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地府也發印子錢
原先的二百一十五個府,如今已增至三百,縣更是多達兩千有餘。
皆因前朝舊例,但凡府、州、縣,都得修建文廟、武廟、城隍廟。
如此一來,大周境內的城隍爺竟有兩千之衆。
那紀信,如今已是城隍爺裏的頂尖人物,身爲府城隍爺,威風凜凜。
這城隍爺的職責可不少,既要守護一方安寧,又要掌管那地方的名冊。
但凡凡人離世,都需到城隍廟報備生死時辰,銷了戶籍,才能順利通過奈何橋,去往陰司。
然而,這城隍爺也不是好當的,其中風險重重。
若是轄區內出了冤假錯案,陰司追究起來,城隍爺必定首當其衝,遭受責罰。
輕的,被削減陰德靈力,致使金身失色,廟宇破敗;
重的,直接被革去神位,打入九幽煉獄,受那萬載刑罰之苦。
每逢天災降臨,城隍爺更是要拼盡全力庇佑百姓。
暴雨成災時,得施展神通疏導洪流;大旱之際,需拼着法力祈雨潤澤。
如城隍爺這等鬼仙,法力的主要來源便是人間香火。
與天仙不同,鬼仙雖沒了壽命限制,卻極度依賴人間煙火供奉。
一旦香火斷絕,就如同無源之水,法力漸失,身形也將消散於天地之間,再無輪迴的可能。
所以,有些城隍爺在大災之年,寧願受罰,也不願拼盡全力。
只因災年百姓自顧不暇,無力供奉香火,即便城隍爺耗盡法力救災,最終也可能落得法力枯竭、神位不保的下場。
可這紀信卻與衆不同,他心懷蒼生,捨得付出,故而在這府城隍之位上穩坐千年之久。
尤其是玉帝推行功德金身政策後,紀信雖說耗盡積蓄凝練了功德金身,可戰鬥力卻是強得驚人。
也正因如此,崔判官才願爲他通融通融,只要備齊兩千鼎香火,便能入酆都城,擔任正六品的酆都察查司左副判。
有道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紀信正爲這兩千鼎香火愁眉不展之時,賈環的出現,恰似黑暗中的一絲曙光。
且說姑蘇城隍廟內,紀信滿臉疑惑,猶自不信地問道:
“藥……藥神,您當真確定這五百鼎香火是給我的見面禮,而非借與我的?”
賈環聽了,先是一愣,隨即笑道:“難不成這地府之中,也有人放那印子錢不成?”
紀信苦笑着搖頭道:“藥神有所不知,地府中雖無印子錢之名,行事卻與之相仿。
地藏王菩薩座下的道明和尚,時常打着普度衆生的旗號,向各路鬼仙放貸。
說是幫大家度過難關,實則利息高得離譜。
只因玉帝陛下定下規矩,凡在冊神職人員都需凝練功德金身,不少手頭拮据的同僚,都向那道明和尚借了貸。
可到最後,卻因還不起高額利息,被迫做了許多違心之事……
藥神請看——”
說着,紀信袍袖輕輕一揮,城隍殿的穹頂之上,頓時浮現出萬千星圖,其中南海方向,血光沖天。
他指尖輕點,虛空中緩緩浮現出一卷染血的地府公文,說道:
“上月,姑蘇城隍廟收了五百三十七個從真真國逃亡而來的水手亡魂,皆溺斃於南海。
可您再看他們的生死簿,本該還有三十年陽壽呢。”
賈環凝神細看,只見那些魂魄脖頸處,都纏着細如髮絲的佛光,竟將城隍印鑑都灼出了焦痕。
他不禁瞳孔微縮,問道:“這可是那道明和尚所爲?”
“正是他!”
紀信猛地攥緊案上硃筆,墨汁濺在判官袍上,恰似斑斑血淚。
“那些水手本是運送佛經的船隊,卻在風暴中遭人魚族襲擊。
可您猜怎麼着?
