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眨眼的功夫人就沒有了影子,她生怕梁懷惔反悔。
梁懷惔坐着,手裏宗卷是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了,腦子裏亂麻麻的。
傅唯禹走到半道,把手裏的雞湯蠱叫給宮內的女使,傅忱一直昭陽殿,他和懷樂獨處時,傅唯禹有急事也不敢讓人進去通傳。
午膳擺了很多的飯菜,一方大圓桌支着,左邊更多的是南梁的口味,右邊是西律的口味。
太醫說,懷着身孕的人,膳食方面口味總是要重一些。
懷樂前幾日沒怎麼喫,她入了夜總容易餓,懷樂這一方面沒有什麼忌諱,她心不在焉,也沒察覺到自己的胃口變化。
南梁的飯菜多一些酸,西律的飯菜總是要辣一些。
懷樂在南梁膳食方面那一邊,伸筷子伸得多,後來傅忱給她佈菜,夾得更多的也是南梁的飯菜居多。
兩人一直都沒有說話,期間只有碗筷碰撞發出來的聲音,很小聲。
懷樂平日裏都能喫很多,今天傅唯禹端來的雞湯,整整一蠱都被她全部喝完了。
剛剛說話的功夫也不過兩盞茶的時辰,還在胃裏頭積食,她實在吃不了多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胃口好的緣故,也可能是錯覺,懷樂覺得她有一些胖了。
腰上比之前多了肉。
懷樂想到養在小圈欄子裏的小豬崽,平日裏就是這樣被人定着時辰的餵飯,漸漸得長胖長大,最終圓滾滾被人拉上屠場殺掉。
死不死的,懷樂都想開了,如今的她已經想不到有什麼活不下去的念頭。
懷樂骨子裏總是逃避,她知道比不上男子,怎麼做都做不了,報復不了,就算真的拿刀在傅忱的身上扎兩刀,懷樂也不敢真的殺了他。
這個念頭跑了出來好多次,懷樂也只敢想。
懷樂知道自己下不了手,她也有心平氣和跟傅忱說過,讓傅忱放他懷樂走。
傅忱掌着她的後腦勺,“樂兒,你忘了,我們是成了姻親的,我不能放你走。”
懷樂說。“可以結就可以散,好想那個平安穗,當初你接了,後來不也是丟掉了嗎。”
傅忱知道他理虧,他用別樣的撫慰道歉的方式,親在懷樂的嘴角,一下下的輕啄吻着,取悅她。
“對不起,我當時氣瘋了。”
懷樂推他,“對不起有用嗎?”
“你要是真心實意和懷樂道歉,你就放懷樂走吧。”
傅忱低喃,“我不會放手。”
他拉着懷樂的手放到他的心口上,“樂兒要走,就殺了我。”
“我不會還手,也不會躲讓。”
瘋子,他就是算計着懷樂的心軟,懷樂氣着直捶着他肩膀,然而傅忱吻得更深了。
所以,懷樂再也不要理他了,一直當他不存在。
今天傅忱給她夾的菜,她比平時嚼得都還要更細。
嚼着飯菜都走神了,想得多了,想到傅忱不知道什麼時候目光就打量到他的身上。
他在專心致志地給懷樂剔除酸菜魚的魚刺。
特別認真。
他的手指骨比白玉筷子還有白玉碗更裏頭,好看,骨節分明。
懷樂知道他白,今天覺得他好像更白了,像是生病的白,不止白,更有瘦,下頜骨更流暢突出,他好像更瘦了。
他怎麼了?消瘦了?過得不好的樣子。
他不是應該高興嗎?他已經得償所願,殺掉了孩子,爲什麼還一副不開心的樣子。
懷樂亂七八糟想着,等她回過神,傅忱已經把剔好的魚肉放到了她的碗裏。
伸手過來,他臉上忽兒展顏一笑。
傅忱笑起來特別的俊俏,他的眼睛深邃好看,一眼就能把人吸進去。
