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祈安面聖略展才 2
德忠微微點頭，轉身款步至龍案旁，躬身回稟：“聖上，林祈安已在殿外候旨了。”
“哦？”昭明帝緩緩放下手中紙稿，沉默了足有兩個呼吸的工夫，方沉聲道：“宣。”
德忠公公俯首領命，轉身而去。
不多時，他便引着一位身着青衫直裰、身形欣長的少年，快步繞過屏風，踏入養心殿。
林祈安穩步上前，至近前，撩起袍角，恭恭敬敬跪地。
“生員林祈安，叩見聖上，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少年聲音清朗，其中蓬勃意氣難掩，卻又透着初入這威嚴之地的絲絲緊張。
昭明帝擡眸望去，見階下跪着的少年身形清瘦卻挺拔，一襲素淨儒衫，難掩周身朝氣。
“平身吧。”
“謝聖上。”
林祈安恭敬叩首，隨後緩緩起身，站定後，依舊垂眸，目光專注於大殿前方那光可鑑人的金磚之上。
昭明帝沉聲問道：“如今身上的傷可大好了？”
林祈安聞言，面上閃過一絲驚訝，仿若受寵若驚之下，微微擡眼，旋即又慌忙垂首，回道：“多謝聖上掛念，不過是些皮外傷，早無大礙了。”
昭明帝見狀，微微一笑，道：“昨日收到你父親的密信，他很是記掛你的傷勢。”
“是學生不孝，讓父親在爲公事操勞之餘，還要替學生憂心。又累及聖上在百忙之中召見學生。”
既然聖上以家常話起頭，林祈安便以學生自稱，以此彰顯對聖上的尊崇。
如今他已是秀才，有了功名在身，自不必再自稱草民。
昭明帝目光微閃，對眼前少年的冷靜自持，心下頗爲讚賞。
他掃了眼案上的策論，似是隨口問道：“聽聞你一年間連得童生試三案首，果真是有爾父之風。”
“學生豈敢與家父相比，不過是僥倖罷了。”林祈安依舊謙遜作答。
面對昭明帝一上來便詢問傷勢，他心底暗自思忖，這帝王此舉，究竟是安撫，還是另有深意，意在敲打自己？
昭明帝打量林祈安之時，林祈安亦在暗中打量這位帝王。
據他所知，昭明帝極爲看重名聲，是個重情重義、重視孝道的君主。
至於後期爲何會大肆推行抄家之舉，想來，要麼是有人行造反之事，要麼便是國庫實在虧空，急需銀錢。
縱觀漢族帝王歷史，真正大規模抄家的朝代屈指可數。那般行事雖說能斬草除根，卻難免讓忠臣良將寒心，致使朝野動盪。
若非萬不得已，沒有帝王願出此下策。
就拿本朝史上不存在的清朝來說，有“抄家皇帝”諢號的雍正帝與乾隆帝來說，爲懲治腐敗、填補國庫虧空，確實抄了不少貪官的家。
那些清朝貪官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帝王高居上位，倒像是在養蠱。
大肆抄家之日，便是國庫充實之時。
此時，主位上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響，林祈安依舊垂首，目光落在腳下所踩的金磚上。
此磚非黃金所鑄，卻比真金還貴。
磚面細膩平滑，猶如鏡面，敲擊之下，聲音清脆，仿若金石之音。
於這紫禁城的殿宇之中，金磚鋪就的是帝王之路，承載着皇家無上的威嚴與氣派。
“爲何覺得以工代賑比直接開倉放糧更妥當？”
林祈安正暗自思索間，上方傳來昭明帝沉穩的聲音，悠悠迴盪，令他一時沒反應過來話題的轉換。
不過須臾，他便迅速鎮定下來，恭敬回道：“回聖上，這不過是學生年少輕狂，妄言罷了。父親也常說，學生思緒過於跳脫，想法未必周全。但國子監博士向來鼓勵學生暢所欲言，故而纔有了這般策論。”
“無妨，你且細細說來。”
“學生以爲，以工代賑，不僅可讓百姓參與災後重建，爲朝廷節省人力，還能讓底層百姓在解決溫飽的同時，重燃對生活的希望。不至於因長期接受施捨，而自感卑微，漸漸喪失進取心，淪爲懶怠之徒。”
昭明帝聽罷，眼神一亮。
他自然明白以工代賑利於災後重建，只是災民管理統籌難度極大，鮮少有人能站在災民的角度考慮此事。
那些大臣只一味地向朝廷索要糧食，力求減少災民死亡人數，以彰顯自己的政績。
卻不曾想，眼前這少年竟能提及底層人民的“自尊心”與“希望”。
這可是他身居高位多年，從未有過的角度。
昭明帝身子往後靠了靠，認真審視眼前之人。
身爲探花郎之後，林祈安的模樣自不必說，只是這般沉穩與親和，在年少之人中實屬少見。
不知爲何，他下意識開口道：“如今年節將至，你們父子卻天各一方，朕難免心中愧疚。”
聞言，林祈安下意識便要說出一番表忠心的話語。
昭明帝卻擡手阻攔，繼續道：“不過你外祖家近日有了喜事，這個年想必會熱鬧非凡。”
林祈安微微一怔，一時沒領會這話的深意，只得依規矩回道：“全賴皇家恩典，外祖府中上下皆感念聖恩。”
昭明帝靜靜審視眼前少年，見他依舊不卑不亢，又道：“朕不日便要擬旨，準京中皇妃母族建造省親別院，以全骨肉私情。”
話罷，他頓了頓，見林祈安面上露出些許驚訝，繼續道：“你今日回去，倒是可以提前將此事告知外祖家，算是再添喜訊。”
林祈安眼神裏帶着明顯的迷茫，什麼意思，我能說嗎？
昭明帝見他這般模樣，不由輕笑，說道：“這也並非什麼機密要事了。”
聞言，林祈安略一思索，笑着躬身謝恩：“陛下仁義昭昭，皇妃娘娘得陛下這般眷顧，實乃賈府之幸，天下之福。學生斗膽，在此代外祖家，謝陛下天恩。”
“……”這下輪到昭明帝納悶了，這孩子不是與榮國府關係不睦嗎？
那給父親告狀的信上，白紙黑字的，條條框框的……
“哦？你認爲這是天下之福？”昭明帝詢問的聲音依舊帶着笑意，只是眼神裏滿是審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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