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原來他是沈解元
要說前一首『臨江仙·柳絮』帶給人們的是震驚,那這首『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則是讓每個人感到震撼。
前一首是灑脫,後一首是超脫。
前者訴說了遠大志向,後者道盡了歷史滄桑。
與之前大家聽完柳絮一詞後,陷入寂靜與沉思不同,此刻,所有人只感覺有股豪邁的思緒,在胸前顫鳴。
以至太平湖上出現了詭異的一幕,衆人時而不斷點頭呢喃,時而搖頭晃腦吟誦:“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詞句朗朗上口,李守中喃喃地重複了最後一句,望着衆人,好半晌之後,方纔嘆了口氣,“好詞啊......”
滾滾長江東逝水是臨江仙的巔峯,可以說,放在歷史上任何時代,這首詞都是金字塔尖般的存在。
“確實是好詞,兩首都是難得的佳作!”金陵提學黃國章撫須頷首。
旁邊另一位儒林宿老笑道:“兩首雖各有千秋,照我看來,後者卻更勝一籌。”
“我卻以爲柳絮一詞,‘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餘韻十足,並不比後一首差。”
“李祭酒如何看?”
李守中默然稍許,沉吟一句,給出了他的評價:“前者百年一遇,後者千年難求。”
雖說文無第一,但大多數人心中都有所傾向,高船上這幾位儒師,也不再就此爭論,算是達成了共識。
“後首落款爲何?”這時,纔有人反應過來,看向船頭朗讀之人。
“沒....沒有。”那人也有些懵,確實沒看到署名。
另一艘樓船上,江秋兒與史湘雲,兩個男裝少女睜大了美眸,眼中似有星光閃爍。
“湘雲,湘雲,你喜歡哪首?”江秋兒歡呼雀躍,如獲至寶。
“都喜歡。”
“不行,第一名只有一個。”
小蘿莉湘雲一臉戲謔道:“又不是選夫婿,爲何要只選一個?反正我就是都喜歡。”
江秋兒:“......”
這是什麼渣言渣語?
“後面那首是誰寫的?有聽清嗎?”
“沒有,好像沒聽到念落款。”
“嗨,這有什麼糾結的,方纔那船上的姑娘不是說了,這是她家公子所作嗎?”
“哦。嗯?第一首也是那姑娘遞的,豈不是兩首佳作皆出自那艘樓船?”
“你這不廢話嗎?大夥眼睛又沒瞎。”
衆人被詞韻震撼過後,這纔將視線轉到兩首詞的作者身上。
“前一首落款爲蘅蕪仙子,應該是名女子吧?”
“你這不又廢話嗎?誰管男人叫仙子?”
“也就是說,前一首作者是女子,後一首是位公子,且都在同一艘樓船上。”
“對對對,廢話你接着說。”
“你......這位兄臺能否好好說話?”
“......”
“我說,你倆有啥好吵的,還不如直接讓那對才子佳人出來一見?”
“對,大家應該都好奇,何人才能寫出如此千古佳篇?”
聞言,便有個大嗓門的,一聲高喝:“請那樓船上的公子與仙子出來一見!”
隨即便是一聲聲附和。
“請公子與仙子出來一見!”
最後,變成了衆人的齊聲高呼,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震盪在整個太平湖上。
而另一邊,馮書明與小廝早已縮回了船內,雖此時已被衆人遺忘,卻也不敢再露頭,聽着外邊震耳欲聾的呼喊聲,二人面沉如水。
萬衆矚目的那艘樓船上,沈沅在房間內喝着茶,右手還握着寶釵的纖纖柔荑。
衆人口中的公子與仙子,此刻正濃情蜜意。
“公子,姑娘,現在我們外面圍滿了樓船,盼着你們出去相見呢。”鶯兒跑了進來,一臉小驕傲道。
寶釵聞言,玉容上卻現出一絲慌亂,忽感到被少年握着的素手緊了緊。
沈沅溫聲慰道:“沒事,我家薛姑娘豈是誰都能見得?”