他這麼一笑,懷樂被吸引震住了,就沒有躲開他伸過來的手。
“小笨蛋,沾到飯了。”
那雙好看的手觸碰到了懷樂的嘴角,冰涼,和玉有着一樣的潤感。
傅忱把捻下來的飯粒喫到了嘴裏。
懷樂不自然地撇開了頭,小聲咕噥了兩句,憋在了嗓子眼裏,傅忱也沒有聽到她說的是什麼。
“實在喫不下就不吃了。”
傅忱自然看出來懷樂喫不下去了,她的最後一口嚼了好多下。
他把伸手到懷樂的脣邊。
“吐出來。”
吐在他的掌心,都是一些裹着唾液沫子的殘羹,這也太噁心了,懷樂反胃也吐不出去,最終還是嚥下去。
外頭的宮人進來把喫剩的飯食撤走,傅忱接過宮侍的手親自給懷樂淨口擦嘴。
懷樂的胃裏有些撐,若是沒有懷身子,尚且可以叫太醫制一些消食的陳皮山楂丸子,能夠幫助懷樂消食。
山楂性寒,尚且還在頭三個月左右那麼幾天,要是吃了山楂。怕出問題,她最近心情鬱結,本就不利於養胎。
暗樁旁敲側擊問過傅忱爲什麼不坦白,好想過了那個時機,傅忱也不知道從那裏跟她說起,他害怕懷樂生氣。
暗樁說不會,娘娘是心軟的人。
除了心軟,梁懷樂也是心狠的,傅忱說萬一呢,萬一梁懷樂覺得他是故意的。
總之就一直乾等着。
傅唯禹見到宮人端着盤碟出來,還以爲懷樂喫過飯,想着等不了多久,懷樂要午憩了,皇兄也快出來了。
傅唯禹是望眼欲穿,傅忱果然很快出來了,傅唯禹立刻衝上去,連禮數都忘了,自然也沒有看到跟在傅忱後面的懷樂。
“皇兄,十萬火急,梁懷惔要見您,他託我過來跟皇兄傳話,說皇兄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如今都可以知道了。”
“二、二哥哥?”
傅唯禹見到傅忱後頭的身影,“皇皇嫂?”
“您沒有在午睡嗎?”
這個時辰點,不是應該午睡了?
懷樂看向傅忱,傅忱睥了一眼傅唯禹,知道自己失言了,退到一邊,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懷樂看了傅唯禹,傅唯禹低着頭,悻然地閉上了眼,她是太着急了。
傅忱牽着懷樂的手出去,帶着她在昭陽殿的外殿逛了一圈,幫助她消食。
昭陽殿很大,差不多繞了小半圈差不多了,傅忱牽着她的手摺返。
懷樂頓在原地,傅忱也停了下來,他蹲下給懷樂揉着腳踝,“是不是累了,我抱樂兒回去。”
懷樂直言不諱,“我想去看看二哥哥。”
傅忱早料到,他沒有說話,還在替她揉着腳踝。
懷樂又重複了一遍,”我想去看看二哥哥”
這是求人的事情,懷樂的態度軟了。
她又加了一句,“可以嗎?”
傅忱頓住良久,他站起來,已經比懷樂高了很多,懷樂堪堪到他的肩下去一點。
盯着懷樂的水眸,“可以。”
“午睡之後纔去,好嗎?”
“好。”
傅忱點了頭,懷樂乖乖去午睡,一會要見二哥哥了,懷樂心裏有些期待,本以爲難以入睡,可是傅忱守着。
懷樂閉上眼休憩沒有多久,呼吸漸漸平穩下來,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傅忱在香爐裏點了備好的安神的香料。
他出了殿門,傅唯禹請罪似的,討好跟他解釋。
”皇兄我也是着急,皇嫂沒有怎麼鬧吧”
剛剛兩人去散步,傅唯禹就一直在盯着,好在沒有發生爭執或者吵鬧,她真是在心裏都捏了一把汗。
傅忱看她一眼,“你什麼時候跟梁懷惔走得那麼近了?”
