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吞金與白綾

作者:巫朝塵
挨着一個小號的修煉加速器,寧安華這一晚睡得非常不錯,醒來簡直精神百倍!

  等梳洗完畢,聽羅十一說羅指揮同知已經走了,寧安華就更高興了。

  ——孩子滿月不用請他了!

  在外人眼中,林如海還是“病重將死”的狀態,所以滿月也不用大辦,自家人高興一場就是,家裏人多,也夠熱鬧了。

  昨晚寧安華特意叮囑了林黛玉,不要對任何人——包括她帶回來的丫鬟婆子,透露林如海身體的真實情況。

  就算是在林家,知道林如海是中毒後體虛而非病重的,也不過寧安華、林如海親近服侍的人,都是經過儀鸞衛三重調查過,確實信得過的。

  餘下,寧安碩只知道個影子。張家夫妻或許猜到了些,但別說直接問了,連旁敲側擊以求證實都沒有過,裝傻功夫一流,只暗中給了林家不少支持。寧安青等小孩子更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寧安青上回還說,若姐夫沒了,她就和哥哥一起幫姐姐養外甥,讓寧安華又感動,又好笑。

  若林黛玉是寧安華親生的,寧安華連她都不會說。

  可既不是親生的,爲免將來隔閡,少不得讓她知情。

  不過黛玉心細謹慎守得住祕密,寧安華倒不擔心。

  林黛玉見一位年約二十五六、容貌清秀、神情嚴肅、行動如風的女將自在進來,在太太耳邊說了什麼,便知這是隨身護衛了太太兩個月,還接生了弟弟的羅典衛,忙站起來等着問好。

  羅十一將消息傳遞完畢,才細看屋內多出來的小女孩,笑道:“這位就是林大人的長女了?在下羅十一,見過林姑娘。”

  寧安華將黛玉叫到身邊,黛玉垂首一禮:“小女見過羅大人,多謝大人護衛我母親。”

  羅十一笑道:“林姑娘不必稱謝,我不過謹遵聖命罷了。”

  林黛玉忙道:“羅大人尊聖命保護我父母幼弟,我必會銘記聖恩,但羅大人盡職盡責,使我父母幼弟無一絲損傷,這也是羅大人對我的恩情,我自然要謝。”

  羅十一又打量了她兩眼,笑道:“林姑娘既如此說,我就領了這謝。”

  她轉向寧安華:“林姑娘小小年紀,行事如此知禮大方,我猜是夫人教出來的。”

  寧安華觀她神色,心中一動,便拉黛玉坐了,又請她也坐,笑道:“她的生身母親是名門閨秀、國公嫡女,她又在國公府被國公夫人親身教導了兩年,非我之功。”

  果然,羅十一笑了一聲,話中有話道:“夫人是林大人的正妻,林大人的孩子就是您的孩子,林姑娘好就該是您教養得好。我看您是真心疼愛林姑娘,又一向心明眼亮,事事決斷,怎麼不懂這個道理了。若總提別家,林家家裏以後如何我不知道,可——”

  寧安華一嘆:“玉兒還小,又是骨肉親情……”

  羅十一起身笑道:“孰輕孰重,夫人應該懂得纔是。”

  說完,她便一禮出去了。

  臥房內,寧安華看到林黛玉的表情,心知她已經懂了三分了。

  羅十一話中的意思她明白,林黛玉從此之後只是寧安華的女兒,比她是榮國公府的外孫女更好。不僅對她自己更好,對林家整體也是如此。

  但她不能解釋,只能由黛玉自己去領會。

  但沒等林黛玉徹底想清楚,寧安青和張如瑛一起來了,她便忙出去相見。

  張裕成給寧安碩做了一年多先生,也得了林如海不少指點,自覺才學有所長進,已有了得中的信心。明春是大比之年,他便準備再次參加春闈。前幾日,他已經辭了館,一心準備會試。

