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兄你實至名歸
接下來的騎射，仍是以八十步爲距。
十箭過後，皆是全中靶心，依舊不分高下。
此時，校場上的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
“張兄，你如何看？”
場邊有人問向張環，他之前騎射三十中二十五，是目前所有考生中，成績最好的一人。
張環無奈搖了搖頭，嘆道：“我不如這二人遠矣。”
“他們目前才射了十箭，結果猶未可知，說不得張兄你能贏......”
張環默然一下，隨後苦笑道：“他們八十步起射，單隻這一點，我就已經輸了。”
習武之人皆豪邁，他張環也不是那種嫉賢妒能之輩。
“他們贏的豈止是此次秋闈，或許將是整個時代！”
“與這二人身處同代，不知是幸運，還是悲哀？”
身邊其他人皆默然不答。
誰不想成爲時代的弄潮兒？中流擊水，浪遏飛舟！
但總有些人，是別人無法企及的存在，要麼被擊碎，要麼與之追隨。
沈沅與江凡的考覈還在繼續，時間一點點過去，兩人仍不曾落靶一箭。
與其說是考覈，不如說是兩人的專場比賽。
十箭
二十箭
二十五箭
一直到二十八箭射完，依舊全中靶心
看到後面，衆人都有些麻木了，只知道一個勁的吶喊，並不會擔心有人脫靶。
“籲律律！”
沈沅射完第二十八箭後，勒馬而停。
江凡見狀，也停下來，靠了過去。
“江兄......”沈沅看着江凡，搖頭一笑，“就算再射十箭，你我也難分勝負，不如......試試騎射百步，如何？”
江凡聞言，眸光一亮，暢然笑道：“我正有此意！”
場邊衆人見兩人停下私語，皆是好奇。
“怎麼停下了？”
“不比了？”
“他們在說什麼？”
“我猜他倆想再次加大射距！”
“......”
那人話剛說完，便見靶場上，沈沅與江凡再次策馬狂奔起來，似要將馬速催動到極致。
果如所料，沈沅二人在距靶百步開外，就搭弓拉弦，倏而便見兩箭離弦，激射而出。
“錚！錚！”
又是兩箭中靶。
然......這一次已顯現出了差異。
沈沅之箭依然正中靶心。
而江凡之箭雖未脫靶，卻是射在了邊緣。
“嘶......”
這一幕再次激起了所有人的興趣，皆是驚歎於沈沅的穩健。
看臺樓閣上，諸位官員面露異色。
都指揮使史鼎拍手叫絕，忍不住爲沈沅喝彩：“好！好！此等射功，足媲美百步穿楊！”
其他文官卻不多言，巡撫的公子眼看處於不利的局面，誰想多嘴，觸上官的黴頭？
按察使鍾懷，眸光閃了閃，故作正色道：“此前五十步改八十步，撫臺大人已經破例同意，現在又改百步，簡直是把科舉當成兒戲。”
隨後，他看向江仲年，語氣謙卑道：“撫臺大人，下官覺得......此箭應不計入考覈，射距需改回八十步。”
史鼎聞言，瞬間炸了毛，“鍾懷，你這狗孃養的馬屁精，之前改成八十步的時候，怎沒見你放個屁，這時候又出來叫喚了，本帥定要上表彈劾你這老東西！”
鍾懷被當衆揭短，老臉有些掛不住，手指顫抖着指向史鼎，怒聲道：“忠靖侯，你......注意言辭！滿嘴粗鄙之言，簡直有辱斯文，本官纔要參你！”
“老東西，我呸！”
“你......”