隨後,吩咐了鶯兒幾句。
鶯兒應了聲,便出了房間,回到露臺,整了整嗓子,高聲道:“我家公子與姑娘身體突感不適,打算靠岸離去,還望諸位讓個道。”
丫頭說着,還故意往馮書明那邊樓船瞄了瞄。
衆人聞言,忽覺有些掃興,對這樓船中人愈發好奇了,如百爪撓心。
“實在可惜了,如此才子佳人,卻不能一睹真容!”不免有人感慨。
有離得近的,方纔察覺到了鶯兒的小動作,忽想起那馮書明來,似有所明悟。
便有人說道:“那公子與仙子突感不適,定是因先前被馮公子衝撞所致,我們要去找幾位儒師主持公道。”
很快,更多人反應過來,附和道:“對,讓幾位儒師主持公道,什麼狗屁四大才子,竟平白無故言污好人。”
說着,就有不少人結伴而去,向高船上的李守中等幾位宿老訴說此事。
鶯兒見着這一幕,芳心不禁再次佩服起自家‘姑爺’來。
這馮書明之前藉着自己的聲望,裹挾輿論,以勢相壓。
沈沅現在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憑他此刻鼎沸的聲勢,讓喫瓜羣衆用輿論將馮書明淹沒。
正所謂,欺人者,人恆欺之,不過如是。
旁邊那樓船上,馮書明聽着外邊羣情激奮,在對他口誅筆伐,本就灰暗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些人不久前還幫着他說話,此刻卻毫無顧忌對他惡語相向。
他今日算是徹底栽了,這作惡的名聲,往後恐怕也很難挽回。
馮書明心中鬱結,無處發泄,便將怒氣撒在了小廝身上。
“都是你這惡奴害我!”
說着,就是上去對那小廝拳打腳踢。
“公子,饒命啊....之前是您....”
“惡奴!還敢狡辯!”
就在這對主僕在船內上演鬧劇之時,卻聞船外有喝聲傳來。
“現在傳達幾位儒師的話,請諸位靜聽。”
“馮書明德行有虧,心術不正,無故言污他人,自即日起,將被永久禁止參加金陵的所有詩會。”
馮書明在船內聽聞此言,整個身體的力氣彷彿被抽乾,一下子癱坐在地上。
“完了....”
李守中等人的話語雖短,卻用詞嚴厲,基本上給馮書明定了性,這下不只是影響名聲了,怕是科舉仕途也難走了。
之後沒人再去理會聲名狼藉的馮公子,重新又將焦點轉回沈沅的樓船。
鶯兒將方纔的事情與沈沅二人說了一遍。
“公子,李老先生派人來請,讓你上高船一敘。”
李守中只說請沈沅,並未言及寶釵。
那些老學究雖也好奇蘅蕪仙子的身份,但也明白,女子此時確實不宜露面。
沈沅點了點頭,轉眸看向寶釵,溫聲說道:“恐怕....今晚這月是賞不成了,我出去打發一下,妹妹在房內稍候,待會我們便靠岸離去。”
寶釵微笑着看向情郎,輕嗯了一聲,“無妨的,沈郎且去。”
千呼萬喚始出來。
終於,在萬衆矚目之下,沈沅出了樓船房間,來到露臺。
此時雖是夜晚,但四周樓船環聚,各種燈火高照,沈沅所在之處,幾如白晝。
雖只見一人而出,衆人卻並不奇怪,他們對見到蘅蕪仙子本也沒抱多少希望,畢竟男女有別。
一時間,周邊所有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沈沅身上。
少年一襲青衣,腰懸玉帶,面容俊朗,身姿挺拔如鬆,神采奕奕,墨發被一根玉簪簡單地束起,幾縷髮絲隨風輕舞,增添了幾分灑脫與不羈。
“可曾有人識得這位公子?”
“不曾見過。”
“我也沒見過....”
“應天府何時出了這麼一位面生的才子?”
衆人相互打聽着,卻似乎並無人相識。
正在衆人疑惑之際,忽聞有人驚呼出聲,似不敢置信。
“沈沅?”
沈沅也被這驚疑之聲吸引,這聲音....好像還有些耳熟,便尋聲望去。
正好對上一雙銅鈴般的美眸,卻見那雙眼睛倏而瞪得更大。
“沈沅,真的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裏?”江秋兒驚訝莫名。
沈沅看向江秋兒,又看了看旁邊一臉好奇的史湘雲。
微笑打了聲招呼。
“小秋。”
“方纔那首詞是你寫的?”
沈沅並未否認。
“......”
兩人的寒暄之語落在衆人耳中,忽然有人似記起了什麼,大聲道:“沈沅....他是沈沅?”