  春闈在二月,揚州離京城路遠,年後再走怕趕不及,他也還要會一會親友同年,便定下九月上路,就在京中過年。

  林如海已修下薦書一封,也指點了他投到哪家借住。若他真能得中,往後林家在官場上便又多了一份助力。

  林如海取中張裕成的才學人品,寧安華又本與柳月眉交好,更要留她們母子就在林家住下,不必回鄉。

  張裕成做寧安碩先生時,三家是混着稱呼的。現今他不做先生了,張如瑛便正式矮了一輩,算寧安青的侄女輩,正好與林黛玉同輩,可稱姐妹。

  三個六七八歲的小女孩沒分出祖孫三輩來,真叫寧安華鬆了一口氣。

  看三人見了禮,寧安華對林黛玉笑道:“如今青兒是跟着瑛兒的娘上學讀書呢,你柳姨母才學過人,教你們幾個孩子儘夠了。等你歇過這幾日,也一起上學去罷。”

  林黛玉自然答應了。

  寧安華又命檀衣:“你親自拿了帖子過去,和柳太太說,明日請她來喫滿月酒,再給孩子們放三日的假。”

  檀衣去了,兩刻鐘後回來,笑道:“柳太太說,太太也太鄭重了,便是不請,她也要來的。”

  時辰到了,寧安華便命擺飯。

  寧安青和林黛玉一起長大,姑侄倆——現在是姨甥倆了——從前比親姐妹還好,雖說兩年沒見,卻一直通着信,如今各自長大了不少,也不見生疏。有寧安青在中間潤滑,三個都是知禮的,不一會就親熱起來。

  早飯後,寧安青和張如瑛去上學,寧安華便命人去知春院叫江姨娘,直接領去林黛玉的屋子。

  寧安華笑道:“我正好有幾件事尋你父親。你和她說完了話,若有事,只管讓人去書房找我。若沒事,房中悶了,去青兒院子裏尋貓玩也好,去學堂找她們也好。若你怕生,我把菊影留下,你讓她帶你去。”

  黛玉房中,兩個大丫頭是服侍過賈敏的,兩個小的伴讀丫鬟雖是她擇定的範圍,卻也是賈敏親自挑的,嬤嬤婆子們也都是沒在她手下辦過事的,只有粗使婆子是她選的人,這江姨娘總該放心了。

  林黛玉答應着,先送太太出去了,才慢慢折回自己房中。

  江姨娘很快就到了。

  她穿着一身羣青的衣裳,發間戴了一支舊日的金點翠,餘下只有兩支細小的銀簪垂在髮髻後。她垂首斂目進來,腰卻挺得筆直,在離林黛玉五步遠處便停下行禮:“姑娘。”

  林黛玉端坐榻上,笑道:“姨娘免禮,請坐。秋霜姐姐,上茶。”

  江姨娘在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坐了,秋霜親自捧茶,目光在她發間的金釵上停頓了一下,抱着茶盤將餘下服侍的丫頭都帶了出去,關上門。

  林黛玉笑道:“昨日我纔回來,要先拜見太太和父親,只好讓姨娘今日過來了。不知姨娘有什麼事?”

  聽大姑娘第一句就是爲新太太撇清,江姨娘一怔,有些不知她準備的話該不該說了。

  林黛玉低頭喫茶,耐心等着。

  江姨娘服侍了娘二十年,是娘留下來的人,她應該給姨娘幾分體面。

  等林黛玉慢慢吃了半盞茶,江姨娘站了起來。

  林黛玉放下茶盞,看她躬身一禮,說:“大姑娘,是我看了這兩年,太太着實是公正端方的人。可老爺病重,接了姑娘回來,姑娘年幼,若有什麼難處,還是……親外祖家更靠得住。”

  林黛玉當即就聽懂了,江姨娘是指父親病重,怕父親離世後,太太會在財產上委屈她。

  她想說父親已無性命之憂,便想到太太不讓她說出此事,只得嚥下。

  她又想說太太不是這樣的人,但又怕這話聽在江姨娘耳中更會疑心多想。

  看了江姨娘一會兒,她問:“太太已經生了弟弟,姨娘難道不知?”

  江姨娘忙道:“這我自然知道……”

  林黛玉緊接着就問:“那姨娘知道我娘有多少嫁妝,太太有多少嫁妝嗎?”