傅唯禹原本想扯些無關緊要的話搪塞過去,但傅忱火眼金睛,她整日王梁懷惔那邊跑,傅忱肯定早就知道了。
傅唯禹乾脆就直接承認了,“皇兄,不是早就知道了嘛。”
“你想招他做你的駙馬。”
傅唯禹臉色爆紅,卻也了當,她不避讓,“可以嗎?”
可以嗎。
傅忱剛剛就聽到了這句話。
兩個和他關係最親厚的女子,一個親妹妹,一個心愛的女子。
說着同樣的話,都是爲了同一個男人。
傅忱不敢朝懷樂發難,傅唯禹他沒有收斂兇狠的神色。
傅唯禹嚇得縮着脖子,“”
傅忱摔袖冷冷哼一聲,走了。
暗樁下意識擡腳想要跟上,忽而想起來,他已經被傅忱撥到了懷樂的身邊,從此以後,懷樂纔是他頭頂上的正牌主子,誰都不能越過懷樂吩咐他。
倒是傅唯禹忙不迭跟上。
傅忱並沒有直接去見梁懷惔,他先回了御書房去批摺子。
一個時辰之後纔出來。
傅唯禹就在外面蹲守,傅忱從御書房出來的時候,她就一直跟着。
傅忱停在臺階上,眺望着梁懷惔所在的官邸。
她吩咐一旁的傅唯禹,“你去酒窖裏頭拿兩壇最烈的酒。”
”皇兄拿酒做什麼啊?還要最烈的酒。”
傅忱似笑非笑看着她,傅唯禹立馬就閉上嘴巴,跑得很快,想以最快的速度取了酒回來。
可傅忱點了名,就要最烈的酒。
最烈的酒藏在酒窖裏頭的最深處,要取還真不容易,傅唯禹叫了很多人搬走堆積在表面的酒。
等搬出來了傅忱指名要的那兩壇酒,傅忱已經拿到了酒。
等她到了御書房,房門緊閉着。
小黃門告訴她,“梁大人剛剛被傳召,這時候在裏頭跟陛下說話下棋。”
傅唯禹低聲問,“進去多久了?”
別是讓她錯過了,她又忍不住在心裏腹誹傅忱狡猾。
拿酒不過是藉口,是爲了支開她。
傅唯禹把手裏的酒罈遞給旁邊的小黃門,耳朵貼着門偷聽。
貼得特別近,一聲半響都沒有聽見。
御書房內,傅忱和梁懷惔對弈分坐,中間擺了一盤棋局,棋局上頭的棋面已經走了大半。
剩下的是一個死僵局。
梁懷惔手裏拿着黑子,遲遲沒有下到該去的位置,他把黑棋丟回棋簍裏。
“你全都知道了。”
梁懷惔沒有等到傅忱,直到受了傳召他纔過來,他以爲傅唯禹去傳信後,傅忱會很快趕過來,可是沒有。
他等了兩個時辰,沒有等到傅忱,只等到傅忱身邊的小黃門。
請他過去御書房。
梁懷惔冷笑,傅忱這點皇帝架子還真是擺起來了,不能來見他,必須要他去見。
梁懷惔過來了。
可是傅忱什麼都沒有說,只讓他下棋,他不說,梁懷惔也沒有開口,兩人就在棋局上無聲對弈起來。
棋盤是男人無形廝殺的戰場。
傅忱最擅長甕中捉鱉,梁懷惔遭過他幾回算計,他特別小心地繞開了,沒想到傅忱把他所有的路數全都摸透了。
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小步棋,實則每步棋都是密不可透的殺機。
全是挖好的坑,梁懷惔避大坑卻忘了傅忱一個埋起來的小坑,他從邊沿開始挖,挖得不深,挖成了一個圓圈,梁懷惔看似佔據上風,實則被困在了裏面,四面楚歌,傅忱只需要放一把火,一旦燃起來,他就逃不出去了。
要逃出去會很難,他只能受到傅忱的桎梏。
這是甕中捉鱉的最高境界,請君入甕。
請君入甕,梁懷惔看着棋局思忖,他在尋找出路,不看他棋的走勢,只看傅忱的走勢,從最開始傅忱的那步棋開始,到後來的每一步,看他放出去的餌,埋下去的棋子,梁懷惔越看越熟悉。
這、這是他最開始爲了救阿囡時,入了軍營,在南梁的軍營當中是如何步步爲營殺掉最開始的梁懷惔。
如何收買南梁的武將,如何在西律埋下誘餌,如何與玢王結盟,將西律做成一個四面楚歌的局面,最後西律爲了保全大局,把傅忱推了出去。
都是他做過的事情,他要跟傅忱說的事情。
最關鍵的那個棋,就在傅忱的手裏捏着。
是他的餌,也是兩軍撕殺最關鍵的導火索,是懷樂。
挖到阿囡。
一切,他都知道了。
梁懷惔想要坦白的一切,他全都知道了。
他怎麼知道的?
