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红烛照幽夜,青衫顾冷锋 作者:林悦南兮 翠红楼中,贾珍话音落下,包厢之中就是陷入一阵诡异的宁静。 看着对面少年那张冷漠、清峻的面容,贾琏在一旁脸上都是现出尴尬之色,不過见贾珍在一旁狂使眼色,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此事打個商量如何?贾珩兄弟看這般好不好,珍大哥愿意出八百两银子,再给珩兄弟找门好亲事,你看如何?” 贾珍笑道:“也别八百两,凑個整儿,一千两!只要珩兄弟愿意,珩兄弟的婚事,为兄也会上心留意。” 一千两,這简直是一笔巨款,但其实对于宁府而言,只是府裡一個月的流水银子罢了。 那秦家小娘绝美的品容气质,尤其那楚楚可怜的眉眼,别說一千两,两千两又值当了什么! 贾珩嘴角挂起一抹冷笑,目光湛然,沉声說道:“珍大哥,我也和你打個商量如何?” 贾珍一怔道:“什么商量?” “我也给珍大哥一千两,珍大哥写一封休书,将尤大嫂子休了,如何?”贾珩终究還是将话說的太难听,只是說休了,還沒有說舍了我罢。 他终究来自后世,贾珍之好色贪婪,暴虐无度,与尤氏也沒有太大关联,在背后作调戏之言,做人格局……就有些狭隘了。 要說……就当面說啊。 但這样的话,俨然落在贾珍的耳中,却已是石破天惊,面皮青红交错,几乎是勃然大怒,一股邪火儿窜上脑门儿,猛地一拍桌子,整個几案之上的碗碟儿都上下乱飞,斥骂道:“混账王八羔子,什么东西,也敢辱我!” 說着,就要上前去揍贾珩。 听闻贾珩提及尤氏之言,贾琏也是听得心头一沉,眉角狂跳,暗道一声完了。 见贾珍拿着手中的酒壶,就向冲贾珩砸去,更是心裡一突儿,大惊失色道:“拦下他!快,拦下……” “沒脸的老匹夫,许你做初一,不许人做十五!”贾珩就等着贾珍闹来,面上厉色一现,快步流星上前,左手一把抓起贾珍前襟,右手高高扬起,照着贾珍那张老脸,狠狠扇了下去。 “啪……” 几個耳光打下去,贾珍口中发出痛哼,只觉眼冒金星,第一時間,只觉一股屈辱和愤怒齐齐涌上心头,甚至压過了因为脸上肿起半指之高,传来的火辣辣疼痛。 “使不得,使不得……”贾琏连连說着,惊得站起,看着這一幕,脸色惨白,只觉脑子“嗡”的一下,珍大哥被打了?還是掌掴?我一定是做梦,不…… 一旁的贾蓉怔怔看着這一幕,目瞪口呆,但不知为何,只觉浑身战栗,面色潮红,好似過电一般,也不知是因为恐惧還是激动。 贾珩冷哼一声,将贾珍脸上肿成猪头的贾珍猛地扔到一旁,双手一掀,桌案都被掀翻,道:“贾珍,你個沒脸的老王八!” 一時間杯盘狼藉,杯碟碗箸,汤汁酒液,齐齐而飞。 贾珍此刻倒在地上痛哼,看向贾珩,肿得看不出的眼睛中,闪烁恐惧和嫉恨之芒,叫嚷道:“你打死我!你不打死我……” 蹭…… 腰间宝剑出鞘,三尺青锋寒芒如水,映照得一室皆寒,令人打了一個寒颤。 贾珩在這一刻,冷笑道:“匹夫欺我剑不利乎!” 這时,贾琏终于反应過来,拦在贾珩面前,面如土色,說道:“珩兄弟,珩大爷,蓉哥儿,快傻愣着做什么,快拦下他!” 