“沈沅是誰?”
“這名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沈沅啊,伱當然聽過,便是那位前不久名動金陵的武解元。”
“啊?”
“對對對....新科武解元就叫沈沅。”
“......”
“這......沒弄錯吧?武解元是個翩翩才子?武解元能寫出‘滾滾長江東逝水’這樣的名篇佳作?”
“爲何不能?那首詞分明就是在寫一代千古名將傲視歷史滄桑。”有人開始帶入沈沅的身份腦補起來。
“貌似....有道理!”
另有人不屑於猜來猜去,直接開口問向沈沅:“敢問這位公子可是沈解元當面?”
未等沈沅回答,便聽江秋兒俏聲興奮道:“沒錯,他就是那個百步騎射,奪下四科滿分的,新科武解元—沈沅。”
“還真是他!”
“嘶——”
“不是傳言沈沅乃武曲星臨凡嗎?意思是武曲星還會賦詩作詞?”
江秋兒看着衆人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小拳頭一握,俏聲道:“爲何不會?沈沅除了是武解元,還是一名文舉秀才呢,人家是投筆從戎,來日好沙場建功。”
小姑娘儼然一副小迷妹的姿態,時刻維護着沈沅的形象,卻沒意識到,這個樣子很危險,隨時有可能把自個兒給搭進去
“原來如此!”衆人聞言,這才恍然。
同時,也愈發感到震驚,這沈公子還真是......文武全才!
之後沈沅與李守中等人的見面不再細表,無非是聊了聊對那兩首詞的見解。
同時也對沈沅棄文從武,深表惋惜。
話語間,幾位宿老也試問了關於蘅蕪仙子的身份,而沈沅卻隨意找了個藉口搪塞過去,未言及寶釵之名,以免給少女帶來輿論壓力。
最後,李守中公佈了本次中秋樓船詩會的前十名。
前兩名毫無爭議,分別是『臨江仙·滾滾長江東逝水』和『臨江仙·柳絮』。
想必用不了多久,這兩首臨江仙就會傳遍江南,乃至整個大周。
隨之流傳的,還有兩個名字,沈沅和蘅蕪仙子。
翌日,同福客棧,天字五號房。
“公子,賈大人讓我過來問問,您最近可得閒?他想邀您去醉香樓一敘。”
門子將賈雨村的邀貼遞給沈沅,態度恭敬。
沈沅卻並未看貼,而是凝視着門子,問道:“賈雨村沒對你起疑吧?”
“沒有。”
“那些東西可有找到?”
“還並不確定,小的只知是在書房,賈大人很謹慎,小的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探查。”
沈沅聞言,略作思忖,沉聲道:“你回去告訴賈雨村,也別去什麼醉香樓了,就說我明晚在同福客棧請他喫酒一敘。”
“公子的意思是?”
“你....明晚把握好時機。”沈沅看着門子,眸光凌厲,沉聲道:“儘快確定東西的位置,時間不多了,別讓我失望。”
“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盡心竭力。”
門子頓了下,繼續道:“還有一事,不知公子是否已知曉?”
“說。”
“賈雨村因剿匪有功,很快就會升任金陵布政使司參政。”
“從三品嗎?”沈沅沉吟一下,淡淡道:“他等不到上任的那天。”
門子聞言,稍微安心了些。
“公子若沒其他吩咐,小的便回去覆命了。”
“嗯,你去吧。”
待門子離去,不多久,又有小二過來敲門。
“沈公子,有個自稱是忠靖侯府的人,想要見公子。”
“進來吧。”
房門被人推開,便見小二領着箇中年男子走了進來。
那人見着沈沅,臉上帶上笑容,道:“在下是忠靖侯府的管家周貴,侯爺讓我來請沈解元過府一敘,不知解元是否得空?”
周貴說着,將手中的邀貼遞給沈沅。
沈沅愣了一下,接過帖子看了看,確爲史鼎的請帖。
今日倒是趕巧了,接二連三有人給他送帖。
他大概能猜出史鼎的用意,多半是想要拉攏他。
只是史鼎不知,沈沅之志不在這金陵,不過,去見見倒也無妨。
“今日我無甚要事,樂意拜會忠靖侯。”
周貴聞言一喜,道:“馬車在樓下候着,公子看是否現在出發?”
沈沅點了點頭,便隨之前往忠靖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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