  江姨娘頓了一下:“姑娘,我都知道。”

  林黛玉便問:“姨娘都知道,怎麼會認爲我會有難處?太太得了弟弟,姨娘該爲我高興纔是。”

  太太有子,便是父親真的舍了她去了,“林家”也還在,她就還有家。若太太無子,賈家內囊漸空,林家這份家業就算她能分得大半,到最後也不知還會剩下幾分給她。

  何況寧家並不缺錢,太太更不會貪圖孃的嫁妝。

  而外祖母雖然疼她,賈家卻還有外祖母更疼的兒孫。

  江姨娘怔了半日,竟無話可以回答,便笑道:“是我想錯了,姑娘只當我說了些胡話。”

  她心亂如麻,想告辭回去,林黛玉卻又道:“還有一句話,姨娘方纔說,‘看了這兩年’,若我記得不錯,姨娘這兩年都該在知春院……”

  一股羞惱涌上江綺霜心頭。

  她兩頰發燙,連耳根下面都泛起了紅。

  林黛玉一驚,也有些着慌,忙道:“我是想說,娘走了,我和姨娘就是孃的臉面,還望姨娘今後行事能再三考慮,不要再輕率了。”

  江綺霜看着大姑娘,看着太太留下來的唯一的血脈。

  離家兩年,大姑娘長大了好些,越發生得像太太了,只是比太太當日要瘦弱許多。

  被買進賈家那年她才六歲,還什麼都不知道,被人牙子領着進了榮國府,更是連氣兒都不敢大喘,生怕得罪了什麼貴人,死無葬身之地。

  在一所處處都閃着金光的房子裏,太太和老太太坐在一起,老太太讓太太自己選四個丫頭出來。

  太太就穿着織金的紅裙子,把她們一個一個看過,點了她和另外三個丫頭。

  她大着膽子看了太太一眼,以爲那是天上的哪位小仙女下了凡間。

  太太卻說她生得清秀,眉毛鼻子尤其好看,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後來,她跟着嬤嬤學了一整年規矩,纔到了太太身邊做小丫頭。

  那時她也不過七歲,別說掃灑跑腿這樣的小事,連陪太太玩都做不了,一應喫穿用度卻和太太差不多,太太還讓大姐姐們教她們寫字唸書。

  她這麼混着長大了幾歲,簡單活計能做幾樣了,才知道老太太選她們出來這麼養着,是在給太太挑陪嫁的貼心人。

  模樣、性情、行事、本事,樣樣都要挑出最好的,還要記得賈家的恩德,一心向着太太,才配當太太的陪嫁。

  當初和她一起買進來的四個,最後還能留在太太身邊的,也就只她一個。

  太太是國公爺的嫡女,都說是能做王妃貴妃的。太太的陪嫁,當然也要預備着伺候王爺和皇上。

  但老太太沒送太太去做娘娘,而是在滿京的青年才俊中選出了一家最合心的,送了太太出閣。

  林家與賈家不同,沒有蓄妾的風氣,太太和老爺夫妻恩愛,也不提納妾的事。太太帶了四個陪房丫頭來,頭三個到了年紀,都配人做了管家娘子,只有她最小,留的時間最長。

  那年她二十歲,老爺得中探花,點了翰林,太太也終於有了身孕,正是喜上加喜。誰知太太有孕六個月,國公爺沒了,太太數度奔波,傷心過度,竟然就小產了。

  太太養足了半年才恢復些元氣。

  太太躺在牀上,紅着眼圈,拉着她的手,讓她服侍老爺,她不能不答應。

  她沒奢望能放出去,可她本來都以爲她也能和姐姐們一樣,到了年紀配個差不多的人,和他成家過日子,生兒育女,有幾個孩子能親親熱熱喊她“娘”,到老了告老出去,有小孫子小孫女伴着,還能偶爾進來陪太太說說話。

  太太說,她生了孩子,太太會當自己的養,太太的孩子,叫她一聲“姨娘”,就和她的孩子一樣。

  可主僕有別,太太的孩子怎麼會是她的孩子?

  江綺霜屈膝,再次躬身:“姑娘教訓得是。”

  幸好她沒生下一兒半女,不然對着自己的孩子,她還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彎下腰。

  她竟然還笑了一笑:“我再不這樣了。”

  太太臨終前,囑託她一定要照顧好大姑娘,所以就算被關在知春院裏,她也想方設法知道外頭的消息,想着一有機會,一定要把新太太好不好,這個家裏什麼樣,全都告訴回來的大姑娘。

  但大姑娘不需要她多事。

  江綺霜笑道:“我沒有別的歪話說了。若姑娘沒有吩咐,我就回去了。”

  林黛玉不禁站了起來,上前兩步:“姨娘……”

  江綺霜硬着心沒答,她低頭後退幾步到門邊,轉身出去了。

  秋霜在外面等着,見江姨娘出來了,只當沒看見她的羞窘,替大姑娘全了禮數:“我送姨娘出去。”

  江綺霜:“有勞姑娘。”

  從後院到知春院很有一段路要走,江姨娘不發一言,秋霜卻不好這麼冷着場面,再說她也確實有話,便問:“姨娘今日戴的釵,似乎是先太太的。”

  江綺霜停下腳,摸了摸鬢角,笑道:“是太太留給我的念想。姑娘也該有幾件罷?”

