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偏方
坤寧宮內燭影搖曳,那燭火映在雀金裘上,光影躍動,恰似跳着胡旋舞一般。
薄荷腦的清幽香氣,裹挾着絲絲雨意,悠悠沁入簾帷之中。
賈環正與黛玉一處,手中把玩着松煙墨,不想竟蹭花了黛玉那如芙蓉般嬌豔的面龐。
他非但不收斂,反倒湊近了去,細細瞧着黛玉睫羽上閃爍的微光,笑道:
“當年在瀟湘館翻看《九章算術》的時候,可想不到如今還有這般別樣用場。”
黛玉輕嗔一聲,隨手拈起案頭西域進貢的琉璃算珠,將那冰涼的棱角貼於賈環頸側,說道:
“前兒寶丫頭遞了安東商船的賬本過來,雲丫頭也改良了水轉翻車……”
正說着,鎏金暖爐裏“啪”地爆開一個火星,驚得黛玉腕間月光石手釧叮咚作響。
那腕上新添的安西都護府官印金鐲,硌在賈環掌心,竟似比鳳印還要灼人幾分。
黛玉又道:“二姐姐如今管着女科考績,四妹妹的畫院還收了波斯學徒。”
說着,突然用算珠挑起賈環腰間的九龍佩
“就連五兒都在司農寺育出新稻種了。
姐妹們都這般能幹,陛下當真不再添幾個人才,充實後宮?”
話還未說完,那話尾卻被薄荷腦的香氣堵在了喉間。
恰在此時,賈環銜着藥盞湊上前來,恰似一陣春風攪亂一池春水,將文淵閣的松煙墨、戶部的檀香算籌、西域的葡萄釀,都化作了纏綿的情思。
“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說起這個?”
賈環雙手捧着黛玉的面龐,眼中滿是柔情蜜意,卻又帶着幾分戲謔,輕輕啄了啄她的脣,笑道
“應付你們幾個,我都費盡心思了,若再添幾個,莫不是要把我累得散了架不成?”
這一番話惹得黛玉腕間金鐲猛地撞出清脆聲響,驚得鎏金暖爐裏竄起一串火星子,恰似當年大觀園除夕夜那炸開的金絲菊煙花。
黛玉指尖琉璃算珠“咔嗒”碾過賈環腰間九龍佩,忽地將沾着薄荷腦香氣的帕子甩在他鼻尖,說道:
“陛下可莫要打岔。
且說那小吉祥,在這後宮在冊妃嬪裏,就屬她年紀最小,可也快二十六了,還比陛下您大上幾個月呢。”
說罷,順勢將算珠往炕几上一拍,墨玉棋盤紋的袖口拂過鎏金暖爐。
“如今宗人府遞來的摺子,比戶部鹽稅冊子還厚。
前日太上皇賜宴,特意讓夏守忠抱來太祖朝起居注~”
黛玉指尖蘸了茶湯,在紫檀案上輕輕畫着圈
“整整三卷,專揀着選秀的篇章念呢。”
賈環伸手捏住她的皓腕,那金鐲上的紋路烙在掌心,說道:
“昨兒文淵閣的老學究們還誇讚你改良的活字盤呢,怎麼偏在這事上這般較真起來?
倒像那年咱們偷拆西洋鍾,非要數清裏頭的齒輪數。”
“少混說!”
