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玩笑開不得

作者:巫朝塵
雖然作爲皇帝私軍,並沒有軍規規定儀鸞衛的將士不許成親,但羅焰等近百人是皇上一力培養的親近私密之人,若要成婚,必得先將對方祖上三代和五服之內的近親情況呈上,再得皇上金口同意方可。

  他們不是早就拋卻了原本的身份姓氏,就是無姓無父無母的孤兒,有做過奴才的,也有討過飯的。他們以“羅”爲姓,以彼此爲對手和兄弟姐妹,一心侍奉陛下,大多數都已不存成家生子、傳承血脈之心。便是還想留個種的,既是怕麻煩,也是怕妻家招來禍根,都不願意正式娶妻,不過買兩個看得順眼的丫頭,置宅養着罷了。

  有了孩子,雖不是正妻嫡出,只要求得皇上恩典,也不差人家的孩子什麼。

  皇上向來滿意他們如此行事,有請示納妾買丫頭的,只要女子出身清白,來歷清楚,便全部準了。

  不過羅焰又與旁人不同。他隨侍十四年,是皇上第一個超拔·出來,賜了正名的,也是皇上在儀鸞衛中最爲信重之人。如今儀鸞衛由暗轉明,顯於人前,他又將升正三品指揮使,若家中無女眷主持,便不利於儀鸞衛與別的衙門展開夫人交際了。

  有些話不能在官面上明着說,有些事也只能在暗地裏做。大人們家中的夫人不僅承擔着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執掌中饋的責任,也要成爲夫君在官場上的助力。

  他也需要一門有名的岳家,辦一場盛大的婚事,來向世人彰顯儀鸞衛指揮使的地位。

  羅焰一向能精準領會皇上話中之意,也從沒辦過讓皇上不滿意的事。

  但這次他卻只說:“南下是爲辦差,所見皆是各家內眷,臣不敢有所動心。”

  皇上一怔,笑指他道:“你竟也會耍嘴了!”

  羅焰道:“是臣只想效忠陛下,無心別處。”

  皇上問:“難不成你看中的是甄家的人?”他思索道:“是他家的媳婦還好說,休出去給你爲妾就是。是姑娘就難辦了,給你做妻是擡舉了,顧着太后,也不能給你做妾。”

  羅焰忙道:“陛下,臣絕沒起過這等讓陛下爲難的糊塗心思!”

  皇上一想,笑道:“不是他家就好。”又笑問:“這些年朕賞你的宮女,你從來不動。儀鸞衛裏那些女子,也未見你動心。難道你竟不喜歡女子?不若朕賞你兩個美少年,如何?”

  羅焰的表情有些許扭曲:“求陛下不要消遣微臣。”

  皇上大笑。

  等皇上笑過之後,羅焰躬身道:“臣愚鈍,不知如何擇一門好親事,也不知什麼樣的姑娘是好的,還請陛下爲臣賜婚。”

  皇上笑道:“你若愚鈍,朕身邊就全是蠢人了!也罷,朕讓皇后給你選一家姑娘,絕不委屈了你!”

  羅焰低頭,行大禮謝恩。

  從麟德宮出來,回衙門後,他靜坐了一個時辰,親手寫下一封調令,命人速速送往揚州。

  接着,他拿銀出宮,在城東北置下一所五進宅院,就在還未修建完成的新儀鸞衛衙門附近,回宮求得聖上御筆,寫了“羅府”二字,聖上又加賜“純忠”二字,皆由內造坊製成新匾,懸掛在他新宅正門和正堂牆上。

  八月底,天使抵達揚州。

  寧安華連着接了兩份聖旨,身上多了兩重身份,她自己還沒如何,轉頭就看見檀衣幾個竟然都高興哭了?

  再看林如海,也是一臉欣慰振奮。

  早已料到皇上不會對甄家下死手,一定會給林家額外的補償,但有別人替她覺得揚眉吐氣了,寧安華自己就沒感覺太興奮。

  不過,多得了一個“清熙郡君”的封號,除了虛名和今後的許多應酬麻煩之外,確實也有實在的好處。

  “郡君”在本朝一般只封天家宗室女,是郡王孫女可以得的封號,雖然不能開府,沒有封地田莊,一年的俸銀只有三百兩,外加祿米摺合約二百兩,卻是正經位視二品,爵比侯爵。[注

  也就是說,從今往後,外命婦裏能讓寧安華行禮的,就只有郡王妃、郡王世子妃和國公夫人三級。餘下伯夫人將軍夫人等,還要對她行禮。

  寧安華雖不靠這一年多的五百兩銀子過日子,但什麼都不用做就能多攢幾百兩也是值得高興的事。畢竟,這可是除非她死了,或有諸如欺君、反叛等大罪被褫奪封號,旱澇保收,每年穩定的進項。