衆官員並未理會兩人爭吵，而是都將目光投向巡撫江仲年。
卻見這位江巡撫神色平靜，語氣坦蕩道：“大周的科舉條例規定，騎射需在五十步之外，八十步也好，百步也罷，這並不違制。”
此話一出，再次讓其他官員見識到了，江仲年剛正不阿的一面。
人家巡撫老子都這麼說了，其他人自是不會再多言，誰能奪魁，與他們又有何干？
唯有賈雨村一人，心中惴惴，此時想着，該如何修補與沈沅的關係，對那辦事不力的門子更加怨怪起來。
這時，靶場之上，沈沅與江凡的考覈並未被幹擾，兩人繼續開射第三十箭。
一時間，場上吶喊之聲更甚，氣氛被推向了頂峯！
今日這場武舉秋闈一波三折，可謂是精彩紛呈，衆人回去，可以向身邊的親友吹噓好幾年。
已經有人忍不住想見到，自己親友滿臉不信，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想想就甚爲有趣。
靶場中央，兩人兩騎再次飛奔而起，又是百步之外，引弓搭箭。
嗖！嗖！
離弦之箭疾射而出，尖銳的破空之音再度響起。
錚！
數息後，卻只傳來一箭中靶的聲音。
所有人屏氣凝神，沉寂須臾後，隨即響起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誰中了？誰中了？”有視野不太好的考生，並未看清中靶的箭是何人射出，急忙問向身邊之人。
“沈沅......是沈沅的箭中靶！”
“果然！”
“呼......這人的射術，當真恐怖如斯！”
看臺樓閣之上，一衆官員再次默然。
一些文官雖不太瞧得上武夫，但此時也不得不承認，沈沅此子......實在太強了，簡直是爲武而生。
不知當這些人知曉沈沅還是一名文舉秀才時，又該作何感想？
雖說秀才沒太大分量，但此刻疊加在沈沅身上，就不得不讓人再度訝然。
“好！好啊！這沈沅當真是千年難遇的奇才。”
史鼎暢懷不已，無論他後面能否拉攏沈沅，至少本屆武解元不是那巡撫之子，能看到這羣文官喫癟，他就高興。
這時，卻見巡撫江仲年，面色依舊平淡，坦然道：“確實是個奇才，希望大周能多一些這樣的棟樑，如此，或許有望一掃我邊關之頹勢。”
他代天子牧守一方，從不是爲了自己的私慾，如今大周邊患愈演愈烈，尤其需要一個穩定的後方。
即便是史鼎這樣的武勳將領，有時也不得不承認，這位金陵巡撫雖行事果決、不近人情，卻基本都是出於公心，從未見其徇私。
江仲年看向一旁的按察使鍾懷，清聲道：“鍾大人，覈對考生成績，準備放榜吧。”
“是，撫臺大人。”鍾懷應命。
靶場中央，江凡與沈沅下馬，並肩而立。
“沈兄，今日這武解元，你實至名歸。”江凡胸懷坦蕩，面露欽佩之色，微笑道：“我輸得心服口服。”
沈沅看向江凡，同樣面帶微笑，誠然道：“江兄之坦蕩，是我平生僅見，令人欽佩，願你我此生永爲知己。”
江凡聞言，豪邁大笑，“哈哈......說的好！你我此生永爲知己！”
說罷，兩人擡手相擊，重重握了握。
其他考生看着這一幕，無不爲之動容。
人生所貴在知己，四海相逢骨肉親。
或許，這便是獨屬於男人間的浪漫吧。
元禎十六年，八月十二，此屆金陵省的武舉秋闈，人們只記住了兩個名字：沈沅與江凡。
尤其是沈沅之名，以及那最後的驚鴻一箭，深深的印刻在了現場每個人的腦海中。
持續一天的武舉秋闈，終是結束了，卻讓很多人有種意猶未盡之感。
江凡的極限衆人是看到了，騎射百步，兩箭中一。
而沈沅的極限到底在哪？依舊是個謎。
無論如何，那青衣少年都已是讓衆人仰望的存在。
考生們三五成羣，陸陸續續出了校場。
沈沅與江凡也在衆人矚目下，走了出來，其他人雖看着二人，卻也沒什麼人上去打擾他們。
校場外，江秋兒已經提前在外等候。
在人羣中見到了兄長和沈沅的身影，少女俏臉上綻放笑容，忙小跑上前，滿含期待的語氣問道：“怎麼樣~怎麼樣？”
江凡看着妹妹着急的模樣，笑了笑，賣起了關子，道：“伱猜猜看。”
江秋兒微愣了下，不明所以，看了眼自家兄長，又眨巴下美眸，看了看沈沅，見兩人心情貌似都不錯。
少女玉手扶額，做思考狀，葡萄般大的眼珠轉了轉，俏聲道：“我猜是哥哥奪魁，至於沈沅嘛......勉勉強強得個第二吧。”
其實在小姑娘心中，這兩人還真是不相伯仲，至於誰能奪魁，很難說。
無論二人誰登臨榜首，她心中都會爲其感到高興，只是這小嘴上，不可能會說是沈沅，所謂傲嬌便是如此。
江凡哈哈一笑，“我就知你會猜錯。”
“不是吧？這冰坨子奪了魁首？”即便多少也有些心理準備，但少女還是有些驚訝。
沈沅聽到江秋兒給自己取的外號，滿額的黑線，恨不得當場把這傲嬌少女放腿上，重重拍打其蠻腰下的那對兒渾圓酥翹。
“如何？我便奪不得這武解元？”
江秋兒迎上沈沅逼人的眸光，傲嬌道：“就是！你不過運氣好罷了。”
江凡見二人拌嘴，莞爾笑道：“小秋，你是不知，沈兄今日在校場上的風采，折服了所有人......”
