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75章
他漂亮的眼睛裏面盛着淚水,痛苦,除此之外,還有彌天散漫的殺意。
她和傅忱待的時日久了,潛移默化,懷樂眨眨眼眼,巴巴看着什麼地方,看着什麼的時候,有時候想做什麼,傅忱知道。
相反的,傅忱有時候想要做什麼,懷樂自然也就知道了。
他、他想要殺了孩子!
懷樂性子軟,支棱起來,有些虛張聲勢的滋味,她對傅忱的那點子鬧,從始至終都是仗着氣和欺瞞。
以及,隱隱約約,潛意識裏,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懷樂知道傅忱不會傷害她。
她痛恨自己的無力,她壓根就撼動不了傅忱,真的殺了他給柏大哥報仇嗎?
梁懷樂啊,單純怯軟的小姑娘,經歷了這麼多的事情,她懂了很多事,明白了愛,曉得顧忌,也知道了自己的斤量。
她便是再怎麼氣,她恨傅忱,她也提不起來刀去殺了他。
她不敢,也不會。
她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只是想要逃離他,逃離這個傷心的地方,遠離這些是非。
只要懷樂走了,就不會有那麼多事情了。
懷樂想走,他都不讓懷樂走,無論去到哪裏,他都會把懷樂抓回來。
眼下懷樂不敢提走。
捂着肚子,話裏乾巴巴的,明知故問。
“你、你要做什麼?”
傅忱忽而輕笑,他臉上的殺意在一瞬間收斂乾淨,執住懷樂的手。
“樂兒,不要他了好不好?”
懷樂震驚地講不出來話,他怎麼能說出這麼冷血的話。
這個他,絕對是指懷樂肚子裏的孩子,而非旁的別人。
“我們再生一個。”
傅忱的手指溫柔地替懷樂理順耳邊受到淚水和薄汗浸溼的發。
“重新生一個,像樂兒,像我,是小公主的話,我會把她寵得很好,什麼都給她,到了適齡的年歲,給她招天底下最好的夫婿。若是男孩,便讓他繼承王位。”
他眼底無比的認真,並不是在隨意說樂。
他說出來就是打算這麼做,“你、你瘋了?”
懷樂看着眼前的男人,打心眼裏覺得無比的陌生,他爲什麼對人命如此的無所謂,
這是一條活生生的命啊。
傅忱摩挲着懷樂嫩白的臉蛋,這是他的姑娘,絕對不允許旁人有絲毫的沾染。
“我有沒有瘋,樂兒不是早就知道嗎?”
他自己都看不清了,常常控制不好自己。
懷樂揪着他的衣袖,“不要。”
傅忱說要的,“沒有他,樂兒就會死心塌地在我的身邊了。”
“哪裏都不要去,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日後不懷孩子了,只有我們兩個人。”
孩子會分掉梁懷樂對他的注意力。
傅忱強硬的態度,讓懷樂的心裏涌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慌。
如果孩子真的死了,懷樂也有份。
懷樂被他嚇得小臉蒼白,妥協的話脫口而出,“孩子是你的,不要那樣做,懷樂剛剛說的話都是騙你的。”
傅忱如今半點隻言片語都聽不進去了,他淺淺嗯。
“你如果真的殺了他,懷樂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傅忱強行把懷樂抱到懷裏,抱着她,輕吻到她的髮絲頂,一路向下,輕輕啄吻到懷樂的眼睛,鼻子,嘴巴。
他越吻越閉上了眼,懷樂抽噎着,如果這樣能夠讓他妥協,懷樂主動遞上了自己的櫻脣。
傅忱聞着小姑娘身上散發出來誘人的香氣,他很像低下頭,狠狠地吻住她做懲罰,卻生忍住了。
如果他在這時候低頭,她一定會無數次使用這個法子,他也會在無數次當中妥協。
一勞永逸才是好法子。
傅忱擒住懷樂的下巴,“聽話,我會讓太醫配最好的藥,不會疼的,你聽話,我們還會有孩子。”
懷樂無助地抓着傅忱的衣襟口。
瘋狂搖頭,“不要。”
“不要,不要這樣做,懷樂會恨死你的,他是一條命。”
溫伯伯一家也是一條命,全都是懷樂害的,哭得厲害,眼睛腫成核桃不算,整個人都喘不過來氣了。
傅忱點了她的後頸,懷樂就暈了過去。
哭得滿臉都是淚,傅忱低頭把懷樂的眼淚珠子全都親乾淨,復又重新端來了水,絞了帕子重新給她擦臉。
他在塌邊坐了好久。
暗樁聽見裏頭的動靜,心裏真是替陛下和娘娘慌得厲害。
小公主懷着的孩子竟然不是陛下的。
宮人在臺階底下的外殿門口候着,傅忱的目光落到暗樁肩頭那塊。
“這段日子你也累了,準你休息幾日,好了再過來當值。”
暗樁跪下,“屬下多謝陛下體恤,一點小傷,不礙事。”
傅忱隨他,目光轉向一旁的太醫。
“朕少年時,在太醫裏督察過一段時日,在裏頭偶爾翻閱過一冊醫書,裏頭記載着一方子,那些個雷公藤類似作用的藥材,能叫男子避子。”
陛下在裏頭跟小公主吵起來,十分硬氣地說了要流掉孩子,敢情垮了這出門,是給自己喝的?