  皇上沒有能力一次就把想換的人都換掉,“四王八公”等勳貴也不會坐以待斃。所以皇上還要向勳貴們施恩,維持表面上的和平,卻又不能過了頭,反讓勳貴們更沒了顧忌,也讓“自己人”委屈。

  “公侯伯子男”這樣的爵位不能輕易封,但封女眷一個郡君、縣君就算小事了,又方便又能表明態度,花的錢還不多。

  因此,林如海只得了二品虛銜——等他回京就任,大概會變成實的,封號卻便宜了她。

  其實若說實在的功績,她明裏暗裏都做了不少,但在這個世界上,妻子支持丈夫的事業是天經地義。就算論功行賞,也是她“二品誥命夫人”該做的。即便額外開恩加封,一個鄉君差不多就到頭了。

  可皇上給甄家二姑娘封了個縣君,爲了壓甄二姑娘一頭,就只能給她比縣君更高的封號了。

  把聖旨供起來,寧安華回書房找林如海商議:“雖然是喜事,倒不好請人。”

  林如海暫時不宜挪動,皇上還命天使傳旨,暫不任命新任兩淮巡鹽御史,令他在衙門裏安心養病。等他能上路了,再行回京修養。

  皇上自然是聖恩隆重,體恤下臣,但衙門畢竟是官署公地,林如海事實上已經卸任了兩淮巡鹽御史,身上只有正二品虛職,住在衙門裏養病是感念聖恩,大張旗鼓地慶賀請人就沒那麼名正言順了。

  林如海笑道:“不請也好,能讓你省些事。我知道,你不愛這些虛熱鬧。”

  寧安華笑道:“也就省事這兩年。陛下不讓表哥回鄉養病,可見想用表哥之心,是一日都不願多等。只怕明年就有調任旨意來了。我先提前恭賀大人官運亨通。”

  林如海笑道:“郡君只顧消遣小生。”

  寧安華便笑問:“大人既知我是郡君,怎麼還不行禮?”

  林如海便真個要起身行禮。

  寧安華攔住他:“才接了旨,表哥不累?”

  林如海握住她放在他肩頭的手,下了牀深深一揖:“下官見過郡君。”

  寧安華扶他坐下。

  他拉寧安華坐在身邊。

  服侍的人早就避出去了,他環住寧安華的肩頭。

  寧安華便輕輕靠在他肩膀上,枕着他穿的柔軟的石青棉袍。

  林如海摩挲着她的手臂:“妹妹,太醫說……”

  寧安華打斷他:“表哥連死都不怕,竟然會怕身子好不到十成?”

  林如海的手一頓:“妹妹,我只怕會對不起你。”

  寧安華便道:“表哥既這麼說,不如與我和離……”

  感覺到他的身體立刻僵硬了,寧安華忍住笑:“再找一個能事事想着我、依着我、不蓄姬納妾、生得比你更好、對咱們的孩子還要視如己出的男人,給你做妹夫,如何?”

  林如海愣住了。

  寧安華偏頭,很是欣賞了一會病美人發怔的風姿。

  在御醫和她的共同努力下,他的身體養回來了兩分,不再像他剛醒過來的時候,簡直是瘦骨嶙峋。

  所以羅焰和御醫們都沒有懷疑他是真的要死了,也都相信了他能把毒血吐出來是天意。

  就是現在,她還覺得他的骨頭正咯着她。

  寧安華笑問:“表哥不說話,就是不願意了?”

  林如海看向她,她竟然在他眼中看到了掙扎和猶豫。

  寧安華大爲驚歎:“你當真了?”

  林如海嘴脣動了動。

  但沒等他說話,寧安華就從他懷裏出來,站了起來:“我看你是病糊塗了,我才得了封號誥命,麻煩事才完,好日子還沒過兩日呢,你求我走我都不走。”

  她走到門邊,不許林如海再跟:“我還有好幾件事要辦,先回去了。我不待見糊塗人,你再想這些沒用的,我就再也不來了。”

  說完,她把門一開,轉身就出去了。

  林如海站在門口,看她身後急匆匆跟上了七八個丫鬟婆子。她行得急,髮髻上垂下來的珠串在耳邊晃來晃去,在陽光下折出一片耀眼的珠光。

  他自認也算才思敏捷,卻總是拿不準她的想法。

  他略近一些,她就躲遠。他幾成廢人,她不見憂色,卻不離不棄。他們分明很和睦,也很……和諧,她卻毫不動情。他想給她更好的選擇,只是着實捨不得她,她卻難得發了嗔怒。

  若說她是貪戀權勢地位,今日她郡君封號加身,在人前稱頌聖恩,在人後卻也未見多少真心的喜色。

  林如海拿鑰匙開櫃子,喚林平進來:“把這個交給太太罷。”

  林平低頭一看手裏的東西,驚了:“老爺?”

