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_6
望了一眼已經將茶盞放到脣邊，卻又因爲這突如其來的意外而放下，回頭望向門外的沈姨娘。
冬兒眉頭微皺，心裏有些懊惱，她之前預想過很多種情況，卻怎麼也沒有預想到這種。
不過這會，卻不是糾結在這上面的時候了，想要自家姨娘安心休息，以後還有得是機會，可外面傳來的動靜，卻像是來者不善。
“姨娘，您在這裏照顧小少爺，我出去看看……”
以爲是賈敏得到消息，派人過來想要把她們趕出去的冬兒，不過一轉念間就有了決定。
讓沈姨娘待在這裏照顧小少爺，自己則是快步走了出去。
臨出門前還從旁邊拿起了一根木棍，這是田嬤嬤特意準備的，預防出現什麼意外的時候，好動手攆人。
若是往常，打死冬兒她也不敢這麼做，不過現在，情況都已經變成這樣了，她也沒什麼不敢的了。
小少爺以前好好得，不過就去了一趟主院，回來就變成了這樣，想讓她相信，賈敏沒有做手腳，那根本就不可能。
事實上，她都已經想好了，若是小少爺這次挺不過去，拼了她這條命也要爲姨娘和小少爺討個公道。
現在算起來也不過是提前演練一下而已，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心裏面給自己打着氣，冬兒神色堅定的邁出了屋子。
“冬兒，你小心些，不要衝動……”
本來聽到外面那不對勁的聲音，沈姨娘心裏就有些憂慮，這會又看見冬兒拿了根棍子出去，頓時讓她更加焦慮，連忙出聲喊了一句，希望冬兒能夠冷靜點。
可看着冬兒頭也沒回的樣子，她卻知道，自己的話冬兒絕對沒有聽進去，有心想跟過去看看，卻又放心不下兒子。
焦急的在屋子裏轉了兩圈，這些天精神本就高度緊繃着的沈姨娘，被這事情一刺激，頓時眼前一陣發黑，身子也不禁有些晃悠。
踉蹌着重新坐回凳子上，沈姨娘搖了搖頭，捂着胸口，拼命的踹了幾口氣，這才感覺好受了一些。
可眼前仍舊是金星直冒，什麼都看不清。
這會倒是也不用猶豫了，便是她現在想出去也是出不去的了，連路都看不清。
腦袋仍舊處於暈眩狀態的她，也只能在這裏乾等着了。
等待的時間總是難熬的，尤其是面對着未知的情況，人總是會幻想出各種各樣的可能，在心中焦急煩躁的情況下，難免會往糟糕的地方去想。
沈姨娘現在便是這樣，這些時日本就無比壓抑的心情，更是蒙上了一層陰影。
各種各樣可怕的想法在腦海中徘徊，讓她的頭也變得更疼了起來。
不過她這邊等待的難熬，出去查看情況的冬兒卻也沒有好到哪裏去。
看着大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自己，以及她手裏的棍子，冬兒簡直恨不得一棍子砸在自己腦袋上，就這麼暈過去好避開眼下這尷尬的一幕。
嚥了口吐沫，她苦笑了兩聲，小心的把手中的棍子放下，儘量挪動身體往角落裏面縮，想把自己僞裝成一個隱形人，心中那是無比後悔自己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跑出來。
林如海面無表情的把目光從冬兒身上挪開，只是看向田嬤嬤的眼神，顯然更憤怒了一些。
自林子軒出生後，除了賈敏生產的那幾日，他只要在家，幾乎每天都會來翠雲閣一次，便是原先不認識，這兩年時間也夠他熟悉翠雲閣裏的人了。
冬兒是什麼人，沈姨娘的貼身丫鬟，這是什麼地方，自己兒子住的房間。
在這裏，聽到外面的動靜，冬兒這麼個小丫鬟，竟然拿着棍子，還一幅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模樣出來。
這代表着什麼，林如海一眼就能看出來。
聯想到田嬤嬤和沈姨娘聯手瞞着自己的事情，他原本已經有些降下來的怒火，又被往裏面潑了一罐汽油。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沈姨娘也就算了，可就連從小看着他長大，在林府已經生活了幾十年，讓他無比信任的田嬤嬤竟然也這般看他。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做得不對了，讓她們覺得自己是個可以狠心的，把正在生病的兒子趕出家門的人。
這兩年裏他對這唯一的兒子有多疼愛，他沒有一點隱藏的都表現了出來。
老實說，就連剛剛出生的嫡女，在他心裏，也比不過這個兒子。
他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沈姨娘不相信，他能理解，可田嬤嬤也這麼做，卻讓他太過於失望。
怒火升騰燒得腦子都快爆炸的林如海，看着現在還敢擋在他面前的田嬤嬤，很有一種想要打人的衝動。
可想到躺在裏面依舊生死未卜的兒子，還有自己身後跟着的大夫，林如海還是強迫自己快速的冷靜了下來。
“讓開！”
