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嬤嬤規言誡寶釵
薛寶釵神色微微一滯，感覺面前的嬤嬤將自己的心思看的清清楚楚，略顯尷尬地回道：“是我行事冒昧不請自來了，只是長輩安排，我也不好違抗。”
孔嬤嬤神色淡淡，語氣平和卻暗藏威嚴：“薛姑娘，俗話說’入鄉隨俗‘，往昔我家姑娘客居榮國府時，客隨主便，與姑娘相處也算融洽。可今日這場宴會，是在我林府之中，自然得遵循林家的規矩。薛姑娘一向世事洞明，怎會看不出，就姑娘的出身而言，莫說與郡主同席，便是與我家姑娘同桌用膳，怕也諸多不妥。
既姑娘說是長輩遣送你來的，我家姑娘心性純善，待人寬厚，就是看着長輩的面子上，也不會做出直接趕人這般讓姑娘難堪的事。只是還望姑娘今日行事能謹言慎行，莫要把平日裏長袖善舞、四處籠絡人心的做派，帶到我林府來。”
聽到這番話，薛寶釵只覺臉上一陣滾燙，原本從容的神色也保持不住了，手上緊緊攥着帕子，指間泛白。
片刻後，她勉強扯出笑容：“嬤嬤說的是，我明白了。”
孔嬤嬤見她如此，神色稍緩，又道：“薛姑娘，‘識時務者爲俊傑’。我知你心高氣傲，力求上進，這並無不妥。只是萬事皆有度，過猶不及。”
薛寶釵此時內心一團亂麻，她滿心只有對自己出身的不甘，和被三言兩語點破處境的窘迫，哪裏能明白孔嬤嬤話裏的規勸。
她從小便壓抑自己的天性，在讀書與爲人處世上處處力爭上游。
哪怕是與國公府的姑娘們相處時，論才情，她能在詩社中奪魁；論爲人，她寬厚和善，衆人皆贊。
可無論如何，她與林黛玉的身份差異，就像一道難以跨越的鴻溝，是她再努力包裝都趕不上的。
現下，她爲了討得郡主歡心，打的一肚子腹稿，也用不上了。
等丫鬟們拿來糕點，薛寶釵渾渾噩噩的跟隨着孔嬤嬤直接進了花廳，挨着角落裏的史湘雲坐了下來。
二人各懷心思，今日都顯得分外沉默。
王熙鳳向來八面玲瓏，免不了對着郡主致歉一番，隨後又誇讚郡主幾句。
靈萱郡主當然不至於爲了賈寶玉那等人就生氣，只是難免心疼黛玉處境，便也揭過了此事：“快都嚐嚐今日的點心，這可是我和林妹妹一起準備的呢。”
蕭凌霜自然得知點心來處，笑着打趣：“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某人可是賴在林家好幾日呢，看樣子是爲了林妹妹的宴會，專程將自家的廚娘也帶了過來。”
“可不是嗎？這幾日我倆都要喫胖了。”林黛玉掩嘴輕笑，眉眼彎彎。轉而將郡主面前的冰碗拿開，小聲勸她莫要貪涼。
王熙鳳驚訝道：“我還道是郡主今日來的早呢，沒曾想竟是我妹妹‘金屋藏嬌’了呢。”
林黛玉臉頰泛紅，佯裝羞惱：“鳳姐姐總說自己沒讀過幾本書，瞧這詞兒用的，真是獨樹一幟。”
靈萱郡主也跟着笑道：“我倒覺得用得恰到好處，不過，怕是說反了人。”
經幾人這麼一打趣，衆人才漸漸放鬆下來，露出真心的笑容，紛紛將注意力轉移到茶水點心之上。
先是對着院子裏的景緻和桌上的糕點極盡讚美之詞，轉而又閒談起家中讀書的趣事兒。
靈萱郡主微微歪着頭，臉上帶着幾分俏皮的無奈：“我呀，時常要去宮裏和公主們一起進學，那兒的規矩多得數都數不清，哪有你們這般自在愜意。”
衆人都是陪笑着應和，只史湘雲拉了拉薛寶釵的袖子，小聲道：“寶姐姐可是去參加過小選的……”
薛寶釵臉色一沉，連忙打斷她：“雲妹妹還是喫冰碗吧，這裏哪有你我隨意說話的份兒。”
史湘雲見她今日過分沉默，不但不接自己的話，倒是時時勸自己少說話，便也不再主動和薛寶釵搭話了。
反而對蕭凌霜十分親切，聽着她偶爾講起薊州城的趣事，也時不時跟着追問幾句。
不多時，劉媽媽告知林黛玉筵席已經備好，黛玉便吩咐直接擺在花廳，丫鬟們魚貫而入，片刻，桌上就佈滿了精緻的菜餚與果酒。
盤中的“碧玉筍尖燴鵪鶉蛋”，嫩綠的筍尖鮮嫩脆爽，鵪鶉蛋小巧圓潤，入口即化，二者搭配相得益彰。還有那“蜜汁藕粉糕”，色澤晶瑩，糕體軟糯，甜而不膩，散發着淡淡的藕香。
幾盞小巧的琉璃杯中，盛着色澤誘人的果酒，是用新鮮的梅子、葡萄等水果釀製而成，散發着清新的果香。
姑娘們圍坐桌旁，蕭凌霜一向豪爽肆意，率先端起果酒嚐了一口，嫌棄道：“這果酒好沒意思，哪有我們薊州城的‘烈火焚星釀’來得暢快。”
王熙鳳聽聞，趕忙笑着勸慰：“蕭姑娘這一說，倒叫我好奇那‘烈火焚星釀’是啥滋味了。只是你們都是姑娘家，可不敢貪杯。”
衆人聽聞，不禁莞爾。在這歡聲笑語中，晚宴的氛圍愈發融洽。
王熙鳳一邊招呼着衆人，暗地裏又時不時留意薛寶釵動靜，好奇孔嬤嬤和薛寶釵說了什麼，讓她今日這般沉默寡言。
王熙鳳本就有意討好郡主，再加上打心底裏喜歡林黛玉，她這熱情又周到的做派，倒是給靈萱郡主、顧盼兒與蕭凌霜三人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其他姑娘們年歲相當，熟絡後倒也能笑着聊上幾句。
反觀宴席上，薛寶釵臉上掛着標準的微笑，可週圍人對她明顯的疏離態度，讓她顯得格格不入，彷彿是一幅精美畫卷裏突兀的墨點。
靈萱郡主和林黛玉一起寫的請帖，又怎會不知薛寶釵是不請自來的，且自家還與薛家有着仇怨呢。她心下只想着，怕是賈家確實不看重林黛玉，要不也不會塞個商戶女來讓她難堪。
等晚宴結束時，靈萱郡主便招呼了嬤嬤和丫鬟打道回府了，走的時候還緊緊拉着林黛玉的手，不捨地說道：“我過幾日再來找你，你可要等我。”
這讓王熙鳳也不好催着林黛玉早日回榮國府了，畢竟她知道，賈母還日日念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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