  林如海只道:“你親手送去,一定要讓太太親自收下。去罷。”

  林平心肝發顫,把東西捧到太太面前,連檀衣姑娘都沒給,直接放在太太身前的炕桌上。

  寧安華拿到了林家的總賬冊和所有的房契地契,只隨手翻了翻便放回匣中,又回書房還給了林如海。

  “這些東西得你死了我才能用,這會子拿來給我,是白叫我看着眼饞?”寧安華說話一點也沒顧忌,“你中毒快死的時候,又不是沒給過我。我花不着,也懶得拿,若丟了壞了,我也擔不起責任。這些麻煩東西還是你費心留着罷。”

  林如海抱着被太太塞進懷裏的匣子,又聽了這幾句排揎,反而放鬆下來,笑了:“是我想左了。”

  他問太太:“不知家裏有多少能出門的人?”

  寧安華:“表哥才一個月沒管事,就把家裏有多少人忘了?”

  林如海忙笑道:“是我不知夫人近日有沒有什麼用人的事辦。”

  寧安華便說:“沒有。安碩回保定,有寧家的人就夠了,最多再添兩三個護送的。年禮要下個月再往各處送。”

  林如海便笑道:“那就請夫人派人回姑蘇,把咱們家歷代夫人嫁妝裏精巧的東西運過來,再辛苦夫人把還能用的找出來用一用,不然白放着壞了就可惜了。”

  林家在前朝就是官宦之家,書香世族,又因子嗣稀少,出嫁的閨女更少,至今多少代夫人們帶來的嫁妝全留在了林家。林家無爵後,財產都被運回了姑蘇老家,帶在外頭的不過是十之一二。

  夫人們的出身或清或貴,嫁妝裏的珠玉擺設古董自然也沒有拿不出手的。但這些東西都是林家公產,寧安華不缺用的,也懶得折騰,所以一直沒動。

  不過林如海主動提了,心知他是在爲方纔的事找補,寧安華便應下:“這些東西擱在庫房裏幾十年沒動了,也得派人回去查查,不然咱們不用不算什麼,被人私下倒賣偷換了纔可惜。”

  林如海便問:“難道誰家有這樣的事了?”

  寧安華說:“那日秋霜和紫鵑說話,我聽見她們說,榮國府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有個女兒放出去了,嫁給了一個叫冷子興的古董商人。他常在京中江南兩地往返。”

  太太有什麼,陪房是最清楚的。若陪房起了壞心,偷盜起不常用的東西來,交給古董商人女婿拿遠了去賣,只怕十年二十年都發現不了。

  林如海思索了一回:“老家庫房的鑰匙都在這裏,便是有人想偷換,也進不去庫房的門。”

  他說完才發覺話題走偏了,忙扭回來:“夫人不願意拿這些,就取五千兩銀子出來,隨意買些東西罷。”

  寵辱不驚、超然淡泊、只愛真金白銀的寧安華雙眼一亮:“我沒什麼買的。”

  林如海笑道:“那夫人就先留着。”

  寧安華也一笑。

  也行吧,又賺了五千兩,她就不去糾結他從前那些“真情流露”“情不自禁”是丟了,還是變了,還是本來就沒多少。

  ——這個時代的男人,竟然有人願意讓自己生了孩子的妻子帶着孩子改嫁?

  那一刻她真的有些懷疑,他是不是不想當她孩子的爹?

  而且五千兩這個數字又叫她想起一件事。

  去年她本來想做幾件又花錢又能揚名的善事,來證明她不是輕易賄賂得了的。結果她才把要做什麼善事想出個大概,林如海就出門了,接着就中毒了,計劃就此擱淺。

  他去年給她的五千兩銀子,她收起來兩千六百兩,還有兩千四百兩善事預算一文沒動。

  這些銀子說是要做善事的,她就得實打實花出去纔行。

  天下還算太平,貪官污吏是有,卻還沒猖狂到讓百姓過不下去日子的程度。這兩年勉強可以說一句風調雨順,百姓不缺口糧,揚州城的糧倉裏也堆着糧食,並不用人施粥舍米。便是真到了缺糧的那天,出頭鳥也不是隨便就能做的。

  白花花能買來糧食布匹的銀子,她也不準備白送給寺廟和尚們,更沒打算印出經文散發,“積攢功德”。

  這些錢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寧安華挑來撿去,思索許久——林如海一直在旁等着,一句話也沒說——決定:“捐八百兩給揚州養生堂,八百兩給姑蘇養生堂,剩下八百兩,看有沒有被拐的孩子能救下來,給他們找找親爹孃罷。也算是給咱家的孩子積福了。”

  林如海聽完,想起她說的是哪件事了,忙問:“要不要多拿些錢?”

  寧安華看了他兩眼,纔要說話,檀衣在外回:“十一典衛想見太太。”

  廊下,羅十一動一動手指,碰到了袖中的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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