“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傅忱把白子收入掌心,“不久前。”
梁懷惔眼神鋒利,“不久?是多久。”
難怪他一直都沒有再去詢問他,他早就查出來了。
“你給我賜官的時候。”
“嗯。”傅忱應聲。
“你怎麼知道的?”
玢王已經死了,所有相關的人全都被他肅清乾淨了。
傅忱就算憑藉僅有的線索知道來龍去脈,怎麼會挖得這麼深?這麼全面?
傅忱從一旁軟杌子底下拿出一本書。
是舊書了,保存完好,但是翻閱的痕跡明顯。
梁懷惔的瞳孔驟然放大。
是阿囡寫的賦水論,他以衡宗的名義出了不少銀子讓人私自編的一本書。
這本書。
衡宗衡宗,衡取他莫衡之當中的衡字,宗字,只因爲很多帝王的名號裏都有宗字,梁懷惔就擇了一個宗。
傅忱拿的這本《賦水論》,是最先編訂的一本,還是梁懷惔親手用米漿糊編黏上去的。
上頭有很多字,是他和阿囡寫的。
他當年帶着阿囡回南梁的時候,把她安置到了汴梁的宮殿內,這本書留給了他。
裏頭的水運,是村裏旁邊的水,只要夠聰明,就能摸到他們的莫家莊。
懷樂的字寫得特別好看,賦水論上面好看的字,是她寫的,下面的批註,是莫衡之在後面補上去的。
“你是怎麼確定阿囡是我的親妹妹,就憑一本書?”
當然不是憑藉一本書,最起先是傅忱肅清西律朝官之前,就找到了梁懷惔留下的蛛絲馬跡,最終確定他的身份,是那把煙城月。
西律的造劍爐誓死不服,怎麼可能給南梁皇室的人造劍。
煙城月給的不是梁懷惔,而是莫衡之。
而確定懷樂的身份,很早就露了馬腳,只是那會傅忱只存了疑雲並沒有深究。
真正的懷樂並不是早產兒,而莫衡之的妹妹是早產兒,所以她的身上有早產兒的症狀。
這些早產兒的症狀很容易被懷樂沒人照料,身子虛弱的病症掩蓋了下去,畢竟沒有人會在意一個不受寵的小公主。
只要不用梁懷惔的身份去查,用莫衡之的名諱順着蛛絲馬跡去找,至於北疆,很快北疆的事就翻了出來。
所有的事情,傅忱都知道了。
梁懷惔算計這麼多,只是爲了給懷樂治病。
母妃的青梅竹馬,是真的,一切都是因爲母妃的青梅竹馬。
如果母妃的男人沒有逃竄去莫家莊,懷樂沒有救他,父皇派過去的人沒有屠殺莫家莊的人,他沒有虐待懷樂導致癡傻,沒有在莫衡之獻了半條命救懷樂洗記憶時突然出現。
懷樂也不會得了忘症變成一個小結巴。
小結巴傅忱眼眶一熱。
那樣,就不會有後來那麼多事。
梁懷惔爲了他的心頭肉,逼得西律國破受南梁欺壓,讓他到南梁後,無數次無緣由地鞭打他。
是想要他這個寒順之年出生的祥瑞之人的心頭血。
梁懷惔沒有逼瘋他,真正逼瘋他的,是梁懷樂。
傅忱愛上了懷樂。
因果因果,懷樂的家因爲傅忱而亡,最終傅忱也因爲懷樂而亡。
說是欠,誰又欠誰。
恩恩怨怨,說不清的。
傅忱幾乎要把手裏的白棋捏碎了,他生生忍住,側過頭,又看到了梁懷樂了。
是幻影,傅忱尚且有能力分辨,卻又忍不住沉淪,讓自己深陷其中。
她笑着伏在傅忱的肩頭,聲音清脆。
“忱哥哥,跟阿樂去放風箏好不好,風箏飛得好高,如果掛到樹上阿樂就取不下來啦。”
她嘟起紅豔挺翹的紅脣,“忱哥哥生得高,風箏要是掛到了樹上,忱哥哥幫阿樂取下來好不好?”