黛玉抽回手時,金鐲撞在青玉筆山上,驚得檐下銅鈴叮咚作響
“上個月太醫令報的脈案,寶姐姐月信遲了半月,後來又落了空,探丫頭調理了半年才……”
話說到此處,忽地咬住脣,那芙蓉面上泛起如西府海棠般的胭脂色。
賈環聽了,微微一怔。
他此前讓戶部統計過,大周女子平均生育年齡在十六歲,平均壽命也不過三十出頭,每次生產都如同在鬼門關走一遭。
便是在大戶人家,亦是如此,就像賈府裏,賈珍、賈赦的原配,都是生了孩子後元氣大傷,沒過幾年便去世了。
想着自己如今後宮中的妃嬪,都已年近三十,確實不宜再生育了。
主意既定,賈環摟住黛玉,一臉正經地說道:
“添人這事就罷了,回頭我自會和父皇還有宗人府那邊解釋。
姐姐你也二十八了,可不能再生了,往後咱們可得多留意着些……”
黛玉聽了,腮邊染上一抹霞色,纖指捏着青緞掐牙的袖口,指節在鎏金暖爐的映照下,透出如珊瑚般的光澤。
檐下銅鈴被夜風吹得輕輕作響,恰似那年蘆雪庵烤鹿肉時,寶琴鬢間顫巍巍的珍珠步搖。
“渾說什麼留意……”
話剛出口,忽然意識到不對,指尖猛地掐住鎏金暖爐的竹節紋提手。
爐內銀霜炭“噼啪”爆出幾點火星,恰似那年秋爽齋結詩社時,探春擲碎在青石上的胭脂盒。
“二十八?”
黛玉忽地直起身來,金鑲玉步搖的穗子掃過賈環襟前的蟠龍紋
“陛下倒是把戶部黃冊記得清楚!
前日鳳藻宮議事,寶丫頭分明說陛下連自己萬壽節都記錯了三日……”
檐下銅鈴又被夜風捲得急響,黛玉順手扯過茜紗窗邊垂落的流蘇瓔珞,指尖捻着南海珍珠,冷笑道:
“倒難爲陛下,將臣妾的年歲算得這般明白。
昨兒文淵閣呈的《周禮新注》裏,莫不是添了司寢女官的算術課?”
賈環忙伸手捉住那亂顫的珠穗,卻見黛玉芙蓉面上籠着一層薄霜,恰似寒梅覆雪。
黛玉忽地將鎏金嵌寶指甲套抵在他喉結處,說道:
“陛下可知道太醫院新制的玉容膏?
上月襲人生辰,寶二哥特意求了去,說是塗在眼角細紋處最是合適。”
話還未說完,賈環突然俯身,銜住她鬢邊垂落的珍珠耳璫。
那羊脂玉觸到舌尖,泛起絲絲涼意,倒像那年櫳翠庵紅梅宴上,妙玉遞來的雪水烹的茶。
“好姐姐~”
他含混笑着,指尖勾開黛玉月白中衣上金線繡的纏枝蓮
“那都是太醫院那些人瞎編的騙錢玩意兒。
我有個偏方能讓女子皮膚細膩紅潤有光澤,姐姐不妨來試試~”
……
一炷香過後,黛玉輕啐一聲,別過頭去,面上似嗔似惱:
“你這促狹鬼,若這偏方不靈驗,仔細你的皮!
到時可別怪我不顧夫妻情分,定要找你算賬。”
賈環頓時有些心虛,忙把晴雯拉出來當擋箭牌:
“肯定有用,你瞧瞧晴雯,她就是天天跟我討要這方子,纔出落得那般水靈。”
黛玉腦海中浮現出晴雯那吹彈可破的肌膚,頓時信了幾分,玉指輕戳賈環額頭:
“我可把這方子當真了,若明日晨起,不見皮膚有半分起色……
你且去把晴雯叫來,我定要和她好好理論理論,看看是誰給你出的這歪主意,拿我尋開心。”
她微微擡眸,眼波流轉間滿是嬌俏,“你就會哄人,若是這法子不管用,往後休想我再信你半分。
我可記得你說的每一個字,到時別想抵賴。
這要是不靈,我便把你那些文淵閣的寶貝都搬來,砸個稀碎,看你還敢不敢拿這些哄我。”
言罷,又輕輕扯住賈環的衣袖,“若是方子沒用,往後一月不許你踏進我這坤寧宮半步,我眼不見爲淨。
你也別想用甜言蜜語哄我,這次我可不會輕易饒你。”
賈環拍着胸脯保證道:“你就放一百個心吧,若是沒用,我和你一起收拾晴雯這小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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