贾珍此刻也被杀气一激,后半句话卡在喉中,但片刻就觉得羞恼、耻辱,急火攻心,神如癫狂,浮肿的脸颊上现出怨毒,口中含混不清,骂道:“让他杀……” “珍大哥,怎么還說啊,不要命啦……”感受着面前少年冰冷的杀气,贾琏转头看着贾珍,這位面容俊俏的公子哥儿,几乎是吼喊着。 這边,贾蓉已反应過来,带着几個小厮已护住了贾珍,哭求道:“珩大爷,珩大爷,珩祖宗,别打了,别打了,人都打坏了。” 贾珍好似失心疯了一样,口中骂道:“孽畜,反了,反了……” 贾琏面上既是畏惧又是担忧,死死拉住贾珩的胳膊,祈求道:“珩兄弟,使不得剑,赶紧把剑收起来吧!” 彼时,這边鸡飞狗跳的动静,已经吸引了一大堆人围观,都是指指点点。 不乏一些来寻欢作乐的官老爷,让小厮问着出了什么情形。 陈汉承平百年,言官科道的文官,同样狎妓成风,不過讲究一点儿的,多到教坊司开设的青楼玩乐。 贾珩朗声道:“我贾珩虽出身贾族寒门,但也是宁国公之后,岂能行卖妻求荣事,尔等以银钱换婚书相辱,欺人太甚!贾珍不顾族长体面,夺我亲事,三番两次相辱,今日之后,再敢纠缠不清,有如此案!” 手腕陡转,剑光宛然,劈在掀起的桌子上,就听“咔嚓”一声,剑光倏收,几案碎成两半,切面光滑如镜。 其时,三国演义還未被贾珩写出,這孙十万怒劈木几的一幕,還未见之于画本、戏曲。 当然,如来日贾珩三国刊行,声名鹊起,有心之人联系前事,未尝也不是一段传奇轶闻。 贾珍见此一幕,眼前终究一黑,在小厮和贾蓉的呼喊声中,晕了過去。 贾珩冷哼一声,将剑還鞘,深深看了一眼贾琏一眼,朗声道:“琏二哥素来是個体面人,今日之是是非非,也要做個见证!” 对上贾珩那一双杀气暗藏、幽然冷寂的眸子,贾琏心头不由一突,俊朗面孔上现出苦笑道:“珩兄弟,何至于此……” 不就是個女人嗎?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贾珩神情再次默然,拨开贾琏,按剑大步出了包厢,二楼回廊中的红灯笼一路晃动着,目送少年挺拔如苍松的背影下了楼梯,落在一众看热闹的文人骚客,官宦子弟眼中,竟有几分“红烛照幽夜、青衫顾冷锋”的寂寥意境来。 “這是谁家的子弟?为何争吵?”翠红楼三楼,一间装饰精美、灯火明亮的厢房中,一個长身玉立,身着蜀锦圆领锦袍的青年,手拿折扇,站在玻璃窗处往下眺望半晌后,忽地开口问道。 “公子,好像是贾家,听意思是贾家族长贾珍要夺族中子弟說好的亲事。”那略有几分尖细、阴柔的声音压低了嗓音說道。 “贾家?倒是好一折怒打贾族长,只是未见血溅翠红楼啊。”那青年說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话,忽地轻笑一声,问道:“冯先生,您怎么看?” 屋中,传来一個粗粝、沙哑的声音:“贾家百年公门,倒是愈发上不得台面了,族长不顾体面,持强凌弱,夺庶支亲事,這下又被人打了耳光,這……” 到最后,也是觉得不知该如何說才好。 做恶人手段都不行,這也太废物点心了。 “也不尽然,伯言,让人留意些這贾珩。”青年轻笑一声,阴鸷,柔谲的眸子中似有几分莫名意味。 屏风后的阴影处,一個身着黑衣的青年,气势凝练,悄无声息出现,低声道:“是,公子。” 贾珩這边出了翠红楼,才不過是戌时,但贾珩已觉得心神疲惫,现在他只想早些回去,洗個热水澡,然后睡一觉。 至于贾珍,想来今夜是睡不好觉了。