  兩人繼續向前走,秋霜道:“一代新人換舊人,既然是舊物念想,姨娘就該好好放在匣子裏。”

  江綺霜笑道:“姑娘出去了兩年,說話不像以前直接了。”

  秋霜一笑:“姨娘倒沒怎麼變。”

  不遠處就是知春院的院門,江綺霜笑道:“姑娘就送到這裏罷。”

  秋霜抿了抿脣,壓低聲音說出一句:“姨娘也該保重。我看太太不是刻薄的人,姨娘……”

  雖然知道秋霜是好意,江綺霜也不太想聽這些。

  不過她也有好意,便趁勢打斷秋霜:“是楊家勢利,不關菊影姑娘的事。”

  秋霜和洗硯的婚事都要定下了,太太一病重,洗硯就改去奉承菊影,那時候太太已經和表姑娘提過了做續絃的事,不由得她不疑心。

  老爺罰了楊興一家,她卻一直不信這事和表姑娘沒有一點干係。

  直到去年除夕,錢婆子聽見了洗硯和秋霜說的話,她才真的信了,原來表姑娘——新太太——真的沒有當面不應太太的話,卻早早在背地裏搞起手段。

  秋霜停了好一會:“……真的?”

  江綺霜笑道:“是真的。不是我爲了讓你好生和服侍太太的人相處,故意騙你的。”

  秋霜卻說:“姨娘以後別再打聽這些事了。”

  江綺霜笑一笑,繼續向前走,進了知春院。

  西屋裏的李入月,自從昨日見了太太回來,就似乎有天大的好事一樣,又是開箱給丫頭們分錢,又是叫了酒菜大樂一場,直到三更天還笑聲沒歇。

  沒人告訴她,她也知道,這是太太放了李入月出去了。

  李入月還不到二十五,出去還能找到相配的年輕男子,只要夫妻能齊心過日子,盼頭多着呢。

  她已經三十過半,再幾年就四十歲了,半截入土的人,且不說還能不能生出孩子,就算出去,也只能給人做續絃繼室——

  江綺霜翻金子的手一頓。

  續絃繼室。

  她緊緊捏住手裏的一小塊金子,忍着想把它吞下去的欲·望,腦子裏千百條思緒攪得她心神不寧。

  “姨娘?”她的丫頭在門外輕輕敲門。

  “進來。”江綺霜聽見自己的聲音又幹又啞。

  丫頭邁進來,臉上有興奮與害怕交雜在一起:“姨娘,老爺叫您過去呢。”

  寧安華確實有幾件事要和林如海商量。

  第一件,寧父少年時父母雙亡,當年受到嫡支某一家排擠,因年輕氣盛,進學後索性舍了本家,投至了林家門下。寧父之祖曾在林如海之祖手下爲官,但林家與寧家嫡支是沒有過什麼往來的。

  爲求“林如海病重將死”這件事逼真,寧安華讓人去接林黛玉回來,順便也派人去通知了寧家嫡支。

  若嫡支果有人來,心存惡意的也就罷了,若來者是善意的,林家是否要與寧家開展一段和諧的關係?

  這些年,寧家每年都會派人回去祭拜祖宗,對嫡支的事也知道幾分。

  當年排擠寧父的那一支因子孫不出息,早已不復二三十年前的風光了。

  因寧安碩早該去考縣試了,因寧家原籍在保定,去程路遠不便,今年又接連有事,所以未能成行。林如海養病無事,每日專擇兩個時辰,親自教導他,也兼教導張裕成之子。寧安華到時,寧安碩的文章都寫了半篇了。

  兩家人也說一家話,寧安華:“安碩這麼大了,也該回去親自祭拜祖宗了。”

  寧安碩:“祭拜祖宗是一回事,與不與他們相交是另一回事。再說,他們也不一定會來。”

  寧安華笑道:“好,那這件事我和你姐夫都聽你的。”