傅忱看着近在咫尺的小臉蛋,答得溫柔似水,“好。”
梁懷惔沉浸在震驚當中,沒有察覺到傅忱的異常。
等他回過神,傅忱起身了。
他過去拉開門,沒有了依靠,傅唯禹摔到了地上。
“酒呢?”
傅唯禹往裏看了一眼,見到梁懷惔好好坐在那,沒有和傅忱發生不愉快,御書房內沒有打鬥的痕跡,再打量兩個人的臉色都還好。
這算是聊得好了吧?
沒出事就好,傅唯禹心有餘悸,真是驚險極了,她真擔心傅忱和梁懷惔打起來,到時候她去攔誰?
“酒酒拿來了。”
小黃門連忙端上來,傅忱拿了酒,叫來人,“把公主帶下去,沒有朕的指令,一步都不許踏出殿門。”
禁足??!
“哎哎皇兄”
傅唯禹還沒有崩出來一兩句話,就被傅忱叫上來的人拖着手,拽了下去。
很快清靜了。
傅忱闔上門,他把就酒打開,取出靴邊的那把短刃,挑開酒罈的塞子,濃烈的酒氣散發了出來。
梁懷惔從他的動作裏面隱約猜出來他要做什麼了,他只是覺得不可信。
他真要這樣做?
傅忱一把拉開衣襟,露出心口的那塊肉。
他調轉短刃的柄,遞給梁懷惔。
“她總是心軟,真恨了我,動手也動不到哪裏去,真叫她來剜,她一定不敢。”
“我從前太混蛋,做過很多對不起她的事情,不知道要怎麼彌補纔好,幸好上天給了這麼一個機會。”
“我知道的時候,能做治好她的藥引,你不知道”
短刃的刃面映照出傅忱紅了的眼眶。
“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只要換得她好,我這條命賠上去,都是榮幸的。”
梁懷惔一直沒有接,傅忱硬把短刃塞到他手裏。
“怎麼,回回打我都恨不得重一點,這一回手軟了?”
梁懷惔接了短刃,他看着傅忱露出來的心口。
“你想好了?”
問的什麼話?傅忱笑,他把一罈酒推到梁懷惔那邊,另一罈就被他舉起來,仰頭喝了個乾乾淨淨。
酒喝得猛,倒灌的時候,傅忱的臉都澆了酒,裏頭還滾着他的眼淚。
梁懷惔握了一輩子的刀劍。
殺過數不清的人,這一會不過是剜心頭肉而已,他竟然手抖了。
“剜吧,莫衡之。”
梁懷惔用烈酒衝了短刃,朝傅忱走近,他腰間掛着一個小玉瓶子,是來之前就準備好的。
他用來賭傅忱對阿囡感情會不會爲她付出的一個用來裝肉的玉瓶。
如今的確是裝上了,他沒有廢絲毫的功夫,就要得到了。
梁懷惔反覆捏手,握緊了刀柄。
看着傅忱的眼睛,“”
“你還有沒有什麼要說的?”