他將校場上發生的事詳細說了一遍，話語中滿是對沈沅的讚歎與欽佩，反而自己的精彩表現卻寥寥幾句帶過。
江秋兒聽着，漸漸瞪大了一雙妙眸，似有些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因爲她知道兄長從不虛言。
待聽完全部過程，少女一顆芳心大受震撼，腦海中似浮現出一幅幅青衣少年英姿勃發，屢次技驚全場的畫面。
再看向沈沅時，少女熠熠妙眸中，竟不知不覺多了些小星星。
但她很快反應過來，連忙收斂玉容上的表情，又偷偷瞄了眼沈沅，不知少年剛剛有沒有發現自己的小表情。
可不能讓這冰坨子得意。
“咳咳......這表現勉強過得去，不過嘛......年輕人還是要戒驕戒躁，切莫得意自傲。”
沈沅看着江秋兒故作老沉的可愛表情，竟鬼使神差伸手撫了撫少女秀額前的劉海，溫聲道：“若是不嘴硬，妳倒是蠻可愛的。”
“你......你......”
江秋兒被這突如其來的撫摸，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一時竟忘了反應，任由沈沅揉了幾下，玉臉染上紅霞。
須臾，沈沅似察覺自己舉止有些輕浮，不動聲色收回手，神色泰然道：“小秋兄弟，往後可以對我直白些，你呀......就是嘴硬心軟。”
江秋兒聞言一愣，忽而鎮定了些。
對了，她現在是男裝打扮，沈沅把她當兄弟呢，兄弟間身體接觸自然少不了，自己不該有那些羞羞的思緒。
一旁的江凡把兩人的互動盡收眼底，略有所思，隨後欣然一笑，道：“走，沈兄，我們喝酒去，今日當好好慶祝一番。”
沈沅卻露出了爲難之色，默然一下，隨後抱歉道：“江兄，明日我請你大醉一場如何？今日......着實還有要事處理......”
江凡一愣，旋即笑道：“無妨，你我兄弟無需見外，沈兄先去忙自己的事，明日我們再聚。”
沈沅點了點頭，再次歉然一笑。
卻見一旁的江秋兒鼓了鼓香腮，嘟囔道：“什麼要事？不會是要去找女人吧？”
沈沅：“......”
女孩的直覺都這麼準的......？
告辭了江家兄妹，沈沅回到同福客棧洗了個澡。
一日的武試，倒也出了不少汗，待會要去見寶釵，自是不能帶着一股汗味。
就在他泡在浴桶中，放鬆身心之時，窗外大街上忽而響起喧譁聲。
沈沅凝神靜聽，便聞有敲鑼聲與唱和聲傳來。
“本屆武舉秋闈，沈沅獨佔鰲頭，一舉奪魁，中得金陵的武解元......”
沈沅：“......”
腦海中浮現起熟悉的畫面。
衙役騎着高頭大馬，馬走得很慢，那衙役手中還拎着個銅鑼，一邊敲鑼，口中一邊唱和，沿街宣傳，這是要將他武舉奪魁的事，傳遍應天府全城
與此同時，按察使司的官吏，已完成了對本次武舉秋闈成績的核定，一張張碩大的紅榜，貼向了各處繁鬧大街。
榜首位置，赫然是『武解元：沈沅』幾個大字，其下分別是江凡、張環......依次而列。
應天府，薛宅。
寶釵靜坐於院中涼亭，少女豐美白膩的玉顏上，恬靜中現出絲絲期盼，柔潤杏眸明淨清澈，一直看着院門方向。
忽見丫鬟鶯兒興沖沖，噔噔噔一路小跑而來，邊跑，嘴中還邊俏聲說着：
“姑娘......沈公子，沈公子他考中武解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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