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林如海幽深的瞳孔定定的看着田嬤嬤，話語就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一般，帶着一股極深的厭惡。
不管以前對田嬤嬤是何觀感，顯然在這件事情過後，林如海的態度已經急轉直下的改變了，而且幾乎是不可逆轉的。
這倒是也怪不得他，作爲一個父親，唯一的兒子躺在病牀上，自己卻被最信任的人當敵人一樣防着，瞞着。
那不管對方是出於什麼原因，這對於當事人來說，都是不可原諒的。
被林如海這厭惡的眼神看得心中一涼，田嬤嬤只覺得渾身發寒，嘴脣顫抖了兩下，她開口解釋道：
“老爺，您聽我說，小少爺他得的是天花，會傳染的，您不能進去……”
這般說着，田嬤嬤的目光也變得堅定了下來。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爲，按林如海現在的模樣看，八成是會被記恨的。
可她沒有別的選擇，小少爺能不能救回來現在還是未知數，老爺若是再被傳染了，那林家可就完了，她絕對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田嬤嬤，你別逼我動手！”
林如海這回是真要壓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一向斯文儒雅的人，雙拳都握的咯吱作響。
被林如海這雙眼佈滿血絲，彷彿要喫人一般的模樣嚇住了，田嬤嬤愣了一下，顯然也是沒想到，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竟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不過她不但沒有讓開，反而把門堵得更死了，面上甚至帶着些哀求的勸道：
“老爺，您不能進去，天花可是會傳染的，您必須儘快的離開這裏，小少爺那裏我會照顧好的！您相信我，我做得這些，都是爲了您好！”
田嬤嬤說得這都是真心話，小少爺雖然是老太太盼了很多年才盼來的，但她清楚，老爺在老太太心中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老爺正當壯年，這兩年小少爺和小小姐接連出生，也就說明老爺的身體一點問題都沒有，將來肯定還會再有孩子的。
雖然活潑可愛的小少爺，她也很喜歡，可這根本就不值得老爺冒這麼大的風險。
而且這裏有她和沈姨娘照顧就夠了，老爺就算進去了也做不了什麼啊。
“爲了我好！”
田嬤嬤這話一出，頓時把林如海給氣樂了。
事實上，在田嬤嬤拼命攔着自己進去的時候，他心裏已經有了些明悟，知道對方之前爲什麼非要瞞着自己了。
可就是因爲有些猜到了原因，反而讓林如海覺得更加的失望，甚至還不如之前對他的不信任。
看着田嬤嬤張開雙臂，把門堵死，一臉堅定，彷彿自己做得是多麼正義之事的神情，林如海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他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跟田嬤嬤在這裏掰扯，而是回頭掃了眼自己帶過來的那幾個大夫，又望了眼縮在角落裏，恨不得把自己藏起來的冬兒，沉聲說道：
“冬兒，把這幾個大夫帶進去，讓他們給軒兒看看，有什麼情況立刻出來告訴我！”
說完，林如海又看向了吧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的田嬤嬤，面上雖然平靜下來沒有表情，但話語中卻帶着一絲嘲諷：
“田嬤嬤，你不讓我進去，這幾位大夫，你不會也要攔着吧！”
掃了眼那基本上都是鬍子一大把的大夫，田嬤嬤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身體給讓開了。
不過她的目光卻緊緊的盯在了林如海的身上，似乎是派對方趁機跟着一起進去似得。
見田嬤嬤讓開，冬兒連忙便帶着那幾位大夫離開了這裏，只是走之前，卻忍不住又看了重新攔在林如海面前的田嬤嬤一眼，眼神顯得有些複雜。
她一直以來都清楚都知道，人與人的命是不一樣的，她不過是個丫鬟，姨娘也不過就是個妾室，自然是無法與高高在上的老爺相提並論的，她也從來都沒有敢那麼想過。
可小少爺呢，田嬤嬤平日裏看起來那般疼愛小少爺，但在這個時候，卻依舊是選擇站在老爺那邊去考慮。
田嬤嬤怕老爺被傳染上天花，這很正常，可她到底有沒有想過。
若是小少爺真的熬不過去的話，這可能……就會是小少爺……最後一次見自己的父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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