人魚族長親口告訴我,當夜海上風平浪靜!”
殿外陰風驟起,卷着幾片枯葉,落在生死簿上。
賈環注意到,那頁記載被某種神通撕去一角,殘留的墨跡竟如活物般蠕動掙扎,彷彿被烈火炙烤。
“更蹊蹺的是……”
紀信突然壓低聲音,城隍金身泛起層層漣漪,竟在兩人周圍佈下九重禁制。
“三日前,我巡查姑蘇碼頭,發現往真真國的商船夾層裏,藏着這個——”
說着,他從袖中取出一尊三寸金佛。
這佛像本該慈悲的面容,卻扭曲如惡鬼,七竅中滲出黑霧,剛一現世,便引得案頭燭火化作青煙,在半空凝成“卍”字佛印。
賈環袖中丹爐嗡嗡作響,一縷藥香瞬間化作青龍,纏住金佛。
只聽“咔嚓”一聲脆響,佛像裂開,掉出半張血淋淋的人皮,上面用梵文寫着:
【每渡十萬怨魂,佛國疆土南擴百里】
“難怪要發動戰爭!”
賈環指尖燃起蒼藍丹火,火苗中浮現出西域沙場的畫面——
陣亡將士的魂魄尚未離體,就被地底鑽出的金蓮吞噬。
他又問道:“那些借了高利貸的城隍,莫不是在幫他們篡改生死簿?”
紀信慘然一笑,揮手招來他的屬下左陰判。
只見左陰判掀開官袍,露出心口,金身之下,竟有黑氣如毒蛇般遊走。
他說道:“道明和尚的‘普渡金印’,早已種在我等神魂之中。
上月吳江縣鬧蝗災,我拼着金身崩裂,也要降雨救災,結果您猜陰司是如何判的?”
說罷,他猛地扯開衣襟,心口處赫然烙着血淋淋的“瀆職”二字。
金身裂縫中滲出的香火,竟被虛空中的金蓮虛影貪婪吮吸。
賈環見狀,不禁皺眉,心中暗道:看來這地府之中,腐敗竟如此嚴重。
便問道:“你們酆都大帝,就這般坐視不管?”
紀信指尖蘸了香火,在案上畫圈,九重禁制外,突然浮現出酆都城的虛影。
只見巍峨城門上,纏滿金色經幡,十八層地獄入口處,竟立着三丈高的《幽冥善法碑》,碑文的每一道筆畫,都流淌着佛光。
“道明和尚的每份佛債,都請了十殿閻羅作見證。”
紀信屈指輕彈,虛空中浮現出牛頭馬面歪歪扭扭的借據。
“您看這《幽冥善法》第三千六百條——
‘凡九幽境內香火借貸,須遵靈山普渡院印鑑’。”
賈環細看那借據,只見牛頭畫的押竟是個吐舌鬼臉,馬面的手印裏還藏着半截草料,不禁問道:
“這也能作數?”
“作數的。”
紀信突然笑出了眼淚,城隍金身簌簌地掉着金粉。
“牛頭上月借了三千鼎香火,說是要開孟婆湯分店,結果在忘川河邊擺攤賣起了‘抗佛債醒神湯’——
用的還是道明和尚金身刮下來的金粉!”
虛空中畫面突變,只見牛頭頂着被佛火燒焦的犄角,正敲着銅鑼在奈何橋頭吆喝:
“賒賬香火買一贈一,還不上就拿諦聽毛抵債!”
馬面則趁機往排隊的鬼魂手裏塞傳單,每張都印着《輪迴轉世避債指南》。
“菩薩座下獅子前日來討債,牛頭把人家鬃毛編成‘普渡紅繩’,賣給那些癡男怨女。”
紀信捏訣召出一段影像:神獸諦聽的耳朵上掛着“欠債還毛”的木牌,正被七八個陰差摁着修剪耳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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