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有事衝我來
上首席位六把椅子，已經坐了五人。
正是賈赦、賈政兄弟，以及北靜郡王水溶、歲末回京述職的南安郡王霍渺、東平郡王穆行簡。五人正在淺聊政事。
王子騰、史鼐、史鼎兄弟，牛繼宗、柳芳、陳瑞文、馬尚、侯孝康和石光珠，則在下首左邊，衆人正在閒話家常。
右邊，方是賈代儒、賈代修等賈氏族老，再下面則是賈璉、賈薔等一衆公子哥。
賈敬褪了那身惹眼的道袍，身着大紅錦緞直襟長袍，喜氣洋洋地與一衆賈家老親於正堂推杯換盞。
賈珍笑臉跟在父親身後，笑得比他父親還開心。
他的屁股後面，便是冠帽、身着一套大紅圓領袍，配玉帶，肩上斜披一幅紅色錦緞，胸前掛着一顆大紅花，臉上塗抹着厚實胭脂水粉的賈蓉。
新郎官賈蓉。此刻是真心高興，秦家小娘子，據說是一位千嬌百媚的美人兒。
一俟想到今晚洞房花燭夜，他的臉上便堆掛着和煦的笑容，陪着父親和太爺一桌挨一桌地敬酒。
祖孫的身後，則是一水穿着喜慶的東府奴僕捧酒侍奉着。
賈珍抽了空，朝旁邊披紅掛綠的賴升耳語了幾句。
賴升連連點頭記下，繼而轉身朝王子騰那桌走了過去。
堂屋外廣場的一個角落。
這裏落座着賈家一衆哥兒。
“煜表哥，你輩分那麼大。怎地跑來咱們小孩這一桌，忒也恬不知羞！”賈環一面往嘴裏塞着大蝦，一面不滿地朝旁邊和他搶大蝦的李煜說着。
另一邊，賈蘭趕緊朝環三叔擠眉弄眼，告他不要亂講，省得一會兒煜表叔發作，掀了這一桌好菜！
其餘六個頂着總角的小屁孩，雙手不安地放在席下的大腿上，睜着一雙既好奇又害怕的眼珠子，偷眼瞧着那位喫相不怎麼好看的煜表叔！
“羞什麼羞，我還未成親，就不是小孩了？你沒瞧見，蘭哥兒現在都不頂着總角了嗎？”
“大家都快喫，甭理會我，你們表叔長得俊，進去作甚？沒得搶了你們蓉侄兒的風頭。”
李煜忙着塞蝦的同時，還不忘伸出油膩的手，去拍了拍耷拉着肩膀的賈環。
“我記得你三姐姐喜歡喫大蝦，你一會留下三隻，揣口袋裏，帶回去給你三姐姐。”
“這冬季喫大蝦，可是奢侈得很吶！”
“若是你敢半路偷喫，我定會扒了你的褲子，讓蘭哥兒抽你。”
“哦，知道了，煜表哥！”
李煜見賈敬帶着賈珍的人來到廣場祝辭，又朝賈蘭囑咐一句，“蘭哥兒，你記得監督你環三叔，若是他敢偷食，你來告我。”
說畢，李煜趁着賈敬等人到來前，便出了廣場。
出了儀門，李煜抄近路去了一趟廚房。
一衆正在揮汗如雨的廚子幫工瞧見煜大爺，燒柴的、鏟鍋的、擇菜的、切菜的、洗菜的，都停了下來。
“見過煜大爺。”衆人齊齊躬身行禮。
“都忙着吶！不用管我，那個…大蝦在哪，我過來瞧一眼。”
再次出了廚房的李煜，提了一大籠活蹦亂跳的鮮活大蝦。
進了後院，李煜穩穩聽見叢綠堂那個方向，傳來一陣杯酒言歡的嬌笑聲響。
回九筒院的路上，想起那日在牆上瞧見的省親園子，便想着拐過去，瞧一眼未來的大觀園。
不料卻在小徑半道，瞧見小溪上面的拱橋高處，俏立着一道熟悉且豐腴的身影。
只見少女側向着李煜，其身穿杏黃色牡丹刺繡圓領褙子，杏色交領襖子，下身是一條桃紅色牡丹長裙，外穿一件大紅牡丹團花斗篷。
李煜眨了眨眼，認真地看了一眼那個少女的明亮杏眸，依稀認出她是誰。
嚯！好傢伙。
一瞧那個眉眼，和六年前就是一個餅印來的。
果然是寶琴那個調皮小鬼，當年在金陵時，那會的薛寶琴也才五六歲吧，卻是一個鬼靈精，自己被她捉弄了不少次。
不想，一晃便長成這般肌膚豐澤的俏牡丹。
李煜屏住呼吸，躡手躡腳上前，手一掏，一把揪住寶琴的耳朵。
“好你個寶崽子，當年趁我睡着那會兒，往我臉上畫烏龜還在鼻孔塞麪條。這會被我逮住了，看你往哪裏逃！”