太醫十分爲難,”這”
“此藥方中雷公藤藥性重,再輔以旁的藥,只怕喝一次,極其傷身吶。”
“恕微臣大不敬冒犯,西律國本凋零,百廢待興,陛下此舉萬萬不可啊。”
暗樁深知勸不動。
但還是跟着跪下來,有模有樣。
“陛下三思。”
傅忱下手不重,只是輕輕碰兩下,懷樂過不了多久,就會醒過來。
“舌頭還想不想要了?”
“朕讓你去你就去,挑了藥熬過來,要濃濃的重劑量。”
傅忱的眼刀子,太醫扛得住幾下。
躬着腰快快就去熬藥。
太醫的藥還是避着人熬的,手腳很快,沒幾刻就給端上來了。
太醫和暗樁想叫他三思,話都沒出口呢。
藥一滴都不剩了。
“”
藥一呈上來,傅忱都沒有等涼透,一口就悶到了底,還真是濃濃的劑量,哭得人舌根發麻。
細細品着,一個大男人都叫苦得皺了眉,當初的小姑娘是怎麼喝的,她也是一飲而盡,笑着跟他說謝謝。
傅忱擡手扇打了自己一個巴掌。
巴掌很響,嘴角都冒血了,太醫不明所以,噤若寒蟬,傅忱又開口。“去熬一碗安胎藥來。”
估摸着懷樂會醒的時辰,傅忱讓人半個時辰端上來。
他看暗樁,“你的傷也下去包紮好了再上來。”
小半個時辰快到了,暗樁端着藥上來,安胎藥旁邊還有一瓶金創藥。
暗樁的聲音壓低,”娘娘還沒有醒,陛下先上藥吧。”
陛下下手真夠重的,這一會就腫得特別高了。
“否則娘娘看見了,指不定要問。”
傅忱攪着安胎藥,要等它涼,聞言一頓,又接着攪。
”你說,她要是看見了我的傷,還會心疼我嗎?”
梁懷樂從前見着他臉上的傷,他不覺得疼,她已經哭得很厲害了,跟打在她身上似的,還會鼓着腮幫子給傅忱呼呼。
傅忱真的好想回到以前,他一定不會不珍惜她。
暗樁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衡量了一句講道。
“娘娘是疼陛下的。”
“是啊,從前的梁懷樂,自然是疼我的。”
藥汁黑乎乎的,湯水倒映出懷樂的臉蛋,她抿着脣笑:忱哥哥,不疼。
傅忱眨了眨眼,眼淚就掉到藥碗裏了。
“你在外頭聽着,是不是也以爲,朕也要打掉她的孩子。”
“她和別人的孩子。”
暗樁答不上來,“”,他越發看不懂傅忱。
“朕是很想,可是朕不敢,說再多的狠話,朕也不敢,父皇昔年走了極端路,母妃就沒了,朕要是也走了極端路,梁懷樂或許會死,或許不會死,可她說”
傅忱眼睛紅了,他的睫毛被淚水打溼,他也變得患得患失,脆弱不堪。
“她說,她再也不會原諒朕,她恨朕。”
“朕說過,要讓她開心,只要她開心,孩子留下就留下吧,朕把他當親生的,將來也不會再生了。”
“上天要是垂憐,這個孩子生下來之後,她又有了”
不要有,母妃生妹妹的時候,傅忱在外頭侯着等,他聽到母妃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生孩子疼,一次就夠了,不讓她遭這個罪。”
母妃生下妹妹沒多久,便撒手人寰,不管有沒有情夫的那檔子事,生孩子虧空會要命,傅忱害怕。
“若是梁懷樂不愛朕跟她孩子,分了太多心給了第一個,那要怎麼辦?”
他真的感同身受,備受冷落的感覺。
“所以,還是算了吧。”
他喝了藥,就不會再有了。
這就是一勞永逸。
陛下之前摔過獠子,本就如今又喝重劑量的藥,若是果真如太醫所說的,再也不會能
那將來陛下手裏的大統,陛下要給了別人的兒子,刀山火海里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江山啊。
暗樁沒忍住,“將來國嗣”
傅忱道,“這個孩子會平安生下來,以後他就是朕和梁懷樂的孩子。”
“只要能夠留住梁懷樂,不管是誰的孩子,只要她能安心留在朕的身邊,什麼都可以。”
不要再跑了。
說幾息話的功夫,藥差不多溫了,傅忱扶起來懷樂,給她一勺一勺地喂下去。
就是傳位要給了。
“陛下不擔心是公主嗎?”
傅忱淡然,“公主又怎麼了?誰立了規矩,女子就做不得帝位。”
暗樁噤了聲,悄然退下。
傅忱喂到了底,把碗放到旁邊,給懷樂哺了幾塊甜滋滋的飴糖和蜜餞。
這時候,懷樂睜開了眼睛,對上傅忱的眼,嘴裏漾開了甜味,懷樂下意識摸到了肚子,胎安了下來,穩了很多,懷樂緊張沒有察覺到胎跳。
目光觸到旁邊碗底盛不上來的藥汁。
孩子、孩子沒了?
懷樂氣急了,亮了她的爪子,一巴掌揮到了傅忱的臉上。
那是鑽心地疼啊。
傅忱一邊臉色蒼白,一邊紅腫不堪,像他的心一樣,一半隱在黑暗裏,一半在光明處,好好壞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