  寧安碩一驚:“姐姐說真的?”又忙轉向林如海,想看是不是姐姐開玩笑或生氣了,他會錯了意。

  林如海含笑不語。

  寧安華拉他站起來,比了比:“你都比我高了,再過兩年進學定了親,就算長大成人,該當家做主了,我還能管你一輩子?上個月你管事管得很不錯,就再從這件事上練練手罷。”

  聽見“定親”兩個字,竄了一個夏天個子的半大小夥子寧安碩滿面通紅。

  等寧安華話音一落,他行了禮就匆匆跑了,連書本文章都忘了拿。

  寧安華在林如海牀邊坐下,笑道:“這就不好意思了。去年過年,就有好幾家太太向我打聽他的親事,今年還不知會有幾家呢。”

  林如海撈住她的手握着。

  寧安華又感嘆:“娘走的時候,他才那麼點大。”她在空中比了一下。

  她上一世活了將近三十年,穿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身上,總感覺時間是倒退了的。

  是寧安碩和寧安青一年比一年長大,一年比一年更高,她才知道時間還是流動着的、是向前走的。

  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快滿七年了。

  再過一個七年,會是什麼樣?

  兩個呢?

  三個呢?

  她的異能緩緩流入林如海體內,一點一滴修復着他殘破不堪的身體。

  真希望再過十年,他還能和新婚那日一樣風流俊逸。

  她把羅十一今早說的話告訴了林如海。

  林如海神情複雜,半晌嘆道:“如此也好。”

  寧安華只道:“可惜她是儀鸞衛,不好相謝,不然怕耽誤了她的前程。只能等有機會了。”

  皇上能一邊對老牌貴族開刀,一邊再施恩以延續君臣間的親熱和睦,林家卻絕對不能再與勳貴集團來往過密。

  林家和賈家做“親密的世交”也有些過了,最好是“普通世交”的程度,不過分親熱,也沒冷淡到忘卻前岳家恩義的程度。

  所以寧安華和林如海沒有商量過,卻默契地對賈家隱瞞一切事實,既能試探賈家對林家究竟是善心還是惡意,也是藉此擁有與賈家疏遠的藉口。

  再等甄家的事大白於天下,就算賈家還想親近,林家也有了足夠多拒絕的理由。

  但僅有的問題在於,作爲娶了續絃的生父,林如海不太好對女兒解釋,與賈家有舊怨,還生了兒子的繼母寧安華就更不好說了。

  林黛玉比一般的孩子聰慧許多,同時也很重情。她在賈家兩年,與賈母和三春這些姊妹們的感情也是一日日相處出來的。她再懂事明理,到底也只是八歲的孩子。

  而羅十一是皇上的人,她幫寧安華對林黛玉表明,林家與賈家將來的疏遠,與寧安華無關。

  就像黛玉說的,羅十一這麼做,也能說是替皇上協調重臣家眷之間的關係,“聖命”而已,但寧安華不能忽視她的好意。

  寧安華接着說了第三件事,她把李姨娘放出去了,等找好了人家就出嫁。

  林如海笑道:“早該如此。”

  寧安華笑道:“還有一件事,得你親自辦了。”

  她抽·出手,在他手心寫了個“江”,起身笑道:“她正和玉兒說話呢,等說完了,你叫她來,她是走是留,我就不管了。”

  林如海卻又抓住她:“你要回去了?”

  寧安華笑問:“我得預備滿月酒了。還有什麼事?”

  給聖上寫辭官表他洋洋灑灑、一氣呵成,想留一個月沒單獨相處過的妻子多說幾句話,他搜腸刮肚,纔不得不搬出一個話題:“我給你取好了字。”

  寧安華果然有興趣,重新坐下了,問:“是什麼?”

  林如海也展開她的手。

  他的手指在她手心遊走,讓她微微發癢。

  原來被人在手中寫字是這樣的?

  她跟着他的移動念:“淵……渺?”

  林如海合攏她的手指,看看牀柱,看看袖口,就是不看她:“只是覺得這兩個字配你,不用也沒什麼。”

  文法不通,寓意不美,只是除這異想天開的兩字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別的更適合她的字了。

  淵渺。

  幽深的水和浩大的水。

  寧安華笑道:“我喜歡。”雖然確實不好常用,“我自己用這個,表哥再替我取一個對別人說的。”

  “好。”林如海忙道。

  “只是別再讓我等一整年了。”寧安華再次起身,笑道,“還有咱們孩子的名字,大名取不出,小名總要有一個罷?”

