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你是隻圖着高樂
水溶日前已從朝鮮回返，與太妃正坐於內堂，兩人皆神情凝重。
北靜太妃憂切道：“真的沒辦法了嗎？”
水溶默然一下，回道：“陛下震怒，滿朝譁然，此事恐已無力迴天。”
北靜太妃幽然一嘆，“一下子三個國公府沒啦！不如我與賈府老太太一起，去求求宮裏的那位老祖宗？”
水溶聞言，面露驚色，勸阻道：“不妥，母親與賈家老太太如此串聯，只會適得其反！”
他與皇帝之間的關係，近來有所好轉，並不想因那幾個武勳紈絝再去得罪元禎帝。
“賈家尚且還有榮國府延續，馬家和陳家今日過後，怕是傳承就此斷絕。”北靜太妃不禁感慨。
隨後，二人再次陷入默然，久久不語。
南安郡王府。
鄭崇並無兔死狐悲之感，反而是感到慶幸。
“陛下應是早就想對武勳動手了，還好這把火沒有燒到我們南安郡王府。”
南安太妃雖有些後怕，不過此時看起來卻面露欣然，訕笑道：“賈珍這幫子蠢貨，行事毫不知遮掩，活該火燒到他們身上。”
鄭崇笑着點了點頭，道：“四王八公一下子去了三家，想必往後一段時間，陛下也不會再急着打壓武勳了，我們也好喘口氣，好好想想以後該何去何從。”
南安太妃略作思忖，提醒道：“你還是要想辦法向陛下靠攏，接下來可以多與忠順親王來往。”
鄭崇應了一聲，忽的似想到什麼，道：“賈府的老太太怕是會來訪，到時母親可千萬別跟着一起去打擾宮裏的老祖宗。”
南安太妃只淡淡笑道：“放心，你娘沒那麼傻，在這個節骨眼上，去觸宮裏的黴頭。”
四王八公中，西寧郡王和東平郡王此時在外戍邊，不在神京，再除去寧榮治齊四府，剩餘的鎮國府、繕國府、理國府、修國府，此時不約而同都選擇了沉默。
永壽宮。
已是酉時，老太妃只進了少量的流食，便早早的躺下了，近九旬的年歲，在任何時代，都可算高壽，思維尚還算清楚，但她心知自己時日無多。
“老太妃，賈府的老太太在外求見。”
宮女雖不忍進來打擾，但見賈母甚爲着急，且許久不願離去，她又知老太妃是個心軟的，便只好硬着頭皮進來稟報。
“哎！”老太妃幽然一嘆，在貼身侍女的攙扶下，緩緩坐起身，輕聲開口：“讓她進來吧。”
很快，賈母便由宮女領着，走了進來。
“給老祖宗問安。”
賈母見老太妃垂垂暮態，滿臉疲憊之色，頓覺於心不忍。
“坐吧。”
賈母落座，正欲說話，卻被老太妃開口打斷。
“我知你爲何而來，也知你心中無奈。”老太妃說着，微微擡眸，那略顯渾濁的雙目注視着賈母，用略帶沙啞的嗓音說道：“今日，你且聽我一言。”
“請老祖宗訓誡。”
“人生皆有終點！王朝尚有氣數，何況一家一族？”
賈母聞此言，表情愈發鄭重了幾分，心神微凜，屏聲靜聽。
恐整個大周，也就只有這位老太妃敢說這樣的話，許是預感到生命即將走到盡頭，她對盛衰興亡之事，看的愈發淡了。
“我雖簡居深宮，對外面的事卻也都有耳聞，武勳這些年的驕奢跋扈，想必你也清楚。”
“老祖宗明鑑！”
武勳這些年的所作所爲，其他不說，就只寧府的賈珍賈蓉，榮府的賈赦賈璉，賈母豈會不知他們的德行。
只是老太太晚年一心只求平安高樂，對這些人，連句斥責也沒有，事情發展到如今的地步，賈母也是有責任的，老太妃此時拿話點她，她也只能應着。
老太妃緩了緩，繼續說着：“我如今這情形，也沒幾日好活了，終究是護不住你們，何況這幾人如此行徑，何嘗不是在斷我大周的根基？”
賈母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老太太雖護犢心切，但這些道理，她並非不懂。
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珍哥兒有罪該罰，但也不至如此啊？陛下這是要絕了寧府！”
老太妃搖頭輕嘆，道：“看來你是隻圖着平安高樂，有些道理竟想不明白。
如果皇帝這次忍了，那下次恐怕會有更大的爆發，到時才真真是你等這些勳貴的末日！
今日寧府沒了，反而保下了榮府。”
賈母聽了老太妃的話，心沉到了谷底，神態瞬間變得頹然，身體也佝僂了幾分，一下子蒼老了不少。
所謂君子之澤，五世而斬，寧府到賈蓉這一代，剛好五世，雖還沒傳到賈蓉手中，寧府就沒了，但好歹也富貴了五代人。
或許這就是時代輪迴吧，腐朽的終歸會消亡，新貴也終將會崛起。
老太妃看着神色黯然的賈母，終是心軟了下來，溫聲道：“我儘量保下他們的性命，多的就莫做奢求了。”
話已至此，賈母也不好再攪擾老太妃休息，感謝了幾句後，便離了永壽宮。
當走出宮門時，夜幕已然降臨。
天空中，不知何時，飄起了朦朧煙雨，微風拂過，竟讓老太太感到徹骨冰寒
數日後，吵得沸沸揚揚的寧治齊三府大案，由元禎帝親筆定結。
『賈珍等人私設錢莊，勾結流寇，對神京商戶強取豪奪，致使衆多百姓家破人亡，其罪當誅。
然念彼等祖上有功於國，酌情免其死罪，即日起褫奪寧國府、治國府、齊國府的所有爵位，抄沒其家資。
賈珍等人流放崖州，遇赦不赦，永不得回京。』
四王八公中，寧治齊三公之蔭澤，自此斷絕。
元禎帝的裁決昭告出來，又引得神京上下議論不絕，無不稱讚皇上聖明。
或是對賈珍等人的結局早有預料，神京內外的武勳家族，對此亦選擇坦然接受。
賈珍還能活着，本身就表明皇帝並不想對武勳趕盡殺絕，只要他們以後安分守己、順應帝心，尚能享受當下富貴。
於元禎帝而言，一口氣將勳貴全部剪除，並不現實，這也並不是他的目的，身爲人君，他的心胸還不至於如此狹隘。
元禎帝想要的是富國強邦，勳貴中有能力的，他又何嘗不能用之。
總而言之，打壓勳貴不是目的，而是中興大周的手段，只是時下勳貴中瀰漫的奢靡之風，成了大周強國的阻礙，元禎帝纔會出手警告。
當然，他也不想逼得太緊，時下大周，一半的統兵之將皆出自武勳一系，逼急了，難免生出動亂，此次對賈珍等人的處置，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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