好，你快好生躺下。老太太知道你的孝心，千叮嚀萬囑咐，叫你好生修養身子，切莫落下什麼病根兒，請安着什麼急？
想喫什麼、想要什麼只管派人過去吩咐，我讓人給你送來。”邢夫人笑道。
王熙鳳多年來頭一次感受到“婆婆”的關愛，“感動”得眼淚汪汪，泣道：“謝老太太、大太太慈恩。”
“誒，今兒是大喜事，哭什麼，快別哭了，仔細傷了身子。我先去了，不妨礙你歇息，過兩天再來看你。”邢夫人笑着給賈琮使了個眼色，叫他出去說話。
賈琮早有所料，微微點頭，笑道：“平兒姐姐，這裏就交給你了，有什麼事給太太說便是。咱們就先出去了，別打擾鳳姐姐歇息。”
“是，侯爺。”平兒忙福禮道。
邢夫人悄悄把賈琮拉到門外，低聲道：“琮哥兒，老太太問那幾十萬銀子是怎麼回事？”
賈琮把前因後果說了，道：“如今國庫裏虧空一萬萬兩以上，陛下震怒，着即成立了清欠府，特旨霍相提調，宗親、勳貴、文官裏各選了一人負責。
勳貴就是我了，所以咱家要收別人的帳，自己的帳豈可拖延不還？
寧府欠的幾十萬我已還了，榮府歷年積欠的銀子自當從官中出，這也是公主的意思。
請大太太這般回稟老太太罷，待會我就派人過去提銀子。”
邢夫人無奈點頭，賈琮道理既正，又把如意搬出來，她能說什麼？總不能硬說要佔公主的便宜罷，只得回去原話回覆賈母。
老太太得知後，淡淡道：“琮哥兒說的也在理，上年查抄貪鄙家奴雖得了些銀子，不過這一兩年故交世家紅白喜事頗多。
上回因大老爺、敬哥兒、蓉哥兒被參的事，四處打點又花了不少，官中要一氣兒拿出這筆現銀子倒也有些艱難。
大太太回去告訴大老爺，就說我的話，叫他拿五萬銀子出來，湊合着把欠款退了，咱全家也得個無債一身輕。”
邢夫人心頭苦澀，卻不敢露出半分反對之意，沒見妯娌還在府裏關小黑屋呢，忙道：“老太太說的是，我這就回去告訴大老爺。”
賈母“嗯”了一聲，點點頭。
旁邊的李紈、迎春、探春三人鬆了口氣，這麼大筆銀子的開銷，她們可不敢做主。
老太太雖讓大老爺出五萬銀子，剩下的數目也不小，官中恐怕又要鬧饑荒了，除非把那些金銀器皿賣些。
不過賣祖宗家當，好說不好聽，叫家下人、族人知道，一個“持家無方”“敗家子兒”的名聲逃不了。
迎春還未想到這一層，李紈、探春對視一眼，都明白對方的意思，這個名聲她們可不能去背。
——
當晚，賈琮正在書房中和龐超商議對策，忽聽親兵來報，說牛繼宗、柳芳、侯孝康等交好的世家勳貴齊至，說是恭賀府上添丁進口之喜。
賈琮忙命人請如意、寶釵等人接待內眷，自己與龐超迎出去，在正堂前接着衆人，笑道：“諸位世伯好靈通的消息。”
牛繼宗笑道：“早知尊府鳳姑娘大約是這些日子，方纔西府老太太已下了帖子，約咱們喫彌月酒了。咱們私下想着，還要等一個月，哪裏等得？不如先上門來給老弟道個喜。”
賈琮尷尬一笑，難道大家都知道了？
面子上還得強撐着，道：“嗯，爲了敝侄女兒的事勞動諸位了，各位合該給璉二哥道喜纔對。”
衆人大笑，柳芳道：“一樣，如今鳳姑娘住在侯爺這邊兒，咱就不必兩頭跑了，反正這個千金也得稱你一聲老爺，你又是族長，與你道喜也是一般。”
“對對，老柳說得對。”
賈琮一想也對，不管侄女兒、女兒都得稱老爺，似乎還可矇混過去。嘿，原來“老爺”這稱呼還有這個妙用。
因笑道：“諸位堂上請。”
衆人坐定，喝了口茶，賈琮與龐超相視一笑，道：“諸位世伯聯袂而來，可還有其他的事？咱們肝膽相照，就不客套了罷。”
牛繼宗道：“什麼都瞞不過侯爺，今日得知那清欠的事……咱心裏都沒底兒，侯爺可有見教？”
賈琮道：“原來是此事。”因把事情說了一遍，道：“此次陛下命霍相總責，忠信、琮、馮侍郎分責，顯然是下定了決心。
若打着推諉不還的主意，恐怕是混不過去。琮今日一早就去戶部還了六十幾萬兩。諸位世伯宜早些籌備了。”
衆人一張臉頓時垮下來，均相視苦笑。
齊國公府陳瑞文道：“侯爺，咱們家裏什麼光景你都清楚，國公一脈失勢已數十年，這些年喫的都是老底子，也就外面架子看着沒倒罷了，這急切之間，怎能籌措得出這許多銀子？”
“是啊，侯爺，咱們自個兒都是艱難度日，哪有餘力替祖宗還債呢？”
衆人忙訴苦，一個比一個慘。
賈琮知道他們確實比不得實權武侯，日子過得艱難，因說道：“諸位世伯倒也不必過於驚慌，此事雖是鐵板釘釘，倒也不急於一時。”
衆人鬆了口氣，喜道：“多謝桓侯開恩轉圜，我等感激不盡。”
“先別謝，我的意思是不讓大家一氣兒退還，以半月爲限，諸位回去賣些金玉器皿，各湊兩成欠款，先去戶部交了，這筆錢想來諸位咬咬牙還能拿得出來。”賈琮道。
衆人心頭一沉，這也是好幾萬銀子，忙道：“那剩下的八成……”
賈琮笑道：“諸位時常行獵，應知若在野外遇虎，逃命時，咱不需要跑得比老虎快，只需要比同伴快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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