  她在門口回身,又對他一笑:“我走了。”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院門外,林如海才命人叫江姨娘過來。

  這時,小廝進來回說:“老爺,璉二爺來了,說有要事想立刻和老爺說,您看?”

  林如海:“讓他等着。”

  讓他多等兩刻,把腦子清醒清醒,別弄得太難看。

  和以前一樣,江氏在他十步外就停下了:“給老爺請安。”

  林如海也照舊長話短說:“你是想出去,還是想去姑蘇給你太太守靈?”

  他以爲江氏一定會選擇後者,不過例行問一句她的意思。

  但她端端正正跪下,磕了個頭,平靜地落淚說:“請老爺饒恕,我竟要對不起先太太的囑託了。”她說,“多謝老爺大恩,願意放我出去。”

  她服侍太太一輩子,一輩子爲了太太活,無兒無女,無親無友,無依無靠。太太走了,大姑娘不需要她,她不換個指望,活着還不如死了。

  但她這樣服侍了幾十年,知道主家太多私密的奴才,是很少會被放出去的。

  她本以爲就算她願意出去,也只有老死林家一條路可以走。

  但老爺問她了,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她一定要答應下來。說出口的話,老爺總不會再反悔。

  林如海似乎重新認識了江綺霜一樣,看了她幾眼,笑道:“你不必謝我,去謝太太和你大姑娘。你算你大姑娘的人,她點頭了,再去衙門消契。”

  他命林平進來,讓林平家的親自送江綺霜去寧安華處,說:“辛苦太太,把江姨娘與李姨娘同例放出去。”

  江綺霜又磕了三個頭,毫無留戀地出去了。

  恰是御醫診脈的時辰,林如海便又被兩位御醫診脈數次,又接受了一次鍼灸治療,纔有空能見賈璉。

  賈璉已經在前廳等了足有半個時辰零兩刻鐘。

  任他聽見小廝說林姑父有了兒子,衝出房門的時候腦子裏是一團漿糊,現在也大概理順了。

  姑父未滿四十,寧姑姑雙十年華,有了孩子算什麼稀罕事?敏姑母在日,不也有兩個孩子?

  是他一心以爲林姑父要不久於人世了,身後無子,纔要靠賈家收養女兒……是賈家所有人都會錯了意!

  前廳裏服侍的都是林家的人,他模模糊糊問了兩句,小廝們就毫無隱瞞地全告訴他了:

  “哥兒是七月初一生的,生出來的時候太陽就在頭頂,天上一絲雲都沒有!”

  “哥兒一生下來就是六斤七兩,兩位御醫四五個大夫都診過了,說哥兒結壯得很!”

  “阿彌陀佛,老爺總算有個不體弱的孩子了。”

  但在林如海面前,賈璉還是艱難發問:“姑父,表、表……”

  林如海:“明日辦你表弟的滿月宴,你也進來喫一盅,沾沾喜氣。我讓家裏給你送封請帖,也鄭重些。”

  賈璉:“是、是……我明日一定到。”

  林如海讓人取來一個匣子,裏面仍是一千兩銀票:“昨日忘了,辛苦你送玉兒回來,拿着不拘買些什麼回去,也算過來一趟。”

  這一日,賈璉回房,枯坐一個時辰,沒有寫信回京問賈母的意思,便命人收拾行李。

  第二日,他吃了滿月酒,便對林如海辭別,直接乘船回京去了。

  在他心懷忐忑,一路北上的第七天,大明宮含元殿,皇上當着羣臣的面,親自讀了一段林如海的辭官表。

  情之所至,他不由涕淚滿襟,哭跪在上皇面前。

  消息傳到鳳藻宮,賈元春渾身發抖,跪伏在地,與其他同樣害怕的內監、女官、宮女們一起,拼着性命央求太后娘娘放下手中的白綾。

  甄太后銀髮滿頭,雙目通紅,渾濁的眼淚沿着她臉上的溝壑淌下來,大聲哭道:“甄家既是滿門奸佞,我還有何面目立於人世?不如一死,去見父皇、母后!”

  她是太·祖皇帝親自選中的太子妃!誰敢說甄家無德,就是說太·祖皇帝識人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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