傅忱睜着眼睛,“倒是有,你不說提醒,我都要忘掉了。”
不是忘掉,只是還想再久一點,那刀刺進來,他可能就再也見不到梁懷樂了。
真的好捨不得梁懷樂。
她那麼想走,懷着孩子不能太難過,她想走,就讓她走吧,她走了,他大概也不能活了。
傅忱解下腰間代表他個人身份象徵的玉佩,遞給梁懷惔。
“剜了肉便走吧,要好好治她。”
傅忱竟然把他的命託付在他的手上,既然知道他是莫衡之,他這麼聰明,不知道莫衡之有多恨傅忱?
“你不怕我剜了肉,一刀戳深,直接要了你的命。”
傅忱輕笑,他握住梁懷惔的手腕,往前走了一步,刀尖已經戳進去了。
“我的命早就不屬於我自己了。”
“你拿了玉佩就帶她走,去南梁,西律和南梁雖然合併了,南梁那地方我已經命人打點好,最高位就是你的,不要讓她受委屈。”
說到走,說到離開,傅忱的眼淚毫無徵兆掉了下來。
“好好照顧她,那纔是我的命。”
傅忱拽着梁懷惔手腕往前一推,他再上前,短刃戳得更深了
………
梁懷惔恨,他剜了肉最終還是沒有刺得更深,傅忱心口的血一直出來,他身上有很多的傷口,心口那一塊。
大概是他從前打的,梁懷惔看着,他從前也是欠傅忱,如今他願意自覺剜肉救阿囡,就不動他了。
梁懷惔給他倒了止血的藥,把短刃放到了傅忱手裏。
止血的藥已經放了,就看上天眷不眷顧他,幾時叫人發現他,太醫能不能就回來。
一切都看上天吧。
母債子償,他對阿囡做的事,沒給他好好來一臺,留着他一條命,梁懷惔已經是放他一馬。
梁懷惔去了昭陽殿,暗樁一直守着,見到梁懷惔拔了兵刃,梁懷惔掏出玉佩,暗樁就不能跟他動手了。
傅忱從來不佩玉,他只掛着懷樂給他的平安穗。
前些時候讓人打造的玉佩,他拿着玉佩跟暗樁說過。
“日後誰帶着這塊玉佩,你見了他,就像是見了朕,不能跟他動手,他做什麼都不能攔。”
他看到梁懷惔手上的血,“陛下陛下怎麼了?”
梁懷惔笑,“你覺得?”
他闖了殿內,直接帶走了在安神香中熟睡無比的懷樂。
暗樁已經被撥到了懷樂身邊,他不能再去找傅忱了。
連忙叫人去宮外,迅速去通知付祈安。
梁懷惔知道起央追的落腳點,他去找了起央追,暗樁一直跟着他後面保護懷樂。
起央追見到暗樁還有梁懷惔抱着的懷樂。
“???????”
“梁衡之,這是什麼情況?”
他見到梁懷惔虎口處有血跡,“你?你殺了傅忱?”
梁懷惔只道,“來不及多說解釋。”
把懷樂放到了棧的牀上,梁懷惔取下手裏的玉瓶交給他的心腹,“去配之前的藥來熬,快去!”
暗樁不知道玉瓶裏裝的是什麼。
起央追卻知道,他驚得跳起來,“你取得傅忱的心頭肉了?!”
暗樁捏緊了拳頭:陛下剜了心頭肉!
傅忱近來的反常,他早就盤算好了。
“這件事情過去再說,你去守着熬藥。”
起央追點頭,底下人動作很快,沒用多久很快就熬了藥端上來了。
梁懷惔親自給懷樂喂下。
那安神香作用很足,傅忱算得特別足,治療忘症的藥需要喝三貼。
期間懷樂一直都沒有醒。
她不知道自己喝了傅忱的心頭肉做藥引的藥。
吃了藥後,昏睡了過去,梁懷惔等人一直守了三天。
第三天晨起時,懷樂的手動了。
梁懷惔第一個察覺到,他欣喜不已,“阿囡?”
認得哥哥嗎?所有人都圍了上來。
懷樂睡眼惺忪,但她睜開的眼睛中,跟從前不一樣了。
她叫梁懷惔,“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