李煜只見寶琴那豐腴的身子，嚇得一顫，杏眸圓睜，不施胭脂的上粉脣，微微上翹，硬生生地沒敢吱聲。
“嗯？六年不見，你忍者神功見長了啊！”李煜說着，拿手將寶琴的臉蛋兒轉了過來。只見寶琴這會兒的身子微微顫抖，臉蛋兒嚇得煞白，杏眸晶瑩剔透水汪汪的，一副要哭了的模樣。
“喂，我都沒用多大的力氣，你別苦唧唧地瞧着我，想要訛我，沒門！”
李煜氣哼哼說着。
不料。
從他後面傳出兩道驚呼聲響。
“鬆開我姐姐，有事衝我來。”
“煜大哥，你怎麼在這欺負寶姐姐。”
“忒不要臉，搶小孩桌，現在又在這裏欺負薛姑娘，蘭哥兒，咱們以後得離他遠一點兒。”
“三叔，想必是薛姑姑做錯事了，煜表叔纔會去揪她耳根子的，煜表叔，似乎沒有你說的那般兇哩。”
賈環和賈蘭，叔侄兩人一邊咬着耳根子，一邊看好戲。
在叢綠堂和姐姐出來方便完的寶琴，正和探春二人，俏立在小溪對岸，兩雙美眸流盼，滿是不可思議地瞧着那一幕。
李煜一手提着一個尚還滴着水的竹籠子，另一隻手，正揪着花容失色的寶釵左邊耳根子。
賈蘭這會兒手裏還攥着一個大蝦。
方纔他和環三叔喫完席，便監督着三叔來送蝦。
不想，三叔卻和三姑姑說，是他念着三姑姑，特意過來送的大蝦。
三姑姑聽了非常高興，當即賞了三叔和他一些碎銀子。
隨後，三姑姑就讓他和環三叔一人分喫一隻蝦，餘下那隻，讓他們帶回去給趙姨娘。
三姑姑剛說完，他們便聽見煜表叔咋呼的聲響，衆人撒腿便趕了過來。
這會兒，眼前見到的這一幕，賈蘭小小年紀，實是不能理解。
薛姑姑的耳根子被揪，應該很疼吧，反正他做了錯事，孃親揪他就很疼！
李煜一瞧這情景，心裏一個咯噔，暗道一聲要糟糕！
壞菜，揪錯人了？
訕笑着轉過身，剛好瞧見賈環正拿着一個大蝦在啃，面色一板，頓時喝道：
“好呀，環哥兒，我讓你把大蝦拿給三妹妹，你還真敢半道偷喫，瞧我不揭了你的皮。”
“煜大哥，環哥兒送蝦，是你命他的？”探春美眸眨了眨，芳心一暖，隨即瞧向賈環的美眸，變得危險起來。
賈環聳拉着肩膀，朝姐姐訕訕一笑，“煜表哥只是把我的想法講了出來，實際也是弟弟，想給姐姐你送的嘛。”
剛說完，賈環的耳根子便被探春一把給揪住，“疼疼疼！錯了，錯了，姐姐快撒手。疼死我了！”
李煜看到這一幕，隨即朝喜歡學自己的探春說道：
“三年前我離開那會兒，記得三妹妹喜歡喫這個，適才在席上瞧見這蝦肥美，便想着讓環哥兒給你送。”
“咦？莫不是你現在已經換了口味，不喜歡蝦了？”
“你能先撒手嗎？”寶釵聲若蚊蠅，臉頰如火燒般燙得難受，這會羞憤得無地自容，直恨不得地上有一條逢，好讓她鑽進去。
“啊對對！對不住了！適才我認錯人了，誤會你是寶琴那個鬼丫頭。”李煜忙雙手合什，真誠地朝着眼前眉眼和寶琴極其相似的女子道起惱來。
瞧見那個竹籠子，在自己眼前晃盪來晃盪去的，寶釵的臉色憋得通紅，又聽見對方語氣極爲誠懇，一顆怦怦直跳的芳心這才緩緩平復下來。
前幾天纔在牆上遛了薛蟠，今兒個又揪了薛寶釵。
薛姨媽，會不會提着菜刀找我拼命？
李煜的星眸，迎上一雙烏黑溼潤，眸子裏彷彿蘊含着水汽般的霧。
但見。
她的眉眼彎彎，像是夜空裏皎潔的上弦月。
這是一雙非常好看的眸子，彷彿能直透李煜的內心，看穿他的僞裝！
“那個，恕罪恕罪！你家的螃蟹不錯，挺好喫的，多謝相贈！趕明兒，我李煜一定涌泉相報。”
說着，李煜擡腳就想離開。
卻被真寶琴。
素手提着裙襬蹭蹭地追上來，繼而一把扯着李煜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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